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的时候, 阿来夫立射拿了满分的消息，传遍了赛场的每个角落。
从我们去取餐，到端到观众席上开吃, 一路上, 全是议论这件事的人。
“十年了, 整整十年了。这是第一次除巴特尔以外的人拿到立射满分。”
“那小孩儿那么年轻，模样又俊俏，我看, 没准就能做巴特尔的接班人。”
“现在说这话太早了点吧，那小孩射箭行。可就是太瘦了, 搏克肯定不行。”
“”
我伸出手，把阿来吃饭的脑袋往下按了按。
“低着点头。”我说。
“怎么了”他一脸疑惑。
我抵住他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继续掐着脖子，残忍地把他的脑袋往饭盆里按“有几个女的朝着这边过来了, 不低头就要看见你了。”
“”
玩笑归玩笑，我拉住他的右臂, 小心捏着他手臂的肌肉，只觉得触感发硬, 问“疼得厉害么”
“还行, ”他道, “比赛那会儿是真的疼，这会儿挺过来了。”
他说着就要用右手吃饭, 我连忙拦住“别动，再乱动又要疼起来了。”
“那我怎么吃饭啊”
我想了想，拿过他手中的筷子, “我喂你吧。”
“这不好吧。”他低声在我耳边道, “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想了想, 说，“来。”
带着他往上走了一级台阶。到达山坡顶上，背对着观众席坐了下来。
仅仅是换了一个方向，风景就变得完全不同。
没有了赛场的人声嘈杂。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牧场，连绵起伏的绿草铺展至天边。没有一棵树，一只羊，一个人。只是静静的草。微风一吹，便织就碧绿的海浪。
就像我家乡的大海。
坡顶风有点儿大，吹得我发丝微晃。我一勺一勺地喂阿来吃着饭。他不说话的时候很乖巧，除了悬空晃悠着腿，张着嘴巴等我喂饭，其他什么也不干。不吵也不闹，让人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脑袋。我看着这样坐在天地绿草间的他，忽然想起了他用口型对我说的那句话
娶我回家吧。
喂阿来吃完饭，暖和的阳光照在我们身上，照得人很舒服，忍不住想要睡觉。因着骑射要等到第二天，所以我们今天下午就没了事，想干什么就能干会儿什么。
阿来抱着腰上的伤口，打个哈欠，在山坡顶上闭着眼睛躺下了。我正打算躺在阿来身边，脚底就啪嗒跳来了一块小石子。
是有人扔来的。
我抬头，看到庆格尔泰抱臂站在不远处。
下意识皱了皱眉，我不想理他。刚要躺下，谁知，他又扔了一块小石头过来。
这次，不光打到了我的腿，小石头落地时，还险些打到睡梦中的阿来。
我火了，三两步走过去，攥住衣领就把庆格尔泰扯到了没人的地方。
“你有病吧”我压着心里的腾腾火气问。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我，想掰开我的手，可压根没那个力气。我猛地一拽，扯得他一个踉跄。喘不匀气，脸也红了。
狼狈得十分合我心意。
“放开我，”他红着小脸挣扎道，“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扯他扯了个过瘾，见他这次没有满嘴喷粪，心里的火气才稍稍消了点。便微一用力松了手，他一个踉跄，喘着气堪堪站稳。
“有屁快放。”我道。
他喘匀了气，才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们退赛吧。”
“什么”
“我说，你让阿来夫退赛吧。”他微咬着牙，“我知道他什么话都听你的，只要你开口，那么他一定会听。”
我当场就被他气笑了，“你他妈有毛病吧我们比的好好的，为什么要退赛”
他说“你们能像现在这样，已经够可以了。阿来夫立射拿了十分，全场的人都知道他了。年纪轻轻就拥有了好名声，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想起了阿来上场前，对我说他一定要超越巴特尔时眸中闪耀的光彩；我想起了阿来终于射出最后一箭后那条脱力垂下的右臂；我想起了这一年间，阿来晨钟暮鼓，训练骑射从未间断
我眼睛眨了眨，瞪着他说“你丫懂个屁”
