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如今刚八月初,离月中还有些日子。

    阿忘从宫里回来,手里拿着个用暗红色锦布包裹着的长条物件,上面坠着的明黄穗子随着他走动而前后晃动。

    “这是什么?”阿贵眼睛尖,看锦布是宫中之物,一脸恍然,神色揶揄的看向翎陌,故意大声说,“这是陛下送给咱们主子的回礼吧?”

    真是女有情男有意,互相借着礼物表达爱意啊。

    阿贵心里甜滋滋的,觉得磕这两人的感情比自己讨着夫郎还让人上头!

    阿忘点头默认她的话,双手捧着长条递到翎陌面前,垂眸颔首道:“殿下,陛下回您一把剑。”

    翎陌送的是男子家会喜欢的稀罕玉石糕点,宋景就回她一件女人都不会拒绝的兵器,左右挑不出毛病,不会让她亏着。

    翎陌扯开锦布,露出里面宋景送的礼物。

    的确是把通体漆黑的剑,剑身花纹简单又利落。

    她指腹顶着剑柄稍微推开一寸,里面银辉寒光瞬间溢了出来,银色剑刃映出翎陌的眉眼。

    疏离淡漠。

    阿忘离的最近,在利刃出鞘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剑本身的肃杀之意,顷刻间整个人犹如置身于月夜寒潭之中,哪怕是习武之人,心尖也止不住的微微发凉。

    几乎是无意识的呢喃出声,阿忘沉声说了句,“好剑。”

    “的确是把好剑。”翎陌收回手指,剑“唰”的声瞬间入鞘。

    她神色有些淡,瞧着不像收到礼物后该有的样子,随手将剑掷给阿忘,“毕竟是寒月。”

    “寒月!”阿贵对兵器向来不热衷,但“寒月”还是听说过的。

    名剑都有自己的名字,寒月就是。

    阿贵这才从阿忘手里拿过剑认真打量,“本朝第一名剑,传言藏于宫中数百年,陛下真是大手笔,随手就给您送了过来。”

    翎陌双腿交叠,手肘抵着椅子扶手,指尖撑着额角,嗓音慵懒,漫不经心的说,“是啊,陛下真是太客气了。”

    她这个阴阳怪气的样子明显就是不高兴了。

    阿贵抱着剑仔细的想了下,瞬间了然。

    自家主子这是觉得小皇帝跟她见外了。

    真是女人心猜不透,全因胸前肉太厚!

    阿贵替小皇帝冤枉,佯装随口感慨,“陛下既然舍得将这珍藏百年的名剑说送人就送人,一定是因为人比剑还珍贵。”

    翎陌神色微动,姿势比刚才坐的直了些。

    阿贵撇着她的小动作,心里闷笑。

    外人眼里吃人不放盐的煞神摄政王,其实身边亲人甚少,她不懂感情。

    阿贵跟着翎陌数年,还没见她摸过男子的手。

    这样的主子也许睡人是把好手,但肯定不懂男子的心。

    王府日后能否人丁兴旺全靠自己了!阿贵觉得使命在召唤,需要她的时候到了!

    阿贵啧啧出声,舔着脸笑嘻嘻的问翎陌,“这剑主子您若是看不上,就赏给属下吧?从此我为您肝脑涂地哐哐撞墙!您让我撵鸡我绝对不打狗。”

    翎陌问,“如果我不给你,你就不为我肝脑涂地不为我哐哐撞墙了吗?”

    “那肯定不会!”这种要命题,阿贵向来回答的毫不犹豫。

    翎陌挑眉,冲着阿贵伸手,“那不就得了。”

    既然不给也有同样的效果,那她为什么要浪费东西?

    阿贵撇嘴,脸上做出幽怨的小表情,伸手小心翼翼的将剑捧着递过去。

    翎陌拿起剑便起身抬脚往后院去,看那方向分明是要去鸭圈挑根合适的鸭羽给它配只剑穗。

    老虎一走,阿贵就抖落起来,她觉得自己担负着振兴翎氏家族的重任,整个人都高大了起来。

    结果转身就看见阿忘脸色有些古怪,“怎么了,你也看中了那把剑?”

    她笑,“别想了,这东西从今以后不会离开主子的身了。”

    阿忘摇头,“殿下的东西属下怎敢肖想,我只是有件事情没想明白。”

    阿忘拧着清浅的眉,不解的问阿贵,“我发觉自己每次进宫似乎都不受陛下待见,可自我反省又找不出任何错处。”

    他问的很认真,“陛下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亦或是其实对殿下有不满,平时没有表现出来,只有在我面前才不屑掩藏?”

