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电视屏幕看见自己是什么感受,宋淮安说不清楚。
但至少此刻他是激动大于悚然的。
还没清醒。
也就是说……他还没死!
宋淮安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石头落地的感觉。
“先生……先生?”
“先生!”
方月临站起来绕了一圈,凭着感觉摸索到宋淮安的面前,叫他:“先生!我们该回去了。”
宋淮安陡然回过神来。“嗯。”
方月临松了口气,一边往外走一边思索,关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道:“先生,你刚才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我叫了你好多遍都没听到。”
刚刚新闻结束前又提到了车祸,方月临关掉电视,怕戳到鬼先生伤心事情把不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还没听见动静才忍不住开口询问,结果依旧没有听到回应,担心死了。
万一恶鬼收了刺激突然想起什么……会不会消失?
结果显然是他想多了。
恶鬼不仅没有收到刺激,甚至还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难得心情不错地告诉他:“今天可以早点休息。”
方月临双眼一亮:“真哒?!”他今天可是一个单词都还没有背!
手心的触感挺舒服,宋淮安又揉了一把,点头道:“当然。”
方月临:“耶。”
宋淮安补充:“明天就要开始按照学习计划准备了,别忘了两个星期之后的期末考试。”
高中生一下子蔫儿,扶着栏杆慢悠悠往上走,干巴巴道:“……哦。”
一楼楼梯间,提着双份宵夜回来的陈瑜慢慢抬起头来,顺着缝隙看向楼上,慢慢皱起了眉头,眼中浮现些许疑惑。
她儿子,在跟谁说话?
*
高一第二学期的期末考试影响着高二文理科分班,学生成绩也影响着高一班主任的绩效奖金,考试周还没来临,八班班主任杨真就已经利用自习课开了三次动员会议。
“文理科的志愿你们早就填好了,其他的也不用我多说,剩下两周复习时间你们自己安排,有什么不懂的及时向老师请教,还没进入学习状态的都抓紧了,把玩心收一收,听到没有?”
稀稀拉拉的回应让杨真叹了口气,倍感头疼。
世人都说当老师好,可只有真正当了老师才知道有多不容易,尤其是班主任,要操心的事情根本数不过来。
不仅要抓知识学习,还要抓思想教育。就连住宿生的吃喝拉撒都得放在心上,碰上个夜不归宿的,深更半夜都得从床上爬起来,满县城网吧找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但现在真要送走这群小王八蛋了吧,还有点舍不得。
他们班的学生基础都不好,中考成绩不是很理想,但也有肯努力的。一学期下来,从平均分年级垫底的班级成长到现在,也有几人常驻年级前一百了。
杨真在教室里转了两圈,跟那几位班级领头羊单独开了小灶交流了一会儿,才把注意力放在成绩一直位于中下游的学生身上。
江文瑶前几天跟他提过英语课听写的事情,旁敲侧击地跟他打听方月临的中考成绩,看完后一脸失望,没再多说什么。
不过这一小插曲倒是让杨真放在了心上,这几日上课他一直在关注这位学生,平时突击检查课堂表现是也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这位一直被他忽略的学生上课其实非常认真。
认真到什么程度呢?前天数学晚自习他发了张试卷让大家做,自己则坐在讲台上准备教案,大概三到五分钟抬头巡视一次。
刚上课没多久,下面还能保持安静,大部分同学也都知道装模作样地握着笔写写画画。
没过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了,偷偷玩手机的,看小说的,传小纸条聊天的,干什么的都有 ,就连班长都开起了小差。
唯独方月临一直在专心做题。
后来杨真专门把方月临的卷子收上来看了一眼,简答的题基本都是答对了,但稍微复杂一点的题就只剩下基础解题步骤和公式,几乎每一道大题都是如此,唯一做对的一道还是课本上做过的原题。
看着这份卷面整洁但成绩十分不理想的答卷,杨真陷入了沉默。
后来他把卷子拿给教学经验丰富的数学组长看了看,老学究端着茶杯翻来覆去地看,点评道:“有一定的数学基础,但是缺少练习,不能把理论转化为题技巧,通俗点来说就是做题效率太低,别人做一道题花三分钟,他可能要先把公式列出来整理思路,花上十分钟。”
向老同事道了谢,杨真心理大概有了个底。
他从其他任课老师那儿得到了上一次杨真上一次月考的答题卡,带回家去仔细阅卷,看完才恍然大悟。
平时任课老师批改卷面,这样一张每一道题都几乎写满但是总分很低的卷子或许引起不了注意,但只要把他们单独拿出来看,很容易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方月临的学习态度很端正,但是缺少足够的练习和指导。
如果能够提高练习量,巩固基础,两年之后成绩提升绝对非常显著。
杨真背着手走到方月临身边,轻轻敲了敲他的桌面:“跟老师出来一下。”
方月临正在跟一道大题作斗争,眉毛拧成一团,闻言愣了一下才点点头,放下纸笔,绕过赵谨言跟在班主任身后走出教室。
杨真回头警告八班学生:“好好复习!少交头接耳,听见没有?”
