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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沈琼分了一些食物,坐在离那具尸体比较远的地方,都没有说话。
我完全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四肢不断传来滚烫和冰冷交替的感觉——本来应该是三肢,但精神崩溃和过度疲劳让我出现了幻肢痛。
“说话,”沈琼说,“说说话好吗?”
我张了张嘴,说了一句自己都听不懂的话,“我不知道。”
头顶上方的沙子堆积有近十米厚,强烈的压顶窒息感令人头晕眼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根-雷-/管-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吴邪为什么不回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
以吴邪这样的性格,居然会和敌人走到真正的你死我活的局面上,我就应该想到他和我幻想的不一样。
嗔怒、悲恶。
我捂住脸,知道情绪正在酝酿一场-爆-/炸-。
那个名叫吴邪的男人皮囊之下有着一种堪称神性的东西。
如果这样的人决定做什么事情,最好不要阻止他,因为他这辈子可能就做这么一个决定。如果你挡了他的道,那他可能会花一辈子除掉你。
而我只是一个拖慢进度的意外,或者更糟糕的,一颗棋子。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一时觉得自己甘愿付出 ,一时又觉得自己恨意入骨。
“……你是不是骗我了。”沈琼说。
这是一个陈述句。
“是吴邪让你把我带在身边的,”沈琼说,“你也没有什么自救的办法。你就是协助犯罪。”
我用尽全身力气说:“对。”
沈琼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身心俱疲,因为我比较蠢吧?
又是一阵沉默,沈琼蜷缩在那儿,渐渐的就哭了出来。
大概过了十分钟,我压制住了情绪,开始有点愧疚。
“别哭了,”我抹了把脸,“之前我说自救不完全是骗你的。我的假肢上装了GPS,但就算我的朋友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也要三五天时间。我们得撑下去。”
事实上三五天绝对不够。
沈琼大声的抽泣,我继续说:“再哭可能就要脱水了,这里是沙漠。”
我可不想最后为了求生到要-喝-/尿-的地步。
“……怎么撑下去啊,”她抹着眼泪,“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我真的,”她狠狠地吸了一下,听上去委屈的不行,“我真的挺信你的……”
我忽然又很想发飙,倒不是因为一个有两条腿的人和我说自己什么也没有了。而是我想说我他妈的也很相信他,相信他会保护我,我们会安安全全回去——但我就是个-傻-/逼-,因为吴邪根本就没这么保证过。
艹他妈的委屈。
我会死在这里,我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个想法。
下一秒我忽然觉得可笑,就笑出了声,诡异的回音在空腔里回荡,打断了沈琼所有的话。
无论是谁的算计,这整件事于我而言都是绝大的讽刺。
沈琼渐渐止住哭泣,出乎意料的没有嘲讽或者发怒。
她安安静静的坐在我身边,呼吸清浅。
“……你一定很爱他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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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捏着手里的怪物,一边的女人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你和那样的男人都睡过觉,还会讨厌这种东西?”他笑着问。
女人看着他,对方依然带着鹿作家的-人-/皮-面-具-,鼻梁上架着墨镜,笑的非常漫不经心。
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对她死去同伴的侮辱,但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愤怒了。
“我没有和他睡过,”她说,“而且黑飞子和这个东西不一样。”
黑瞎子看了看自己捏着的昭胡都格,“好吧,看来是个人审美的原因。”
前天晚上,他和吴邪联手把那个黑飞子活埋在了吊塔下面,并且挟制了这个汪家女人。
“你应该放我出去,”女人说,“家族高层有人认为程沫沫有问题,我们的试探也证明了这一点。”
“除非你放了我,我按照约定的暗号接头,否则家族不仅会知道你们动了手脚,还一定会搞清楚那个女孩子对你们的意义。”
“哦,你们还有暗号,”黑瞎子点点头,“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嘛。”
他们走在狭长的通道里,墙壁上的气灯一盏都没有亮,两把手电照出一扇扇旧式铁门。
“你现在被我抓了,按照族规,他们应该希望你死吧,”黑瞎子带着女人走过两扇门,敲了敲第三扇,“唉,让你替代谁不好,非要动她。”
女人愣了愣,倒不是因为他的话——这一路这个男人嘴几乎没怎么停。而是因为黑瞎子侧过身子,看起来好像真的在等人开门。
接着,门真的开了。
荒芜的沙漠之下数十米,死寂一般的黑暗里暖黄色晕染出来。
这个汪家人的心突然松了松。无法否认,经过那么多次训练,她还是喜欢光。
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她穿着白T牛仔裤,一头黑色长直发。
她对着黑瞎子点了一下头,没说话,做出了请的手势。
房间很明显是这个建筑原有的水泥仓库式样,但被装饰成了非常生活化的起居室,她甚至看到了梳妆台。
吴邪在古潼京一定有个非常大的计划,她忽然意识到。
她决定消极抵抗,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再说一句话。
可是那个黑长直姑娘伸出了胳膊,她就看到她的胳膊上纹着一只凤凰。
“见到这个,是不是我问你你都得回答?”黑长直说。
汪家虽然有些偏执刻板,但女人并不是傻子,“……这不是你的皮。”
黑长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确实,依然有缝合的痕迹,而且皮肤的颜色略有不同。
同样的纹皮还有一个人拥有,那是一个藏人,来自康巴落。
此时女人就听见身后铁门被关上的声音,那个叫黑瞎子的男人居然就这么走了。
他要去做什么?我要不要跑?她脑子里念头一闪而过,她打不过黑瞎子,但眼前的这个……
她抬头,看到黑长直微微笑了一下,“不是我的皮,你还是得回答,不是吗?”
