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银拦住一个老大爷,脸上带了点迷茫与无措,问道:“大哥,跟您打听一个事?”
刘大银和李留柱的打扮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这可能是迷路了。
老大爷:“啥事?”
刘大银手里紧紧攥住衣角,满脸惊慌迷茫,“大哥,我们是从乡下来走亲戚的,可在火车上把写着地址的纸条丢了,您看看,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
老大爷不等她说完,手指了一个方向:“那里就是派出所,你们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去找警察。”
“不是不是,”刘大银连连摆手,“我那亲戚在信上说过,他在省城最富裕的那什么厂,全省城的人都知道,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在哪里。我想跟您打听一下,知不知道省城最富裕的厂子在哪里?只要找到厂子,我们有亲戚的名字,一问就能找到亲戚了。”
李留柱:娘我们在省城哪里有亲戚啊,还是在省城最富裕的厂子。
刘大银说一句,老大爷就点一下头,刘大银说完,老大爷的头点个不停:“我知道,我知道,省城最富裕的厂子,不就是咱们省城的刺绣厂嘛,他们厂子的绣品,那可都是卖到国外挣外汇的。”
刘大银高兴道:“好像就是这个厂子,大爷您知道怎么走吗?”
大爷很热情,“你们人生地不熟的,要不我带你们去,反正离这里也不远。”
“不用不用,您跟我们指一下路就好了。”刘大银感激道。
“那好,你从这里往南走,第二个路口往西拐,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刺绣厂的大门了,刺绣厂非常好认,那大门可气派了。”
刘大银和李留柱道了谢,向老大爷指的方向走去。
李留柱忍不住回头,老大爷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看到李留柱回头,老大爷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还向李留柱挥了挥手。
李留柱也赶紧心虚地微笑挥手。
一直到拐了弯,看不见老大爷了,李留柱终于憋不住了,问刘大大银:“娘,我们在省城哪里有亲戚啊?”
刘大银:“儿子,我问问你,省城最富裕的厂子,都有什么?”
李留柱苦苦思考,还是摇了摇头。
刘大银:“有什么,当然有富裕的工人了。厂子都最富裕了,工人还能穷了。”
李留柱疑惑不已,问他:“可人家厂子的工人富不富裕,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刘大银恨不得撬开儿子的脑袋,怎么就不开窍呢,“你这个榆木脑袋,只有工人富裕了,咱们的烧鸡才好卖啊!”
李留柱的脑子终于拐过弯来了。
“娘,你的意思是,咱们以后来那个刺绣厂门口卖烧鸡?”
“你这个脑袋终于开窍了。”
她接着说道:“你看,咱们只忙了两三天的功夫,就赚了那么多钱,种地挣工分呢,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多少钱。要是光靠种地,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外债,攒够开林的手术费。所以,咱们要抓住机会,把烧鸡这个买卖做大。”
“可来做买卖是犯法的啊,”想到后果,李留柱很担忧,“要是被抓住怎么办?”
刘大银:“我不是说了吗,等过了十月一号,做买卖就不是违法的事了。”
儿子的担心当然也不是问题了。
李留柱:“娘,那要是那个消息是假的,咱们怎么办?”
赵大银对儿子无可奈何,只好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办,凉拌。”
这个词还是她在“江闻钟”的书上学的呢。
李留柱:“娘,这又不是黄瓜,怎么凉拌?”
赵大银不想和儿子说话了。
刺绣厂到了,此时正是上班的时间,大门口静悄悄的。
刘大银和儿子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吃早饭。
下了火车他们就直奔钱大夫家里,一直到现在,还没吃早饭呢。
李留柱把饼子拿出来,这里不是医院,没有热水,母子两个只能干嚼硬邦邦的饼子了。
李留柱费力地咽下一口饼子,“娘,咱们出门的时候忘了带水壶了。还好带了饭票了,要不我给你去那边的饭店给你要一碗面。”
刘大银:“不用,我吃这个就行了。”
“娘,我知道你心疼钱,咱们这不是赚钱了嘛。”
看着刘大银嘴巴用力的嚼碎饼子,李留柱心疼极了。
娘的牙口不好,平常吃个硬的凉的就会牙疼。这饼子硬邦邦又凉嗖嗖的,娘的牙肯定又疼了。
刘大银:“开林要手术费,外债还要还,好不容易赚了几个钱,哪能乱花啊。”
“娘!”
