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迷雾,似乎望不到边际。
孤立的假山旁,是熟悉的棋盘,棋盘旁是熟悉的玄衣男子。
这里的所有,都是熟悉的。
柳织织懵里懵懂地看着那玄衣男子,摸不透自己当下是什么情况,是又入了梦,还是魂魄飘到此处。
颇为奇怪的是,当下的她,觉得视力极好。
纵然有迷雾,她也视觉清晰。
她出声“又是你。”
她仍下意识地朝那玄衣男子靠近,发现这次不会跟之前一样难以靠近他,竟可以顺利朝他步去。
他仍垂眸在下棋,从侧脸瞧,似乎嘴角轻勾。
随着离近,柳织织怔住。
这侧脸
她马上问“你到底是谁”
他不急不躁地落下一枚棋,隐隐溢出一丝笑声,其音色虽仍透着遥不可及,却可以让柳织织听出熟悉感。
在柳织织愣怔间,他道“入妖了”
听到这个声音,柳织织立即步到棋盘前,看向他的脸。
因着她的手打乱了棋盘,他抬眸。
四目相对间,他好看的长眉稍扬,柳织织看到他那张自己最熟悉的俊脸,也最熟悉的漫不经心。
她的眼睛睁大。
唐离
惊诧间,她眼前场景忽然消失。
她倏地睁开眼,入目的是刺目的光亮,令她下意识又闭上眼。
缓了阵,她才重新慢慢睁眼。
她才发现,让她觉得刺目的是顶上蔚蓝晴朗的天空,她缓了阵,才算习惯这当头照下来的光亮。
她迷茫地转头,发现身旁都是莲花。
越过朵朵莲花,她看到池边正倚树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唐离。
唐离
她想起刚才梦中见到的。
当下的唐离,浑身透着让人难以忽视的低落,单是从侧脸瞧,可见他的脸部轮廓变得更锋利,下巴也尖了。
尤其是他寡白的脸色,犹如病美人。
这颓废憔悴的样子,与柳织织梦里见到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那人倒像她初识的唐离,只是多了分不染人烟的感觉。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唐离的眼睫稍颤。
他转过头。
看到她终于活生生地睁开眼,唐离的瞳孔睁大,眼里透出明显的光亮。
他倏地起身跃入水中,落在她面前。
他直接拉过她,紧紧地抱住。
他们一个站在池中,一个躺在竹筏上,柳织织被这样抱着,不免觉得不适,便下意识推了推他“你”
唐离反而把她抱得更紧,脸埋在她的脖颈。
他所用力道之大,几乎将她揉碎。
柳织织不由闷哼了下。
唐离闻声,这才察觉到她不舒服,便终于松了些劲。
他仍没说话,只痴痴地抱着她。
柳织织已习惯他的固执,也习惯他这难以摆脱的痴粘,便忍下不适,说道“我不是死了”
她以为自己会死,未想还能睁开眼。
而且还在这个世界。
见唐离不吱声,她便又推了推他“你说话,我怎么还活着”
她被他抱得有些不耐。
这个姿势的拥抱,她是真不舒服。
唐离深深地呼了口气,终于压下那份想将她摁入骨血的滋味,缓缓松开她,看向趁机坐起的她。
他就着这个姿势又抱住她,脸埋在她怀中。
他哑声道“没死。”
说到“死”字,他极为不适。
柳织织看了看自己怀中的脑袋,又问“为什么”
当时明明她都那样了。
唐离未答。
像是不知道怎么答,也像是不想答。
现在的唐离极粘人,且莫名其妙,柳织织便看起自己所在的池子,以及池子周遭,未想抬眸见到许遥风正负手步来。
她面露惊讶“师父”
她马上去推唐离,不知是因唐离没舍得将她搂太紧,还是因为她力气增大,不经意间倒真把他一把推开了。
虚弱的唐离险些瘫在水里,不易地稳住。
柳织织立即站起身,忘记自己在池中心竹筏上的她,大步就朝许遥风跑去,未想忽地飞了起来。
她愣住,看向身下闪过的池水与莲花。
她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见自己正朝许遥风扑去。
