——————你的视角——————
四阿公他们在灵宫大殿里应该是地宫入口的地方发现了一只磁龟,那只磁龟干扰了罗盘,四阿公他们商议完决定烧毁它,结果里面包的虫香玉把所有的蚰蜒都惊醒了。
我们出来的地方是一间黑色岩石修建的墓室,不高,人勉强能站直,但是很宽阔。墓室的四周整齐的摆放着很多用来殉葬的酒罐,每一只都有半人高。粗略估计有一千多罐。
四面黑色的墙上,有一些简单的浮雕,雕刻着皇帝设宴时候的情形,浮雕保存的并不好。这里的火山气体具有腐蚀性,壁画能保存下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华和尚二话不说和叶成合抱一坛酒泼进排道里,又是一支火柴扔下去,火顿时烧了起来,形成了足有半人高的火墙。蚰蜒噼里啪啦前赴后继地把自己烤熟。
我没干活,假装怕的站不起来靠在陈皮阿四不远的地方,冷冷的打量着周围的人,算计着怎么甩下他们。
顺子上气不接下气,“几位老板,我不懂你们这行,不过我要提醒一句,在长白山上钻洞,要小心雪毛子,如果看到苗头不对,先用棉花塞自己的耳朵。这东西现在这个季节脑壳还没硬,只能钻耳朵,等到了夏天,壳硬了之后,能直接从你皮里钻进去,就露出两根后须,你一扯后须就断,整只虫子就断在里面了,你得挖开伤口才能挖出来,还有,这东西也钻肛/-门,坐的时候千万小心。”
叶成看了看坑道,“还有这爱好,太恶心了。”说着他转身又开了一桶,我闻到空气里一股浓郁的奇香。
酒是黑色的,很纯,里面的水份已经基本上没了,只剩下半缸,像泥浆一样。我皱了皱鼻子,但是几个男人都有点眼冒精光,似乎这是什么好东西。
“四阿公,这个能喝吗?”叶成问。
陈皮阿四冷笑一声,“喝是能喝,喝完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华和尚道:“中国最古老的酒是1980年在河南商代后期古墓出土的酒,现存故宫博物院,大概有3000多年的历史了,听说开罐之后酒香立马就熏倒了好几个人。”
陈皮阿四缓缓道:“这种酒叫做‘猴头烧’,里面泡的是未足月的猴子,是广西那边的酒。可能是女真的大金还鼎盛的时候,南宋进贡的窖藏酒。捞捞看说不定还有骨头。”
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没人敢动了。华和尚干笑两声,示意叶成和他再泼一坛子下去。
这一坛猴头烧倒了一半,忽然火墙一阵摇摆,只见一个黑色的巨大的东西一下子穿过了火墙,咬在了华和尚的手臂上。
郎风反应最快,当即从装备中拿出煤铲,敲了好几下之后我才发现,那竟然就是那只巨大的蚰蜒!这东西简直像是有智商一样直接攻击人!
叶成胆子小,一看情况不对立即丢下手里的东西跑了。华和尚整张脸都扭曲了,从后腰拔出砍刀,当机立断一刀断了自己的手臂。
转眼郎风已经脱了力,那只蚰蜒缩了回去,也同样被烧的吱吱尖叫。
我赶紧起身,跑过去和郎风扶住华和尚,用皮带紧紧锁住他的大臂。
此时他的脸已经发青,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声音都有点扭曲了,“快!另一只手静脉注射!”
叶成给他打了一针,但作用似乎不明显,蚰蜒的毒性已经蔓延进入了躯体。华和尚的眼睛瞪的巨大,嘴唇紫黑,喉咙里发出出气多进气少的怪声。
无论什么情况,人彻底失控的样子总是最可怕的。
我只能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给他包扎伤口上,手却还是抖得厉害。
“别包了,”郎风对我说,“来不及了。”
我抬起头,发现华和尚已经咽气了。
一种莫名的兔死狐悲涌上心头,伴随着还有一种罪恶感。
我犯了一个错误。在这里甩掉一部分人,把他们作为主心骨的陈皮阿四带走,其实基本上就意味着给他们判了死刑。最重要的是,我无法判断自己的恨是否值得这么多人付出代价。
我瘫坐在地上,捂住了脸。
这时,我听见了叶成惊恐的叫声。
透过指缝,我看到华和尚的脑袋正缓缓的向后转去,直到正面只留下一个后脑勺。
昭胡都格的诅咒吗?
