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难道今天又要再现血溅朝堂了吗?

    众人战战兢兢,呼吸屏住,大气都不敢出。外头太阳才刚冒头,她们后背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当初也是这番场景,只是坐在上面的人是先帝。

    平时最看不惯翎家作为的礼部尚书毫无征兆的突然提出要给十五岁的摄政王翎陌议亲。

    其实凭良心说,当时在场的大臣都觉得这个提议不妥,因为翎家老主子刚走,贯穿黑衣的摄政王身上的重孝丧服还没脱下,礼部尚书便以一副长辈的嘴脸对摄政王指手画脚,不合适。

    尽管如此,她们也不敢开口替翎陌说话。

    大家都看的明白,礼部尚书此举不过是先帝下的一步棋,趁着翎家老家主去世,想借机把羽翼未满的翎陌彻底控制在手里。毕竟没有帝王会心甘情愿的在自己龙椅的左下角加上一把蟒纹王椅。

    这是君臣之间的博弈。

    那时年少的翎陌气势不如今日强盛,却也不许被人忽视。

    她嗤笑着,从身下的那把王椅上站起来,一把抽过侍卫腰间配剑。

    百官只听见一声短暂的闷哼,再抬头时是翎陌持剑立于朝堂中央,手腕下压,鲜血从剑尖滴落在她脚边的地板上。

    礼部尚书在朝堂上被一剑穿喉,当场咽气,尸体弯下脊背低头跪在摄政王脚下,鲜血没溅到她素白丧服上半滴。

    翎陌抬头直视先帝,“我翎家,容不得别人染指。我翎陌之事,更无须她人指手画脚。”

    与她这话相呼应的是宫外铁骑层层包围皇宫的启禀声。

    那时候的翎陌羽翼早已长成,虽然年少,却已经不容小觑。

    先帝心中大怒,但猛虎獠牙已经尖锐,如果非要拔除,今日没人能够独善其身,她最后只能选择息事宁人。

    从那以后,翎陌稳坐身后那把椅子,无人再敢非议挑衅。

    十四岁的摄政王尚且无人能拦,更何况如今即将二十四岁的她。

    跟过去比,这煞神气势更沉,一言不合血染朝堂也不是不可能的。

    见翎陌手搭在剑柄上,有大臣硬着头皮出来说话,打破朝堂上这份死一样的寂静沉默。

    “臣见过摄政王殿下。”

    她这一声提醒了众人——

    “臣等见过摄政王殿下!”

    齐呼声后,翎陌收回压在寒月上的手,带着杀意的沉冷目光从陈泯身上移开,环视一圈,抬脚经过众人,一甩衣摆坐在陈泯左手边微微偏下的王椅上,嗓音懒散的说,“起。”

    翎陌的衣袖就搭在椅子把手上,陈泯余光撇过,不由攥紧手指。

    那暗红衣袍上的四爪金龙张扬舞爪的,瞧着光体型就比他身上的要大上一圈,就更别提气势了。

    翎陌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见有大臣盯着她腰间的剑,欲言又止,顿时显摆似的解下拿在手里。

    “寒月,陛下昨日赐的,听说可上斩昏君,下斩奸佞。”说到昏君时,翎陌眼睛有意无意的从陈泯身上扫过。

    至于奸佞,群臣觉得本朝最大的奸佞,就是手里拿剑的那位。

    陈泯以为翎陌持剑是挑衅他,谁知道这是宋景那个小皇帝赏的?!

    这是嫌弃翎陌从别人身上拔剑太麻烦了?所以直接给了她一把更顺手的吗???

    陈泯脸色难看,有种自己拖了自己后腿的憋屈郁闷感。

    翎陌坐在旁边,陈抿总觉得今日的自己跟往常有些不同,明显很不对劲。

    看来这个身体他得尽快占有了,免得宋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干出什么蠢事。

    大臣们可能有那么几个对收藏有兴趣的曾听说过寒月的名字,但更对的却对这把名剑不甚了解,可这不妨碍她们害怕。

    这把名剑搁在大臣眼里就跟架在众人脖子上的菜刀没什么区别。

    陈大人心里憋着坏,暗搓搓的看向刚才启奏翎陌的礼部尚书,“大人刚才说的什么?下官站的远没听清。”

    礼部尚书说的是翎陌没来,暗指她藐视皇权。

    翎陌把玩着手里的剑,鼻音慵懒疑惑,“嗯?”

    礼部尚书已经感觉到剑架在脖子上的那股寒意了,连忙行礼说道,“臣问的是今年秋闱京城主考官该由谁去合适毕竟秋闱在即臣好带领礼部做好备考准备!”

    话一气呵成,连半句停顿都没有。

    说完,礼部尚书脖子憋的通红,出了一脑门的汗。

    她怂了,毕竟死在朝堂上的总不能可着礼部的人来吧?

