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所有人都知道周廷焱的书房是禁地,连老夫人都去不得,顾澜在书房外等着那一会儿,她这举动就已经入了几方的视线,等她被周顺请进去,暗中留意的人都震惊不已。
周老夫人让秋容赏了来传信的小丫鬟,笑着与葛嬷嬷说:“还是你看得准,焱哥儿待她确实不同。”
两人因着这事又夸了顾澜两句,正院里气氛其乐融融,唯独秋容神情有些暗淡,葛嬷嬷偶然看见了,便对她多留心了些。
书房里,周廷焱喝了一碗甜汤,顾澜殷勤的从他手里接过小碗,问:“侯爷还要吗?”
周廷焱伸手指了指桌案,说道:“放着吧。”
顾澜把碗放下,站在边上等着,周廷焱本想叫她回去,不知怎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你若无事,不妨看看书。”
他说完又觉不妥,顾澜自幼没读过什么书,书房里的书怕是不适合给她看。
“你……”周廷焱一抬头就看见女子绕过桌案朝自己走来,扑面而来的淡雅清香让他微微一怔,顾澜走到他身侧,抬手去够上层架子上的书,袖口的流苏划过周廷焱的耳朵,额头,他不自在的头往另一边偏了偏。
顾澜还在与那本书较劲,踮起脚,一手扒着架子,一手费力去够,周廷焱回头看见她这般,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顾澜倏然回头看他,憋红的一张俏脸上,那双委屈的杏眸里雾蒙蒙的,周廷焱的目光微微一沉,起身按着她的肩膀轻轻推开她,顺手把她看上的那本游记给她。
“去那坐着。”周廷焱指着书房里离他最远的一个矮榻。
顾澜很是听话,走过去坐在书房中的小榻上,翻几页书,偶尔再抬头看看周廷焱,渐渐的,她手里的书已经半天没有翻页,用手撑着下巴,目光半点不离开周廷焱的脸。
周廷焱自诩定力惊人,可今日,他面上稳如泰山,心里却乱了,顾澜低头看书还好,每次她抬头看过来,周廷焱都能察觉到那道视线,久而久之,他手里的公文看的慢了,有时候看过的又忘了,还要回过头再看一遍。
他烦躁的望过去,顾澜就朝他笑,笑的眉眼弯弯,煞是好看,把这冰冷严肃的书房衬得的温暖怡人。
周廷焱无奈,道:“时辰不早了,送你回去。”
顾澜依言把书放回去,跟着周廷焱往门口走,头一直低着,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周廷焱看出来了,在门口停下了,回头问她:“怎么了?”
未料到顾澜一直低着头,没看到他停下,直直撞入他怀里,周廷焱目光一怔,脸上有一瞬的茫然,回过神,顾澜已经不知所措的退后一步,慌张说:“对不起。”
周廷焱后知后觉,一阵热度爬上他的耳朵,他轻咳一声,道:“无妨,为何心不在焉?”
顾澜一脸的难为情,再三犹豫,才小声说:“侯爷,我,我能不能……”
周廷焱蹙起修长好看的眉,“嗯?”
“我能不能预支下个月的月钱。”
顾澜来时与尤氏说的那么容易,可此时脸上也不由真的显出几分尴尬来,长这么大,她还没试过与人张口要钱,顾遥之就算了,开了口他也不会给,府里的顾老夫人虽然偏心,但至少月钱不会短她的,所以她大概是顾澜唯一不那么厌恶的顾家人。
周廷焱自从听了那句话就满脸复杂,他不免联想起顾澜的身世,空有一个太傅之女的名头,其实可以算是凄惨了。
他又想了想自己见过的女子,他母亲是侯府嫡女,不说嫁妆,就是这些年在周家的经营,也是数不清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他姐姐是皇后,虽说去得早,但因为先帝宠爱备至,生前有个私库,存的银子足够小皇帝楚钰挥霍几百年,再说没那么有钱的,他几个嫂子家世不显,但嫁妆也是丰厚的,从没有人会跟他说缺钱花。
周廷焱心中滋味难言,但他情绪收敛的快,愣是没叫顾澜看出来。
“回头让周顺给你送去。”
顾澜得了这句话,就没再说别的,默默跟在周廷焱身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周廷焱今日似乎格外沉默,把她送回来就又回了书房。
顾澜总疑心是被她刚才要钱吓的,她没说那话时他还是正常的。
顾澜面无表情的回来,看着情绪不高,尤氏只当她是没跟周廷焱说银子的事,乐呵呵的服侍她沐浴更衣。
顾澜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第二日晨起梳妆,就听腊月禀报,周顺来了。她在尤氏诧异的目光下微微一笑,道:“让他进来。”
周顺进来时带着一个方形的木匣,当着尤氏等人的面一打开,几人震惊的呼吸都停了。
周顺给顾澜看那一沓银票,说:“这是一万两,侯爷说,花完了再找他要。”
里面还有二十个银锭子,都是三十两的,码得整整齐齐,周顺交给看傻眼的尤氏,躬身告退了。
顾澜拿起银票数了数,千两一张,一共十张,镇北侯财大气粗,诚不欺我啊!