我呆呆地看着华和尚的尸体,按住了自己的脖子。
叶成和顺子已经要吓疯了,上下牙咯咯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在极端的恐惧中竟然觉得有点好笑,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失控的,无处不透着一股荒诞的意味。
郎风率先冷静了下来,问道:“四,四阿公,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扭成这样还能,能尸变么?”
没有人回应。
陈皮阿四坐在我边上,闭着眼睛一动也没有动,似乎睡着了。我轻轻推了他一下,陈皮阿四晃了晃,却仍旧没有睁开眼。
“四阿公?四阿公!”我又叫了两声,伸手去摸他的脉搏,一摸之下我简直以为自己触觉失灵。
顺子看我脸色不对,猛跑上去一抓老头子的手,一下子脸就唰一下白了,半晌道:“死了!”
“你他妈胡扯!”郎风推开顺子,摸了一下老头的脖子,脸色一下子也白了。
我摸了摸脖子,什么感觉也没有。
同命蛊没有起效,也许因为我体内的子蛊已经彻底休眠了,又或者陈皮阿四其实并没有死?
郎风满头是汗,叶成也颤巍巍的探了探鼻息,四个人围着老头子一言不发。
刚刚还没事的,怎么可能就突然死了?我不相信,又伸手摸了摸陈皮阿四的手腕,一下子也摸不到脉搏在什么地方,只是感觉他的皮肤又干又涩,而且凉的可怕。而且里面的肉似乎都僵了。
这里外面烧着火,并没有那么冷,不应该啊。
“是不是……”我吞了吞口水,“休克了?假死什么的。”如果是真的死了,他的死状应该和华和尚一样才对。
然而顺子皱着眉头,掰开老头子的眼睛,用手电去照后。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回头看了看我们,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尖利的嘶叫,我们齐刷刷看过去,只见火幕的另一边竟然出现了两条巨大的条形影子。而火正越烧越暗淡,不过多久就要熄灭了。
但此时已经没人愿意去冒险靠近了,我哑着嗓子道:“炸/-药拿出来。”
郎风已经拿了出来,这不是威力大的军/-火,只是放炮眼用的小剂量。但是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些酒缸,就说:“两个人都带不走了,一旦引爆这些东西全都会烧起来。”
“你就不能控制一下量吗?”我咬了咬牙怒道,“或者就把上面的梁炸下来堵住也行啊!”
郎风的脸色也很差,“这他妈的是爆炸,一个碎片就能全烧起来!你自己背着尸体跑别他妈的拖累我们!”
叶成脸色惨白,“快一点来不及了!它们要过来了!”
我骂了一声,看了一眼地上的陈皮阿四。他还不可以死。
背上直接跑,等引信烧完应该是可以跑到墓道里去的。但是那么多酒的余威会烧到什么程度就很难说了。
我蹲下去,把干瘦的陈皮阿四背到了背上,完全不顾另外三个人的目光,立即朝墓道跑去。
“靠,你他妈的脑子有问题吧。”叶成从我边上跑了过去。郎风眼看着火要灭了,点燃引信也抱头就跑。我背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重的老人,身前还挂着自己的背包,再怎么用力也跑不快。
他看了我一眼,骂了一句,把陈皮阿四的背包和我的全部拎起来,“还有五秒!”