然后才关上门,带着方月临回到了办公室。
今天是周二,数学组的所有老师都有晚自习要带,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杨真回到座位上,对方月临指指一旁的凳子,“坐下吧。最近学习状态怎么样?”
方月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来,仔细想了想最近自己应该没犯什么错后稍微放松了一点,回应道:“挺好的。”
过于平静的反应反而让杨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期末考试就在月底,平时除了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之外,还有没有进行其他的练习?”
方月临摇头。
果然。杨真叹了口气,抬手搭在方月临肩膀上按了按,语重心长道:“老师知道你上课听讲很认真,但是高中学业重,和小学初中不一样,课外练习是绝对不能少的部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崭新的教辅资料递给方月临,“老师这儿有本习题册,你抽空做三套,周五放假之前拿给我批改,能做多少做多少。”
方月临依旧有点迷惑,却还是乖乖点头,心中盘算着从哪里挤出时间来才不会影响到恶鬼先生给他安排的学习计划。
他心不在焉地拿着教辅资料站起身来,杨真叮嘱道:“今天市里有领导来咱们学校检查,你直接回教室,别在外面晃悠,回教室顺便让班长带一下,我有点事儿待会儿再过去。”
方月临点头答应,出了办公室还是没忍住,狐疑道:“杨老师今天怪怪的。”
宋淮安一直跟在方月临身边,刚才师生谈话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放在班主任桌面上的一沓试卷,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应该都是方月临的。
宋淮安想了想,说:“可能是觉得你成绩太差,怕影响他奖金吧。”
“……”
“略。”方月临朝他吐了吐舌头,赌气地哼了一声。
宋淮安狐疑:“难道不是吗?”
麦河中学主要建筑物有三栋,两栋教学楼,一栋行政楼。
从行政楼老师办公室出来,回到教室要绕到学校门卫处,师生们通常都习惯抄近路,直接从教学楼背后走。
文科楼后面紧挨着一个芝麻大的池塘,前几年学校出市状元的时候,校长大手一挥,把池塘民名为“状元湖”,美其名曰市状元曾经最爱在湖边温习看书,陶冶情操,还装模作样的立了快牌子在池塘边上。
几年过去,牌子都快歪成九十度了。
离开了室内的空调,方月临觉得有点闷,习惯性拿练习册对着自己扇扇风,刚删了没几下,一只手从身后袭来,抢走了他的书本。
又来了。
方月临无语地想,这群人到底有完没完了?
以谢兴朝为首的四位男生来势汹汹,前后包夹推搡着方月临去了小树林里面的状元湖湖畔。
“让你小子跑了算你运气好。”谢兴朝活动了一下手腕,伸手掐住方月临下巴,居高临下地蔑视着他:“说,上次男厕所那事儿是不是你搞的鬼?还敢装神弄鬼了是吧?长本事了啊。”
方月临根本赖得跟他交流,他算是看明白了,跟这些人讲道理比对牛弹琴还累,完全是无用功,白费口舌。
他越是沉默,看在谢兴朝眼里便越是心虚,更加肯定了他的想法。
“老子就tm说哪儿来的那么巧,早不闹鬼晚不闹鬼偏偏等到那天……”
谢兴朝一脚揣在方月临小腿上,对身后的几人说道:“让他也尝尝被吓唬的滋味。”
小胖子早前因为厕所闹鬼的事情被吓了个半死,还成为了班上的笑柄,早就怀恨在心,此时得了机会,恨不得立刻把方月临丢到厕所去让他也体验体验。
“娘们唧唧的小白脸,我呸!”他阴阳怪气地骂了两句,低头寻找刚才藏在这儿的作案工具——教室后头洗抹布的脸盆。
刚才他出来尿尿,正巧看见隔壁班主任把方月临带走了,他灵机一动,立马通知谢兴朝他们,四兄弟早早就埋伏在这条抄近道的必经之路上了。
“哎我盆呢?”小胖子围着一棵树饶了两圈,烦躁道:“你们把我盆整哪儿去了!”
“谁要你那破盆了!”
“死胖子你能不能靠谱点儿?”
“找到了找到了,再骂一句我揍你信不信?”
搪瓷脸盆磕在石头上,发出duang的一声清响,小胖子缩缩脖子,端着盆跑到湖边舀水,打算给方月临搞个难忘的月光浴。
“谁在那儿?”
“走,咱们看看去。”
“校长,那边黑,小心点儿!”
遥远的交谈声钻进耳朵,方月临神色微动。
谢兴朝等人正在争执上次谁最丢脸,没人注意到他慢慢挪到状元湖边。
正准备出手替小孩儿解决麻烦的宋淮安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猛地回过头去:“月临!”
方月临朝他眨眨眼睛,随后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谢兴朝,淡淡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你tm!”谢兴朝咬牙,抬手就要朝方月临狠狠打去。
方月临后退时一脚踏空——
噗通掉进了池塘里。
状元湖忽然间灯火通明。
石子路的尽头,教学楼背后,校长一行人站在路灯下快步走上前来。
水面层层波澜扩散,教务主任惊恐地大喊道:“谢兴朝!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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