说完，转身就要走，他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挣开他，烦不胜烦道“你有完没完”
令我惊奇的是，到这份儿上了他竟然都没有怒。而是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情绪地跟我说
“我是很认真地在劝你。与其到了骑射场上，被我哥比的一败涂地，颜面尽失。倒不如现在早早退赛。这样，阿来夫起码还能在人们心里留下一份美好期待。”
他一说这个，我就猛地一下明白了过来。没想到他这么个骄纵跋扈，恃宠而骄的人，竟然也会有着急害怕的时候。我理都不理地离开，却再一次被他叫住。
“许志。”他竟然喊了我的名字，那涩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竟是有点儿委屈，“我哥救了你们，不带你们这样忘恩负义的。”
忘恩负义因为担心他哥立射拿不了满分，就想方设法让对手退赛。敢问他脑子塞的都是屎吗
我头也不回地冷冷道
“你哥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人，他一定会觉得无比羞耻。”
“别再来找我了。你在他面前装的那副乖巧弟弟的样子让我没得恶心。”
回去之后，阿来已经醒了。他睁着眼睛，躺在坡顶懒懒不愿起身，嘻嘻笑着拿手指比划“小志，你在我眼里，就跟芝麻粒儿差不多大”
“嗯，”我看到他时，心情就好了起来，盘腿坐下，拉着他左手手指，无意识地把玩。
赛场传来掌声，他偏了偏头，问我“是巴特尔上场了吗”
“不是，”坡顶风大，我微微眯着眼睛，“再睡会儿吧。我看着呢，不会让你错过你偶像的表现。”
“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想起什么，问他，“你觉得你射箭能赢过巴特尔吗”
“不知道。”他答完又嘿嘿笑，“不过立射我肯定输不了了。”
我也高兴了。对呀，阿来立射都能拿满分，说不定骑射也能拿满分。那样的话，他怎么都不会输给巴特尔了。
甚至，还有可能战胜巴特尔
一想到这我就激动了起来，可激动完后，心里又有点儿淡淡的惆怅。
我想起了巴特尔将我和阿来从狼王口中救下。他这样的男人，就该是顶天立地，勇猛无双的神一样的存在。巴特尔怎么可以输呢
就这么矛盾了不知多久，忽然，观众席上爆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与喝彩。我立马去推阿来，事实上，也压根不用我推。那么大的惊呼，聋子都能醒了。
阿来拉住我的手，一溜烟地带我跑下去。跑到离赛场最近的观众席。
这边早就没有位置了，黑压压的一片全是涌下来的人。阿来便踮脚去看，我也跟着踮脚。我俩一个赛一个地抻长脖子。赛场中央，那个山一般高大挺拔的男人果然是巴特尔
轮到巴特尔上场立定射箭了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期待巴特尔连中十箭，还是在暗戳戳地想要阿来得胜。
扭头，身边的阿来满面红光，跟我一样地激动。
他匆忙看我一眼，说，“小志，快看，巴特尔要射第一箭了。”
我应了一声，连忙看向巴特尔的方向。
此刻全场静默，巴特尔微眯着眼睛，结实的手臂已经拉开了弓弦。
只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巴特尔并没有像其他选手那样将右臂袒露出来，相反，他的蒙古袍几乎是严严实实罩着整个上身。
这样不热么我不由得纳闷。
数息之后，巴特尔一箭射中靶心。
“万岁”我和阿来几乎是同一时间跳了起来，场上很快被海潮般的欢呼喝彩淹没。
阿来偏头在我耳边说了句话，我没听清，便问他说的是什么。
阿来道“我说，巴特尔真他妈帅。”
我笑着打他一巴掌，“废话，还用你说。”
阿来嘿嘿笑，我勾住他的肩膀，两人一齐看向巴特尔的第二箭。
“他如果立射也拿了满分，你会不会不高兴”我问阿来。
“怎么会”阿来道，“能跟巴特尔一个分数，我他妈得高兴死。”
说话间，巴特尔的第二箭射了出去。
叮的一声轻响，全场哗然。
我和阿来直接看直了眼睛。
巴特尔的第二支箭，竟是分毫不差，照着第一支箭的箭羽射了进去。生生把第一支箭劈了个粉碎
两支箭射中了同一个位置，都在靶子正中心
一时间四处皆是倒抽凉气的声音，数秒之后，震耳欲聋的掌声响彻全场。
我偷偷地拉住阿来的手，发觉他的手指在细微地颤抖着。
我俩谁也没再说话，紧紧地盯着场上巴特尔的动作。
