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离家一周的消息方月临只告诉了陈瑜。
母子俩对话的时候他已经用自己的身份证在手机app上买好了车票，背着书包的模样仿佛真的只是去李池家学习一周，实际上书包里还装好了两套换洗衣物。
陈瑜本来就不怎么管他，得知去向是李池家后敷衍地点头表示了解，就出门去往麻将馆了。
等到陈瑜的身影消失在附近的某栋屋子里，方月临背上书包关门插锁，一溜烟跑去了汽车站。
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离开麦河县，上一次还是四年前爷爷带着他去市里办年货，说不紧张是假的。
幸好还有先生能够全程陪他说话。
方月临这次出门全部资金是这些年自己攒的私房钱，陈瑜和方长风每年过年都会给他一个红包，爷爷也是，加起来大约有五千左右，往返路费肯定是足够的，至于其他花销……方月临还真没细想。
现在他坐在前往市里的大巴车上，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熟悉景色心情激动。
工作日去市里的人并不多，60座的大巴车里空空荡荡，连乘务员都懒得看座位号，检完票大手一挥，“想坐哪儿坐哪儿，晕车的坐前面。”
方月临不太晕车，为了方便跟先生交流，他一个人跑去了车厢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
高大的座椅把他遮掩的严严实实，方月临把窗帘拉开看向窗外，小声道：“先生，我有一点紧张。”
宋淮安坐在他隔壁的位置上，闻言摸摸小孩儿后颈，安慰道：“紧张就先睡一觉，到站了叫你。”
方月临往下靠了靠，摇头：“睡不着，先生你陪我聊会儿天吧。”
“好。”宋淮安应道：“想听什么？”
方月临沉思片刻，视线落在车窗外沿麦河而起的高山，山中绿意盎然完全看不出已经进入初秋，半山腰上的房屋炊烟袅袅，烟火气十足。
方月临问道：“先生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宋淮安答：“工作，休息，休息够了继续工作。”
方月临试着去幻想那样的场景，片刻后低头看着自己手心，低声说：“会觉得寂寞吗？”
宋淮安偏头看着他，平静道：“没什么寂不寂寞的。”
小时候和霍之行他们在同一所学校，放学后分道扬镳，他回到家里一个人玩儿。
后来长大了些，去了爷爷家，他也是一个人学习爷爷教给他的东西。
再后来开始工作，一年见不上兄弟们几面，工作之余唯一的乐趣就是在视频通话里看霍之行他们耍宝，偶尔吐槽或者被吐槽几句。
习惯之后真的没什么寂不寂寞的。
毕竟比起伤春悲秋，他更愿意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里。
麦河是十八线小城市的周边县城，市里连机场都没有，外出途径单一的只有高速大巴和火车，方月临中午从家里出发，第二天傍晚才终于听见了有如天籁的“终点站”三个字。
出行的人少，这节软卧车厢四个床位只有方月临一个人睡，他从床上坐起来，四处张望地寻找着宋淮安的影子，苦兮兮地说：“先生，我现在明白什么叫做千里迢迢舟车劳顿了……”
从出生起就没怎么坐过火车的宋淮安也挺无奈，买票的时候他光顾着为方月临制定这一个周的学习计划，没注意小孩儿买了最慢的一趟车，二十多个小时坐下来，别说方月临蔫巴巴，就连他自己也被车厢里叽叽喳喳哭闹没完的小婴儿烦的够呛。
“快到了。”他只好继续安慰方月临，“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允许你不学习。”
方月临捧着脑袋摇了摇，有气无力地说：“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宋淮安乐了，“行，那就一切照旧。”
两小时后，方月临躲在酒店浴室里，一边冲着淋浴一边捂耳朵耍赖：“不学了不学了，先生你答应我今天可以不做练习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宋淮安：“……”
他哭笑不得地敲敲浴室玻门，“水调热点儿，小心感冒。”
淋浴头下的瘦弱小身板一僵，方月临关掉水龙头，捂着肩膀尖叫：“先生！！你又看我洗澡！果然还是色鬼！”
“……”
“胡说什么呢？”宋淮安尴尬地别开眼，“又不是小姑娘，看你洗澡还不如照镜子，有什么好看的？”
方月临啪一下把淋浴水流开到最大，抗议：“我不管，是你自己说我洗澡的时候不看不出现的！”
身不由己的宋淮安非常无辜，他一摊手，解释道：“这不能怪我，我对你的极限距离是两米。”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最终形成一个卡在门上穿模的诡异场景，“卫生间太大了，出不去。”