    死道友不死贫僧,偶尔换换别的部也行,反正她不想用脖子替摄政王试试剑快不快。

    陈泯怒其不争的看了眼礼部尚书,对方头压的很低,不敢看他。

    按着两人原本的计划,今天在朝堂上应该先提让翎陌归还兵权的事情,如果她不同意,那就顺势提出秋闱允许男子考试的事情,让翎陌二选一。

    陈泯生在男尊社会,他从心底想改变如今这副局面,重新培养自己的人,而拥有人才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科举。

    他有个想法,就是扶持男子,让男人也能有资格参加考试,也能入朝为官封侯拜相。

    想到会面对的反驳,他连理由都想好了。

    他这个皇帝就是男子,既然他能立于朝堂之上,为什么其余的男子不行?

    这是其一。

    如今社会女子为尊,这才导致下面偏壤之地生了男孩随意丢弃买卖。如果男子身份地位有所提升,这种现象一定会有所改善。

    这是其二。

    陈泯今天信心十足的坐在这里,就是因为他自觉这两条理由无懈可击。谁知道原本好好的打算,被翎陌轻而易举的就用手中的剑给吓唬没了。

    本该替他抛砖的礼部尚书现在吓的跟个鹌鹑似的,连半个屁都蹦不出来!

    陈泯神色阴翳,他算过翎陌破局的方式有千万种,就是没算到她破的这么容易,直接让局胎死腹中!

    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是翎陌最大的帮凶。

    陈泯心说你赏她什么不行,怎么就非得赏她一把臭剑让她拿到朝上显摆!

    活该你宋家在天下人面前直不起腰杆!活该你宋景要被我吞噬!

    下了朝,陈泯脸色苍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配上两道飞入鬓角的眉,整个人阴森如厉鬼。

    他刚回到寝宫就反手甩了阿芽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气。

    阿芽到底是男子,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站都没站稳直接跌在地上,嘴角都破了。

    他不敢说疼,慌忙跪直在陈泯脚边低头认错,“陛下恕罪。”

    “你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陈泯神色狠厉,“你明知道朕的真实情况如何,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朕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朕今日才知道自己赏赐给翎陌一把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阿芽知道陈泯气的是今天早朝不顺,只低着头认错,不敢有半句解释。

    陈泯气的不是阿芽,是宋景,只是两人同用一具身体,他无可奈何罢了。

    陈泯不是不想彻底拥有这个身体,只是宋景灵魂虽弱却顽强至极,平时温温顺顺的沉睡着,但只要事关翎陌,只要见到翎陌,他就跟困在冰层下的鱼见到饵一样,哪怕撞的个头破血流,都要挣扎着破冰清醒。

    平时陈泯不想见翎陌,所以自己退让,由他掌控身体的使用权,所以一直以为这身体他想用就用。

    直到今日早朝,宋景是这一年里头回主动跟他争夺身体。

    平时不争不抢的他,如今竟然不愿意让了?

    陈泯发了一通好大的火,东西脆了一地,所有伺候的下人都被他狠罚了一遍。

    他蛰伏一年,为的就是今日,结果事出不顺还激起宋景的抵抗之心,陈泯恼的想杀人。

    翎陌来的时候,寝宫殿内一片狼藉,还没换下朝服的人怔怔的坐在圆凳上,背对着她看不清神色。

    他旁边跪了一圈奴才,个个眼眶发红,阿芽更是脸肿的老高,跪在他面前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有人余光瞥见翎陌过来,慌忙跪趴下,“见,见过摄政王。”

    圆凳上的人听见声音后背猛的僵直,动作僵硬缓慢的回头。

    翎陌见到那双清亮的眸子中盈满水光,一晃就掉。

    他抿紧苍白的唇,满脸自责。

    翎陌心尖猛的一紧,上前两步站在宋景面前垂眸看他,呼吸微顿,说不出的心疼。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打了人,还摔了东西。”宋景松开攥紧的手,硌红的掌心里躺着的是翎陌昨日才送来的翠玉形状的糕点。

    玉脆,一摔就碎了。

    这东西他分明都好好的收了起来,等他再清醒的时候,就看见自己亲手将它掷了出去,等再回神,玉已经碎成了大小不一的三块。

    宋景忍着泪,视线模糊的抖着手拼了好几次,都没能拼凑起来。

    碎了,就是碎了。

    昨日收到东西后满腔的惊喜高兴,今天就如同镜花水月一般,被“他”亲手打碎。

    眼眶里的泪撑不住心头那份骤疼的重量,终于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宋景头垂着,视线落在翎陌半隐在朝服衣摆下的靴子上,低声问她,“我是不是,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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