静静地看着巴特尔第三支箭、第四支箭，每一箭都是稳稳地钉穿前一支箭。
而那奔雷一般为他响起的掌声，自第二支箭射中后就没再停过。
不管他是扬弓还是拉弦，瞄准还是中靶。
连绵不断，从未断绝。
正如在这儿的每一个人，对他的无限热情与崇拜。
我亲眼看着这世间最高大英俊的男人，面容沉静，泰然自若，一箭又一箭地钉穿靶心。一直到最后一箭。
他直接将那牢牢固定着的箭靶射了个粉碎
至此，我才知道，我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巴特尔根本不需要别人替他担心。
神就是神。
那场比赛结束好久之后，阿来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抬头茫然看天，好久之后，才开了开口
“艹”
“这他妈我得追一辈子。”
晚上回了宾馆，我发现他迟迟不睡。便抱着被子，跟他挤在一张床上。
“还在想巴特尔的事情呢”我说，“他比你大十一二岁。再过几年，说不定你也可以。”
“不是，”阿来说，“我没想那个。”
“那你在想啥”
阿来抽了口气，抱着脑袋，眼睛眨巴眨巴“我在想，巴特尔可真他妈帅。”
“行了，别想了。”我没好气道“再帅也轮不到你。”
他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拿枕头砸我，“说什么呢我是那个意思吗我是那个意思吗啊思想过于龌龊”
“好好好，”我道，“那咱们今晚，不如就做点儿龌龊的事情”
阿来抿唇忍笑，想了想说，“还得等等，明天还有一场硬仗呢。我能不能干过巴特尔，就看明天的骑射了。”
我道“所以我才得赶紧给你加点儿油啊。不然以你的小身板怎么行”
“你”阿来彻底怒惹，抱着枕头狂砸我，又指着我的床道“给我回去”
“好好好好好，”我举双手投降，一步一步撤回我的床，“碰一下都不让，真小气。”
第二天，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
心情相当舒爽，我让阿来在观众席上等我，自己跑去上厕所。等我上完厕所出来，绕着墙根返回赛场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一点儿哭声。
低低的，像是在拼命隐忍着什么。
我心里纳闷，走到墙壁尽头，就发现偏僻的角落里，一个小男生抱着身子，头埋在双膝间，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是在哭。
我想了想，轻手轻脚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刚拍完我就后悔了，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给剁掉。
因为哭的不是别人，竟是庆格尔泰。
他抬起脑袋，见是我，微微吃了一惊。
说实话我在认出是他时就想走了，但看着他通红的双眼，一时竟是有点儿不忍心。他那青蛙一样发肿的眼睛，怕是已经哭了很久了。
“你哥呢”我尽量语气平静，装作与他的那些龃龉都不存在一样，“他在哪我去把他找来。”
“别去”他突然大声道。
“别、别去找他”声音又小了下来。
莫非是吵架了我心里嘀咕。可不管怎么看，巴特尔都不像是会吵架的人啊。
更何况，他不是一向最宠溺他这个便宜弟弟了么
我“哦”了一声，说，“那你在这哭吧，我先走了。”
“等等，”他突然道，可能是蹲着哭了太久，腿蹲麻了。他扶着墙才慢慢站了起来。
“小志，”他叫我，“求求你了，让阿来夫退赛吧。”
我下意识狠狠皱了下眉，脱口而出，“不许你那么叫我。”然后注意力才放在他的后半句话上。
“你有病啊”我忍不住道，“巴特尔那么厉害，我家阿来就是再练三年都追不上，你至于这样吗”
“还是说”我转过身去，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你反复提退赛的事，就是为了站在至高点嘲笑我们”
“那你可真够恶心的。”咬牙说完这句，我再没顾他在我背后的叫喊，径直离去。
回去之后，我越想越郁闷，越想越憋屈，忍不住朝着阿来吐苦水“你说，巴特尔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倒霉弟弟呢他俩真是一个妈生的么”
阿来叼着根狼尾巴草看天，没啥触动，“他俩本来也不是亲兄弟呀。”