    想到这种可能,阿忘神色微冷。毕竟上次的刺杀就是小皇帝派人所为,主子身上的伤至今还没痊愈。

    阿忘做事细心谨慎,翎陌每回着人进宫都是让他过去。

    身为摄政王身边的唯一一个雄性,小皇帝能喜欢他就怪了。

    小皇帝忍那么多次没为难阿忘,显然已经是看在主子的面子了。

    阿贵说,“这事不怪你,”她昂起头,目光远眺,双手背在身后,语气老道深沉,“怪她不懂他的心。”

    谁?谁不懂谁的心?

    阿忘被说的满脸茫然,一时间眉头拧的更深。

    如阿贵猜测那般,翎陌本来是打算给寒月配个剑穗的,后来细想,自己手里的剑向来见血,又不是配饰,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何用?

    翎陌捏着挑来的鸭羽,转手递给阿忘,让他着人做成腰坠,她明日早朝时佩戴。

    这是宋景继位后的第一个早朝,翎陌要过去给他压阵。

    虽说宋景听政过数次,可站在下面听跟坐在上面下决策可是不一样的感觉,翎陌怕他应付不来。

    阿贵站在翎陌身后为她整理朝服,翎陌伸开胳膊方便她动作,余光往后撇的时候,无意间看见自己挂在床头的剑,示意阿忘取下来拿给自己。

    阿忘迟疑一瞬,还是把剑给她拿过来,说道,“殿下,这是您回京以后的头次朝会,大臣必会提及让您交还兵符之事,您若持剑上殿……”

    “我若持剑上殿,她们肯定不敢多言。”翎陌勾唇,接过剑挂在腰上,心里想的是,若是宋景真开口跟她说要,她给就是。

    全当给他立威了。

    外头晨辉映亮一片天地,抬眸能看见皇宫的角楼。

    阿忘躬身撩开轿帘,翎陌坐进去。

    ·

    皇宫帝王寝宫里,阿芽沉默不语的给今日上朝的陛下整理衣物,底下侍从见他脸色便知道今日的陛下又变成脾气古怪的那个了。

    大概是一年前起,他们这些人就发现陛下有些奇怪,尽管他露的马脚不多,可还是被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看出来。

    世人都说宋家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报应在了子孙后代身上,导致陛下的皇女皇子们总会生各种各样的病。

    莫说会时不时的换种性格,就连癫狂咬人要喝血的都有,只要太医不说什么,他们这些底下伺候的哪敢多言。

    时间一久,他们就习惯了,换成哪个,就按哪个的习性伺候。

    这个性子的陛下明显不喜欢他们这些男子卑微的上前服侍,可后宫除了侍卫,不允许有女人进来,更别提让她们伺候了。

    所以他们沉默做事,极少开口惹陛下不快。

    陈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打量,眉头不悦的皱紧。

    宋景的容貌生的太过于柔气,看着没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哪里像个君主?

    他让人给自己画了两道眉,眉尾飞入鬓角,瞧着比刚才威严多了。

    陈泯还算满意的抬脚往大殿方向去,迎着晨辉微微眯眼,今日他就要正面迎上翎陌了。

    若是换成私下,陈泯不想看这个女人一眼,可今日不同,他等了那么久,可算是等来了今天。

    陈泯脚步轻快,身上暗红色龙袍衣摆翻飞,上面滚边金龙随着他的动作在银线绣的云团里吞云吐雾。

    随着阿芽一声“陛下到”,殿内本来交头接耳的百官瞬间按照文武两列分别站好。

    陈泯大步走过来,一甩衣袖手背身后立于龙椅前,垂眸看着臣服于脚下的百官们,压抑了一年的心总算舒畅了。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陈泯享受了片刻,才抬手压低嗓音,低沉缓慢的说道,“起。”

    他两臂分开搭在龙椅把手上,等他坐定,礼部尚书出来启奏,说摄政王翎陌还未到。

    今日是新帝头次朝会,翎陌居然就迟到了,不愧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陈泯脸色阴沉下来,还未等他发作,殿外就有启禀声响起,说,“摄政王——到!”

    橙黄朝阳下,翎陌背对光亮,腰间配剑,一身黑红色朝服,点缀着雪白鸭羽吊坠,抬脚缓步走来。

    她气势太盛,一时间朝内百官腰背微弯不敢抬头多看。

    若不是陛下就坐在龙椅上,她们险些跪下臣服。

    陈泯下颚紧绷,手指攥紧掌心下的把手,原本明媚的心情因为翎陌到来瞬间蒙上阴霾。

    她比自己,还像帝王!

    翎陌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陈泯身上,本来以为能看到双清亮惊喜的眸子,谁知道却对上双漆黑发沉的眼睛。

    翎陌脚步瞬间顿住,隔着众臣跟坐在龙椅上的陈泯摇摇对望。

    两人交手过一次,对彼此都是印象深刻恨的咬牙,哪怕一年没见,也不会忘记。

    翎陌眸光沉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落在腰间的寒月上,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她竟没想到,这东西还在宋景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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