我几乎就听到雪毛子腿碰腿的声音了,过度用力让我眼前发黑。
“两秒!”我跑进了右边的墓道,却不敢停,继续拖着脚往前冲。
爆破声带着气浪从背后传来,我感觉一股灼热推着我在甬道里往前翻了好几米,接着摔倒在地。
“不能停,”郎风说,“虫子趋热,更多的要过来了!”
我却实在是跑不动了,肺部的疼痛一下子爆发出来,咳的我头晕眼花。
有什么东西砸在了我的头上,郎风一抬头就呆住了,“冻土层裂了!墓道要塌了!”
我心说什么?你二十年炮眼放狗肚子里了?可是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头还被大块的碎石砸的生疼。我们只能抱着脑袋继续往深处跑去。
“这里有裂缝!”顺子大叫。
我看了一眼,发现是我们之前钻的那种山体裂缝,墙角上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符号。
“这里能走!有人来过!”我说着就要往里钻,这时,一阵奇怪而震耳欲聋的声音突然传入了我的耳朵,像是整座雪山都在怒吼。
“山体要崩塌了!”
——————你的视角——————
虽然过程很不顺利,但我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陈皮阿四果然没有死,短暂的休克过后,他重新恢复了意识。
我揪着陈皮阿四的衣领,仿佛占山为王的女土匪一把把他甩在地上。
小哥就在那条缝隙里,他及时把我拉了进去,躲过了砸落的碎石。
郎风和顺子被砸晕了,叶成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也可能被埋在废墟下小哥没有找到他。
我的头上也开了瓢,但不太严重,只是皮外伤。陈皮阿四的所有武器都被我收了,我用一把短刀指着陈皮阿四的脑袋,把带血的痰啐掉,“四阿公,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了吧?”
陈皮阿四看着刀,毫无惧色咧嘴一笑,“我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我心说放你娘的狗屁,要不是被你逼的我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吗?深吸了一口气,“我要求不高,你告诉我我的家人在哪,我不杀你。”
陈皮阿四冷笑,“我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我有点恼火,“你不知道你怎么认出我的?单纯长得像你师娘有必要这么认真的对待吗?还有,我不信你没派人去查过我出来的那片山,你肯定知道!”
陈皮阿四看着我,在我说“师娘”的时候目光明显带了一股杀气。但最后他平静的嘲讽道:“如果你真的有家人,那一定是他们抛弃你了。”
我觉得这老头肯定是老年痴呆了,气的险些心肌梗塞说不出话来,倒了好几口气,“……这样,你就告诉我,你查到了什么。废话少说,好么?”
陈皮阿四就森森的笑,过了很久还是摇头,“和你说了,什么也没有。”
“你特么信不信我……”
“你就像是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我没有找到一丝和你有关系的东西,”老人低声说,“就像你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不说话了,我举着刀,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怎么会没有呢?难道不是我被绑架,是我全家被绑架了?
或者我住的地方比较贫穷落后,所以少了人也没上报过?
可是无论是哪一种,肯定会有痕迹啊。就算是大山里,以陈皮阿四的手段,进山从来不是什么困难事,他为什么要骗我?
我一时心乱如麻,毕竟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总不能真的一刀捅死陈皮阿四吧。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陈皮阿四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想没想过,要是你永远找不到家人了,要怎么办?没人爱你,没人记得你,你还想活么?”
有一瞬间我迷茫了一下,因为支撑我到现在的其实就是找到家人。但几乎是立刻,我意识到这个老东西是在故意瓦解我的决心。
“关你屁事啊!”我把这几个字恶狠狠喷了过去。
“那你杀了我吧。”他淡淡的说。
我都快气笑了,咬了一下嘴唇,“你是不是以为我傻。你给我下蛊了,同命蛊,母蛊一死我体内的子蛊就会吸干大脑和脊髓。你特么就是想弄死我。”
陈皮阿四冷笑了一声,点头,“对,从看到你的脸的那一刻我就想好了。现在生杀大权在你手上,你自己看着办吧。”
其实事情并不像我说的那样。
我身体里的蛊因为一些未知的原因,在种下的时候就失败了,全都僵死在了我的身体里。除了有一条爬的太深,其他的都被小哥用发丘指硬生生扯了出来。
但确实,我下不了杀手。
我看着陈皮阿四油盐不进的模样,手有点发抖,把刀往他脖子上贴了贴,发狠道:“那我打断你的四肢,拔光你的牙,把你带回去养到两百岁。你枭雄一辈子,他娘的不想晚节不保就把事情全告诉我。”
陈皮阿四这次干脆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我靠。我靠!对啊,这老东西哪有晚节啊?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杀了他?我确实在某些瞬间有过捅死他的想法,可是杀了他有什么用吗?