“你说什么”我一愣。
“巴特尔不是他亲哥，”阿来呸地一声吐掉狼尾巴草，“我去问过了，他俩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姓都不一样。”
“哦”我恍然大悟，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哎，等等。
他俩没有血缘关系
那为什么还、还表现得那么、那么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俩的那个半夜，那个时候，我匆匆敲开他们的帐门。开门的是上身赤裸的巴特尔，而庆格尔泰光脚踩在地毯上，打着哈欠，自然而然地就抱在了巴特尔的腰上。头贴着他的脊背，轻轻依偎
当时一心想着救阿来，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如今细细一想，竟然一下子毛骨悚然了起来
“小志，小志。”阿来伸手在我眼前晃悠，“骑射比赛要开始了，陪我一起下去检录。”
我怔怔回神，点头，“哎，好、好”
检录处贴着选手们的场次顺序。巴特尔是第四场，阿来则是最后一场。
“这样挺好。”我说，“咱们可先看到巴特尔的成绩，这样等你上场的时候，心里就有底了。”
“嗯。”阿来转过头去，眼睛猛地一亮。
“是巴特尔，”他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压着声音说，“小志，是巴特尔”
我抬眼望去，果真是那个高大强健的男人。
巴特尔一席蒙古袍服，白色长裤凸显得他双腿挺拔修长，紧掐的赤色腰带更是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我心里高兴，下意识想跟他打招呼，却发现他神色不对。
他脸色发灰，微凹的眼窝没了前两日的深邃有力。就好像遭遇了什么，连带着他身上那种令人心生向往的王者之气都弱下去了。
仿佛整个人都蒙了一层尘。
阿来却没注意到这些。他太激动了，激动到有点儿紧张。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和巴特尔近距离接触。
他在欢呼的人群中小声叫着他的名字“巴特尔，巴特尔。”
足有好一会儿，巴特尔才反应过来，看向我的小阿来。
“比赛加、加油”阿来紧张到说话有点结巴。
“嗯。”巴特尔点点头，大手拍拍阿来的肩膀，“你的比赛我都看了，很棒，你也加油。”
阿来一下子激动到不知道说什么了，等他手忙脚乱再找回自己语言的时候，巴特尔已经被人簇拥着挤走了。
阿来张了张嘴巴，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围着巴特尔欢呼的背影，好半天才说了一句
“靠”
“他怎么那么多人喜欢啊。”
“你也很招人喜欢。”我说，“所以我得把你看紧点儿。”
然后过了好久，阿来还在我耳边聒噪“我觉得巴特尔刚刚应该是想和我多说两句话的。就是那群人太烦了，把他给挤走了。”
“小志，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对不对”问了我不下十次。
“啊，对、对。”我不胜其烦，打着哈哈应付，“但你也该知足了。巴特尔在其他人面前压根就不说话。”
阿来盯着被围堵的巴特尔看了许久，得出结论“还真是诶。那这么说，巴特尔应该是打心底里把我当做对手的吧小志，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又来了or2
要不是不准人口买卖，我都想把这个好奇宝宝卖到巴特尔家去了。
好歹坚持到巴特尔上场比赛，阿来不问了，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身影。
我也看着巴特尔的方向，看着他手持长弓，在人群的簇拥中步入赛场。然后，他在迈向马匹的时候，高大的身体晃了一下。
这点儿细节微乎其微，但我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我的心跟着一揪，连带着身体都更往前倾了倾。
他今天似乎脸色不好，千万不要出什么差池。
巴特尔负弓骑上高头大马，姿势豪迈而英武。他驾着马奔驰了起来，哒哒振响的马步声中，他结实的双臂拉满长弓，眼睛微眯，对准右侧远处的第一个靶子。