她下意识惊叫了声“啊”
但她无法控制什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扑到了许遥风身上,不设防的许遥风生生被她扑倒在地。
忽然的声响,惊起树上的鸟,瞬间扑闪着翅膀跑干净。
柳织织看着身下的许遥风,有些呆。
“这”
这个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就有些尴尬了。
许遥风看着身上呆愣愣的小丫头,嘴角似有似无地浮出一丝笑。
他笑得不明显,柳织织未有察觉。
柳织织在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她忽然会飞
只想着与柳织织温存的唐离,本就不舒服又被推开,转头看到她竟扑在许遥风的身上,免不得沉了脸。
他倏地跃起落岸,强硬地将柳织织拉起。
许遥风淡然地起身。
柳织织的眼里素来没有唐离的存在,何况是现在,她转头看了看池中心离岸边的距离,觉得越发诧异。
唐离占有性地要把柳织织拉走,被其甩开。
“行了”
柳织织要搞明白怎么回事,便不忍耐唐离的性子。
她转而问许遥风“我这是怎么回事。”
许遥风负起手“是法力。”
柳织织愣“啊”
许遥风道“我以妖丹救你,顺势令你成了妖。”
他还是柳织织最初认识的那个许遥风,总是处事不惊,又总是有问必答,不厌其烦,不见变色。
柳织织更为诧异“我现在是妖”
原来是许遥风救了她,她说惊讶也不惊讶。
她早就发觉他不简单。
只是没想到,他能不简单到如此地步。
许遥风应了声“嗯。”
柳织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尝试使了使力,一时未发现差别,她又问“那我之前是什么”
许遥风便将与唐离他们说过的话,再说了遍。
柳织织觉得奇怪“我之前的死,令妖族血脉觉醒,那柳家这无数代的人,怎么该死的还是死了”
许遥风只道“许是你特殊。”
“”
柳织织觉得,她这个穿越者,确实怪特殊的。
许是因她的魂魄落在这具身体里的缘故,总得有方法活。
毕竟这具身体,连心都没有。
她想起什么,便问许遥风“你的妖丹是哪里来的”
他的话,令她以为妖丹是他自己的。
但他道“我找的。”
柳织织闻言,颇有些松气。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失去妖丹可是件很严重的事。
她又问“那你是什么”
许遥风默了瞬,才应道“仙。”
柳织织闻言颔首,事到如今,她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
这本里,无奇不有。
她只是颇为感慨,自己误打误撞,拜了个被她甩掉的师父,居然是仙,现在还救了她,令她成为了妖。
在这个世界,仙与妖肯定是流批的。
毕竟稀有到跟没有似的。
她想了想,眼睛忽然亮起“那我是不是可以摆脱唐离”
唐离再厉害,只是人。
本就越来越不好的气氛,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陡然凝滞得越发厉害,就如空气忽然凝结成冰,冷且沉。
拔凉,且压抑。
被柳织织忽视得彻底的唐离,忽然出声“这是你最想做的事”
得知有法力,首先便是想摆脱他
他之于她,究竟算什么
有许遥风在,柳织织生起找到靠山的感觉,她侧头一见唐离的神色不对,马上过去躲到许遥风身后。
唐离想拉她,没来得及。
看到她的行径,他的脸极为阴沉。
因着他的脸上是没有血色的,在如此的神情下,显得极为吓人。
他死盯着她“过来。”
这两个字,像是从他的牙缝吐出。
柳织织更往许遥风身后缩了缩,壮着胆子道“你少吓我,我现在是妖,可以用法术,才不听你的。”