女人盯着她的脸,身上的鸡皮疙瘩渐渐起来了。
黑长直说话速度很慢,上下牙基本上保持着咬合,故意微微咧嘴的时候她就看到有两条裂缝一直从嘴角延伸到两腮,就像传说中的“裂口女”一样。
那里咬肌似乎完全断裂,取而代之的,是微弱反光的钢丝和金属口器。
似乎有铃铛一样的东西在她嘴里摇晃。
“我想和你谈谈,有关暗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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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琼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儿哭。
她倒是没有觉得程沫沫不会哭,相反,她觉得对方应该就是个很懂得什么时候该柔弱的女孩子。
程沫沫一边哭一边就说:“你知道吗这真的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呜呜呜……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沈琼:“……”
对方已经开始声泪俱下叙述自己的情史。
沈琼抱紧自己。
当事人就是很后悔——她不该说那句琼瑶戏台词。
半个小时之后,两个都哭的眼睛红肿的妞儿相互扶持着上路了。
“古潼京里有三个移动的海子,那种打洞的东西会跟着水走,我们应该往通道那边去。”
程沫沫是这么说的。
她的残肢早就到了极限,几乎无法受力,只能扶着墙往前挪。沈琼则背了大部分的东西,扶着另一边墙。
她们的速度不快,但是程沫沫大概能推算出距离,她们每走一千米就会歇息一会儿。
大概走了五个小时,通道渐渐更加有人工设计感,呈一种正方形截面,但那种沙漠里动物的行迹却消失了。
“怎么办?”沈琼看着眼前的岔路。
程沫沫一瘸一拐,观察了一会儿无果,就问:“你愿意相信人还是命?”
沈琼有点没听明白。对方勉力支撑着身体,“我不知道吴邪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把我们弄到这里来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这里有需要我们的东西,”她分析事情的冷静和决断都让沈琼有点羡慕,“第二,他想我们死。第三,那不是他安排的。”
沈琼想起了那具蛇人尸体。
这具尸体是鹿作家的——但显然不是她们见到的那一个。
最开始见到尸体的时候它确实已经开始腐烂了,而那时候和她们一路的鹿作家应该还在上面。
为什么尸体里全都是蛇?是死后才变成这样,也或许因此而死?
那就是说,这个地方可能会有把人弄成那样的蛇,而她们的每一步路都可能通向死亡。
“那我应该相信你的判断吗?”沈琼问。
程沫沫却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最难设计的人,应该是反复无常的人。而且无论是什么决定,都可以非常极端的去完成的那种人。
她摸了摸口袋,竟然摸出一个一元钱硬币,“你应该相信我们的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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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了。
先是我们听到黑暗里传来了歌声,而且是那种很廉价的歌声,像是被投入了五毛钱的摇摇椅。
我和沈琼惊骇莫名,然后那个声音就开始靠近,歌词逐渐清晰可辨。
“我们是一群青椒炒饭~青椒炒饭特别香……”
同时还传来一种奇怪的扑腾声。
众所周知,摇摇椅只能在原地动。所以,这必然是一个摇摇椅精。
“居然咬你爸爸?”摇摇椅精怒道,然后一阵扑腾踩踏声中,我听到一个声音惨叫了几声,“……昭胡都格!昭……格!”
我和沈琼面色惨白。
既然能自称“爸爸”,那想必有智慧,不知道是否会对我们不利。
然而还没有在“迎头痛击”和“落荒而逃”之中选择出结果,那歌声忽然就停止了。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然后干了一件在后来看来非常-傻-逼-的事情。
我让沈琼把手电关了。
其实这个决策应对百分之九十的事件都没有问题。因为对方既然靠近,先看到的肯定是我们的手电光。
我本以为隐入黑暗就能率先看到对方,进而反客为主。结果关闭手电之后四周就变得一片漆黑,而且几乎是纯粹的黑。
我预估距离可能有二三十米,在我们的左前方的通道,但是屏息等了八十个数,通道尽头什么都没有出现。
我心说不会吧,幻听了?失恋对我的精神迫害有这么严重吗?我完全不记得吴邪请我吃过青椒炒饭啊?
下一秒,一道自下而上的手电光猛地炸开,我们就看到一张人脸近在咫尺地出现了一瞬。
这下太快了,强光过后又是一片黑暗,但人眼却残留了影像,过了几秒才褪去。
我们双双尖叫起来,直接撞在了一起。
都是受了惊吓,用力过猛。我的鼻子撞到了沈琼的颧骨,很疼。
好在鼻子是真的。我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觉得残肢一阵剧痛,捂着鼻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时候光又是猛地一闪,我看到那张脸就贴在沈琼的脸边上,竟然鬼气森森的眼熟。
……这不是那个鹿作家吗?还带着个墨镜,笑得好瘆人。
于是我们又一次尖叫起来,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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