松手
一箭将靶子射翻在地，毫无悬念地正中靶心。
掌声响起，他转眼间驰到了第二个靶子的位置，又是一箭。
靶心
场内响起了欢天喜地的喝彩声，所有人都认为胜券在握，他们高呼着“巴特尔”的名字。以为第三个靶心不过是探囊取物。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巴特尔失手了。
他在射第三支箭的时候，手臂发抖了。
第三支箭射偏了，钉在了外环上。
只有一分。
全场哗然。
死一般的寂静。
我攥着阿来的手腕，能清楚感受到他的脉搏，在巴特尔失手的那一刻加速跳动了起来。
而场上的巴特尔只是甩了甩头，就仿佛甩掉倦意一般稀松平常，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他在唏嘘声中下马。抱着水杯的庆格尔泰立马扑了上去。他接过他的水，却并没有喝，而是径直浇在自己的头上。
水雾中人容貌依旧英朗而喉结清晰。
他扔下水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偌大的赛场。
变成一个小点，消失了。
唯留争议声此起彼伏。
有人说他是骄傲了。有人说他年纪大了，不行了。也有人说他的那达慕生涯这就算到头了。
阿来低着头，咬着牙一言不发。
我悄然伸手，握住他攥紧拳头却依然颤抖不止的手臂。
又过一阵，轮到阿来上场了，
经过对巴特尔跌破眼镜式的失望，有人沉默着一语不发。也有人把目光转到了阿来身上。
“阿来夫加油。”他们喊。
入场的阿来面色阴沉。
他背负长弓跃入马上，先纵着马小踱了几步，而后，猛地驾马向前。
几乎是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便已经一箭钉穿了第一靶的靶心。速度之快，电掣风驰。
就仿佛是在发泄着什么。
之后是稳稳当当的第二靶，正中靶心
紧跟着就是最后一靶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落在阿来身上。如果阿来能够射中那个距离足有一百米，最难射的第三靶靶心的话，那么他将超越巴特尔。成为十年来，第一个打破巴特尔全科十连卫冕神话的人。
可，偏偏，出事了。
就在那最最关键的时刻，阿来骑着的大黑马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凭空绊了一下，竟然带着阿来连人带马向前栽翻下去。场上一瞬间响起了骇人的尖叫。也就是同一时间，阿来最后一箭出手。而后，整个人如同断翅蝴蝶一样从空中跌落。狠狠地摔在数米远的地方。
尘埃散尽，远处的草地上，孤零零地趴着一个小小的人。
我眼眶红了，不顾一切地冲破封锁线，冲到阿来身边。
周围人在大声议论着什么，有人欢呼，有人倒抽凉气。
不过，我什么也顾不上了。我跪在地上，颤抖着手去摸阿来的头发。
阿来的身子动了动。沾满尘土的小脸艰难挤出一丝笑。
“小、小志”
“我在。”我声音发抖。
“中”他虚弱的声音时断时续，“中了吗”
我茫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直到他像个破了的布娃娃那样被抬上担架。我才明白过来。
我跌跌撞撞地追着担架跑，告诉他，“中了，你射中了，阿来。”
“你是满分，全场唯一一个满分，阿来”
他了然地笑了笑，而后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独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那担架越来越远。
你创造了奇迹呀，小阿来
我在赛场外一处极为隐蔽的土坡下看到了庆格尔泰。
彼时，他正背对我蹲在地上，弯腰把什么东西埋进土里。
我走过去，拍上他的肩膀。
他扭头，见是我，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不过那点儿慌乱转瞬即逝，他挡住身后的物事。垂下眼帘，不去看我，干巴巴地道“有事吗”
我双眼红得要滴血，对准他的脸，猛地一拳将他抡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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