他肯定什么也不会说了,我没法判断他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决定把一些事情烂在肚子里。
还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法?我问自己。
其实有。
我看了看刀,垂下了手。陈皮阿四看着我,抿了抿嘴,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嘲讽,“真可怜……”
后半句话被凝固了。
我掏出一串六角青铜铃铛,每一个都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我无法描述当时是什么心情,可能是愤怒和报复的快感,也可能只是想要逃避一些道德上的罪恶感,仔细想想还有一种恐惧——恐惧他会真的因此说出实话。
我看着他的眼睛,晃动了铃铛。
这种东西产生的声音会让人产生幻觉,但我不会,虽然同样会产生一些负面影响,但对我而言它更适合当做一种武器。
陈皮阿四死死盯着我的方向,我一时没法判断他到底有没有陷入幻觉,直到他嘶哑的开口,“师娘……”
红夫人死的时候39岁,为二爷生了三个孩子,明面上死于肺病,实际上死于权力压迫大局所需。
二爷后来再也没有续弦。
这样一张脸在九门里会有什么作用可想而知。只是这几年老一辈的人渐渐放权,认得她的脸的人不多了。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它”是怎么回事,我只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小哥,我是不是真回不了家了?”我感觉自己肝疼。
几乎就在下一秒,我接上自己的话,“不可能!这不可能啊!我爸妈虽然也没有特别惯着我,但他们不可能不要我把我扔山里的,他们再怎么骂我都还是想为我好的,他们生我养我这么多年,他们是爱我的,小哥,你懂吗?所以凭什么!?”
我隐约有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正常,但是完全控制不住嘴,连着重复了三遍“凭什么”。
张起灵看着我,我觉得他可能在等我冷静下来,我拼命努力想要平复情绪,可是估计也就过了几秒,一种要爆炸的感觉传遍了全身,我一下子觉得眼前的世界都笼罩在了一层红光里。
“我懂。”张起灵忽然说。
接着他把我打晕了。
醒的时候我已经恢复清醒了。陈皮阿四依然在幻觉里没有恢复神智,郎风和顺子也还处在昏迷当中。
回忆起事情发生的经过,稍微尴尬了一下,我捂住脸,心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卡带了么。
确实,这和我刚开始从秦岭和海底墓出来的状态有些相似,只是没那么严重。
张起灵想了一会儿,“你的大脑可能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样,一般人会在幻境中发狂或者迷失。但对你铃铛无法生成幻觉,直接影响情绪。”
“我……脑残?”
张起灵摇了摇头,“可能是脑震荡后遗症。”
我心里觉得不太可能,但有些事情有解释总好过没解释,更何况哑爸爸说什么都是对的,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这么回事。
“那,”我问,“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进门了?”
张起灵点了点头,我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儿呆,他忽然对我说:“吴邪前段时间好像去了秦岭,就是你最开始出现的地方。”
我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是有点迷茫。
“……你放心,”我爬起来,“我总不会真找栋高楼跳下去。楼外楼和北京烤鸭还没吃呢,我没这么着急死。”
这个年轻却古老的男人显然并不在意我是怎么想的。但是对于我这样的莘莘凡俗而言,被神迹所救已经是幸运了。
“出来了记得联系我,”我冲他微微一笑,重新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一口气,“你我都没找到家人,交易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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