没等她感叹完,尤氏飘忽的声音传来:“姑娘,你还真去要钱了?”
顾澜笑盈盈看着她,尤氏看在面前这箱子巨款的份上,咽下了嘴里的数落。
二夫人一早叫来青梅,迫不及待问她:“昨日我睡得早,那顾氏真去侯爷书房了?”
丫鬟正在给她梳头,听到这里不小心扯了她的头发,被她狠狠掐了一下,青梅瑟缩了一下,回答:“是去了,侯爷还让进去了。”
二夫人按着被扯痛的头皮,脸上不无震惊,“真的?在里面待了多久?”
青梅谨慎说道:“挺久的,最后还是被侯爷送回去的。”
她看二夫人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很想劝可又不敢。二夫人招手让她上前来,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镯子戴在她手上,笑着说:“青梅啊,你是个妥帖的人,今日婉莹就该到了,你就替我到她身边去照顾她,有什么她不懂的,你多提点着,尤其是关于侯爷那边的。”
青梅很想拒绝,她预感这绝对是一件苦差事,可二夫人那镯子已经带上了,真敢拒绝她转头就得被她卖了,于是只得道了声谢同意了。
顾澜病了多日,今早得了周廷焱的一万两,心情十分好的来给周老夫人请安,她褪去病容,眉眼含笑,白瓷一般的脸上有了几分红润,周老夫人看着她也开心,忙让她到身边来坐。
顾澜这些年哄着顾老夫人多少有些经验,何况周老夫人比她那位刻薄的祖母更多了宽容和善,因此她不觉得勉强,满嘴的漂亮话说的老夫人笑声不止。
“别光说话,早上用饭了不曾,在我这吃碗粥。”
周老夫人最近胃口不好,厨房时常备着熬好的粥,她什么时候饿了再送过来。
顾澜笑道:“哎,那我就在母亲这里蹭顿饭,正巧我早上吃得少。”
秋容把粥端上来,还有几样小菜,婆媳俩一起吃了一顿不早不午的饭,饭后,顾澜陪着周老夫人喝茶,正想再待一会儿就回去,就听丫鬟来传话。
“老夫人,二夫人带着表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周老夫人一愣,心说哪门子的表姑娘,还是葛嬷嬷提醒她才想起来。
“不就是二夫人舅家的表妹,早前说了要来府里住一段时日。”
周老夫人先是看了顾澜一眼,将二夫人打的算盘猜了个大概,她嘴边的笑敛了几分,道:“让她们进来吧。”
顾澜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看周老夫人和葛嬷嬷都不笑了,她也就收了笑脸,顺带对这位表姑娘好奇起来。
不久,二夫人挽着一个身量高挑的姑娘进来,顾澜打眼一瞧,还真是个美人,衣裙外罩着一件轻纱,衬得她纤腰楚楚,柳眉轻颦,美目盈盈望过来,无端让人生怜。
二夫人领着她给周老夫人请安,介绍道:“母亲,这是婉莹,今年十六,我近来想念的紧,就让舅舅把她送来陪我住几日。”
她这么说,周老夫人自然无法拒绝,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婉莹姑娘行事十分得体,给周老夫人送上自制的安神香包,道:“老夫人,这香包有助眠之效,我还从家里带了些熏香,里头有安神的,有驱蚊虫的,您若喜欢,挑着留下,也算婉莹的一番心意了。”
这姑娘说话温温柔柔的,周老夫人是个讲理的人,虽然知道二夫人心思不单纯,但也不好明说,是以对婉莹还算客气。
“甚好,让下人收拾一间客房,不得怠慢。”周老夫人对秋容吩咐,秋容应了一声下去准备了。
婉莹看了看一直没出声的顾澜,伸手一拉二夫人的袖子,二夫人反应过来给她介绍:“这位是侯夫人,姓顾。”
婉莹听了,向顾澜福了福身,道:“婉莹见过侯夫人。”
顾澜正拿着她给周老夫人那香包看,好似一时没回过神,半响才微笑道:“客气了,既然是二嫂的表妹,那都是亲戚,不必拘礼。”
二夫人心中不满,婉莹都拜了半天她这时候才说不拘礼,算怎么回事?
婉莹倒像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依旧笑盈盈的,说:“侯夫人若是喜欢,婉莹给您也做一个。”
顾澜笑道:“那敢情好。”
正说着话,小丫鬟匆匆进来禀报,说侯爷来了,周老夫人忙道:“快请。”
周廷焱一进来先看到了顾澜那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他眉目尚未舒展,紧接着又闻到一阵令人作呕的香味,登时往后退了一步。
顾澜上前迎他,周廷焱皱眉问道:“你手里拿着什么,臭死了。”
顾澜听了一脸不解,举着手里的香包给他看,“侯爷,这是婉莹姑娘亲手做的香包,怎么会臭?”
周廷焱忍无可忍的一捏她的手,那香包就落在了地上,等不及与老夫人请安,他一把拉走顾澜,余下几人只能听到他愤怒的说话声。
“回去洗干净,什么脏的臭的都敢碰。”
婉莹姑娘顿时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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