方月临：“哼！”
宋淮安：“……”
唉，小孩儿心思真是搞不懂，令人迷惑。
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宋淮安只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面向门口罚站。
站久了无聊，又偷偷操纵方月临放在洗漱台上的手机，把小孩儿唱歌的声音录下来设置成了来电铃声，恶趣味地想：反正暂时被人会打电话给方月临，什么时候被发现什么时候再说。
淋浴声渐渐变小，宋淮安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原处，装作无事发生。
洗去一身疲惫，方月临是彻底兴奋地睡不着了。
他对大城市的物价暂时还没太大的概念，宋淮安也让他住哪里他就住哪里，并未觉得花五百块钱住一晚酒店有什么问题。
洗完澡已是深夜，方月临趴在落地窗前欣赏大城市繁华的夜景。
比麦河县最宽的大桥还要宽的马路，闪烁的霓虹灯，林立的高楼大厦，远处耀眼的LED大屏幕，川流不息的立交桥……都是他从来没见到过的场景，
方月临傻乎乎地笑了一声，打趣自己，“先生，我现在是不是很像进了大观园？”
长海并非首都，确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繁华城市，素有不夜城的美称，夜景更是不知道上过多少次旅游频道的宣传广告。
他刚刚在楼下办理入住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大厅里充满了好奇打量自己的目光，但回过头去又发现并没有人在看自己，所有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
一只手从身后而来搭在他的肩膀上，宋淮安失笑：“我看你像野生小兔子进了动物园，胡思乱想什么呢？”
他从方月临身后走到他身边，右手依旧搭在小朋友肩上，亲密无间：“不用在乎其他人的眼光，做你想做的事，说你想说的话，不要让任何人影响到你自己的想法。”
长海繁华而又神秘，吸引着无数人在此停留，拼命工作也只为了能有一隅安生之地，霓虹灯下形形色色的男女看上去光鲜亮丽，也许下一刻就要为了节省而饿着肚子回到廉租房里入睡。
没有谁能瞧不起谁。
*
今天是周二，公司雷打不动开早会的日子。
程星特意比平时早起了一小时，换上运动服跑步去公司。
从他家到公司要经过要经过四个十字路口，途径两个小区幼儿园和一所私立小学，以及一家早餐特供虾仁炒饭比餐厅网红牛排好吃的星级酒店。
七点整，幼儿园开园，幼教陆陆续续进入其中打扫卫生、准备儿童营养早餐。
小学附近的文具店早餐店开始营业，八九岁的小孩儿成群结队蹦蹦跳跳，看见跑步从身边路过的大哥哥时发出羡慕的声音。
程星今天运气不太好，路过每个路口都正好遇到了红灯，概率低的可以去买彩票了。
随手拉回两个聊着天没看马路准备闯红灯的大胖小子，热心市民程先生深藏功与名，拐向另一条不用等红的斑马线。
马路对面就是星级酒店，隔着老远就能看见门口两位带着小红帽的门卫，以及门口喷泉旁边蹲着的……学生？
成功赶在红灯亮起前穿越马路，程星调整了一下呼吸，用毛巾擦擦汗，放慢了脚步。
路过酒店大门，小红帽们看见熟悉的vip会员还特意敬了个礼表示早上好。
程星对小红帽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走到拐角处，余光在酒店大厅落地窗的反光里出看见了尾随自己的身影。
程星回过头去。
身后的小尾巴没来得及收回脚步，被捉了个现行。
小尾巴就是刚才蹲在喷泉边上的小矮子，穿了一身黑白相间运动服，脸蛋虽然漂亮但是稚嫩得很，顶多十五六岁。
程星站在原地看着他，双手环臂，冷漠地挑眉：“你在跟踪我？”
小尾巴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我……”小尾巴蹬蹬蹬跑到他面前，鼓起勇气开口道：“你好，我有——”
程星非常冷漠地打断他：“不办卡，不扫二维码，不认识路就叫警察。”
“……”
“……”
程星拧起眉毛，“你怎么还不走？”
小尾巴似乎在走神，居然一副没听他说话的模样。
程星气笑了。
酷哥当场转身，拔腿就走。
小尾巴却在此时开口，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来，语速极快地说：“十八岁那年的成年趴你和老沈在游泳池里干了什么事霍之行喝多了不知道我知道！”
酷哥一愣。
酷哥脸都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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