能摆脱他,她肯定要摆脱。
他不是她要的男人,一直都不是。
她从来都是被逼的。
唐离看着她清亮的眼底,无数次像现在这样,目睹她对他毫无留恋,心中的闷痛只有他自己能懂。
尤其是现在,他对她的感情越发深时。
甚至痛到他要疯。
他衣袖下的拳头握了握,便冷沉沉地笑了。
他道“法术你用一个试试。”
柳织织抬起自己的手瞧了瞧,不由犯了难,因为她根本不会用,刚才忽然飞起,也是无意之举。
是跟意念有关
她稍思,便试着抱起要伤唐离的念头,朝他用力一指。
“”
然而毫无反应,颇为尴尬。
唐离幽幽地看着她,又勾起一抹讽笑。
柳织织觉得,她暂时用不出法术很正常,毕竟她不会。
但她还有师父,以后慢慢跟师父学便是。
她便打算拉许遥风走,唐离看到这一幕,及时在瞬间移了过去,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紧紧地揽住。
柳织织使力挣扎“走开,师父”
唐离用了死劲,这力道大到足够他褪下脸上仅有的气色。
他定定地朝许遥风道“感谢仙人的救命之恩,但我和她是夫妻,希望仙人还是莫要插手我们之间的事。”
他对许遥风,是有敌意的。
话罢,他便将不老实的柳织织扛起,大步就走。
柳织织大声唤着“师父”
她这个师父这一点真是太奇怪,总不插手她的事。
这就是看破俗世的仙
许遥风只负手立在原处,神色不变地看着唐离扛着柳织织越离越远,直到进入唐离之前被安排的房间中。
柳织织一直在挣扎。
既然生起可以摆脱唐离的念头,她便不想老实。
说不定忽然使出法术。
中毒且受伤后的唐离,从未好生养过身子,这一次的折腾下,对他造成的影响是可想而知。
他将柳织织扔在床上,差点跟着栽倒。
他顾不了其他,就算这条命就此折了,他也不想顾。
她是他的
他迅速将欲跑的柳织织死死地摁住,压抑着百般的心痛,盯着她咬牙切齿地问“柳织织,你当我是什么”
他们明明是夫妻,她却还想甩他
柳织织实话实说“对我来说,你什么都不是。”
她不想忍他。
唐离闻言,身子僵住。
她不会知道,她这话能给他带来多大的打击。
他握着她双肩的力道,不由加重,他一字一句地颤颤出声“那你之前,为何给我挡那一剑”
他以为,自己在她心里是有点分量的。
柳织织仿佛察觉不到他的心情,也不怕他对她如何,只道“我那是为了我自己,我怕你死了,没人保护我。”
她想做妖,但不会法术前,总得有人护。
唐离瞪着她“所以我死不死,对你来说,其实无所谓”
柳织织承认“对。”
她不认为,自己需要在意他的生死。
唐离忽然难以忍受地厉声唤她“柳织织”
柳织织看着他这副受尽打击,似乎要被折磨疯的样子,终叹了口气“我真不想跟你做什么夫妻。”
唐离听不进别的,他只要她。
愤怒之下,他直接低头啃上她的唇。
柳织织拧眉,实在越来越厌烦他动不动就如此。
她便倏地一使劲,许是他过于体弱的缘故,倒真被推开了,甚至令他狠狠地撞到床架上,砰的一声。
柳织织没看他,马上就要跑。
却又被他拉了回去。
她并没有注意到,她给他的这一下,是因为法力发挥的作用,也给唐离造成极大的伤害,只是被其忍了下去。
在意志力的支撑下,唐离的眼眸猩红。
他的脸上,是一片惨白。
柳织织实在理解不了他的固执,这是一种抛开生命的固执。
她无奈闭眼,由他作罢。
过程中,她清楚地察觉到他的死撑,根本就是在用生命在与她纠缠,偏偏他就是死也要撑,气势不减。
直到近夜时,她睡过去。
皎月挂得越发高,也越发亮时,房门被打开。
唐离脚步踉跄地由里走出,他扶着门框,忽然喷出一大口血。
他踏出门槛,无力地倚着墙壁。
收到消息赶来的白潜玉和宴七,恰好看到这一幕,他们便大步跑近,宴七紧张出声“公子,你”
白潜玉倒颇为平静,问道“你这是什么情况”
唐离没搭理,迈步就走。
宴七忙扶着他。
唐离没打算走多远,他就近去到池的东边,艰难地倚着一棵树坐下,闭上眼运功为自己疗伤。
宴七马上拿出一颗药,递入其嘴中。
唐离本就是难以支撑的,柳织织给他的那一下,以及后来两人的一番蚀骨折腾,算是让他再活动都难。
他不得不好生管管自己的身子。
否则无法克制她。
白潜玉和宴七便只守在他身边,后来见其运功吃力,便都很有默契地坐下,也运功帮其疗伤。
夜渐深,近一个时辰后,唐离才稍有恢复。
他睁开眼,总算有些力气。
他仍倚着树,看着池中的那些莲花,不知在想什么。
白潜玉出声“你们有奇遇”
唐离未答。
白潜玉和宴七不知道唐离身上究竟经历了什么,明明夫妻俩都活了下来,却还像没了魂似的。
或者说,自动有了柳织织,唐离越来越没魂。
也不见真正的笑。
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活得肆意快活,无人压制的他。
关键是,总伤身。
这才数日不见,就像是脱了层皮。
令人心疼。
未待白潜玉再多言,唐离察觉到什么,便转头看向正屋的方向,见到许遥风正缓缓从屋里走出。
他稍顿,起身朝其走去。
许遥风负手立在门口,抬眸望月。
数不清的岁月里,这似乎是他最常做的事。
他没看走过来的唐离。
唐离靠近便问他“像我这样的人,该如何修炼”
修炼
白潜玉跟宴七跟过来,便听到唐离这话,他们的目光落在许遥风身上,知道此人大概就是那传言中的仙。
也是白潜玉要查的人。
既然是仙,不免令人好奇,也因真有仙而震惊。
许遥风目不斜视地反问“为了她”
唐离只道“别明知故问。”
如今的柳织织已是妖,似乎只有同为异类的许遥风与她是同类,他受不了这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似乎她随时可能离他远去。
他不容许。
许遥风道“如今的天地灵气逐渐流失,已不足以让任何人修炼出成就,就算有充足的功法灵器,修炼到死,也比你义父好不到哪里去。”
唐靖月的成就,也算是如今世道的顶点。
对想长生的唐离来说,毫无意义。
这个答案,让唐离好不容易生起的一点希望破灭。
他眼里的一点光,又散去。
他问“为何如此”
许遥风始终平静,被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它既定的规律走向,其他的,得问那天道之主。”
话语间,他抬头看向空中。
唐离顺着其目光看去,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
天道之主
就算存在,那也是更加遥远的存在。
没了希望,他只能失魂落魄地转身,缓缓离去。
唐离的来,唐离去,唐离的情绪,都没给许遥风造成什么波动,他甚至没去看对方那落寞至极的背影。
他再立了会,转身入屋。
唐离步回自己的房间门口,拳头随之握得死紧,握得青筋爆起,他定定地盯着眼前关闭的门。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冰冷。
难道他要眼睁睁到死,也得不到柳织织的感情
到死也不能让她多在意他一分
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后,她却无限期地跟许遥风一起活着
呵
这还真是凄凉得令他恐惧。
他阴郁地沉默了会,便忽然吩咐身后的白潜玉“全天下搜罗,一切前身可能为法器的东西。”
白潜玉问“要做什么”
唐离道“全部融毁。”
白潜玉闻言,便知道唐离如此做的理由。
正是他欲应下时,唐离又意味不明地道了句“给我留一件最厉害的,确定能杀妖的法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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