“我这就吃饱了,别花钱了。”
粮票在赵大银身上,她说不要,李留柱也没什么办法。
“娘,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刘大银:“等吃完午饭。”
“吃完午饭?”李留柱又好奇了:“娘,咱们已经知道刺绣厂在哪了,干嘛还等到吃完午饭啊?”
刘大银被饼子噎了个白眼:“留柱,那个老大爷说刺绣厂是全省城最富裕的厂子,可咱们耳听为虚,得眼见为实啊。”
李留柱又被他娘绕晕了:“眼见为实?娘,咱们总不能上去问人家工人吧?”
刘大银深深叹了口气,自己这精明的性子,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呢?
儿子的这脑袋,全随他爹了。
只会闷头干活,不会算计。
刘大银只好给儿子解释:“咱们不能问,但咱们能看啊。等中午下班,咱们就在这里看看刺绣厂的工人穿什么,穿的怎么样,不就知道工人是不是真的富裕了。”
李留柱再接再厉,接着问:“要是这工人家里不富裕,工资肯定都贴家里了,还会穿的好?”
刘大银:......
“你这个脑袋啊!”刘大银恨铁不成钢道:“咱们不看一个两个的工人穿的好不好,看的是所有的工人。要是这刺绣厂的工人整体比外面的人穿得好,那就证明这工厂工资高,工人富裕。”
李留柱终于想明白了,嘿嘿直笑。
现在时间还早,刘大银决定先去溜达溜达。
李留柱:“娘,你干啥去?”
刘大银:“我在附近转悠转悠。”
李留柱:“我跟你一起去。”
刘大银沿着大马路毫无目的的转悠,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溜达。
刺绣厂在的这一片大约是省城最繁华的地方了。
省委就在这不远,和省委对门的是一个很大的供销社。
刘大银慢悠悠的进了供销社。
这供销社真是大啊。
底上两层,吃的用的应有尽有。
刘大银转悠一圈,心里有了数。
刘大银站在糖果柜台前:“这糖怎么卖?”
现在的时间顾客不多,糖果柜台的售货员正和相邻柜台的售货员聊天。
她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两个顾客,见是两个“泥腿子”,语气懒洋洋地:“这么多种糖,你要哪一种?”
刘大银指着柜台中央:“那种白纸包着的。”
售货员语气含着一丝鄙夷:“那是牛奶糖,五块钱一斤,你们这种人买的起吗?”
李留柱当即瞪着眼喊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就是这种态度,愿意卖就买,不买就拉倒。”
刘大银制止儿子:“留柱,咱们不和她一般见识。”
“那柜台下面,黄纸包装的呢?”
“三块五一斤。”
“柜台下面,黄纸包装,左边的?”
“两块八一斤。”
“黄纸右边的?”
“三块二一斤。”
“两块八一斤左边的?”
“一块九一斤。”
“最上面的,黑色的?”
“那是巧克力糖,外国进口的,三十一斤。”
…………………………
刘大银挨个把所有的糖果价格问了一个遍。
售货员更不耐烦了,脸拉的都快掉到地上了。
“你们还要不要,不要别在这里挡着道。”售货员白了两人一眼:“腿上的泥点子都还没洗干净呢,还学别人来买糖果,你们长了吃糖果的舌头吗。”
刘大银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笑眯眯地:“要,当然要啊,不要我们在这里问个什么。你这个闺女,怎么说话这么冲呢,我要是不问一遍价格,怎么知道买哪一种呢。”
售货员平白无故被人喊“闺女”,彻底怒了:“你喊谁闺女呢,我可没有你这种乡巴佬的老子娘。”
刘大银收起笑容,冷冷道:“我也没有你这种长着驴脸和一双狗眼的女儿。”
售货员是个年轻的姑娘,论起吵架,根本就不是刘大银的对手。
年轻的姑娘被说长着一张驴脸和狗眼,当然受不了了。
自从她工作以来,大部分顾客都是客客气气的,即使有的顾客不好伺候,也不像对面这个妇女,张口上来就骂人的。
刘大银要是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说:怎么,只允许你骂人,不允许我骂人。
临近柜台的售货员见同事都被气哭了,赶紧过来打圆场:“你这人,买东西就买东西,干嘛把人家小姑娘给骂哭了。”
刘大银看着这个明显拉偏架的,大声嚷嚷开了:“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把这个小姑娘给弄哭了,怎么,你们供销社只允许售货员骂顾客,不允许顾客还一句。”
“这小姑娘先骂的我,她先哭了,倒是我的不是了。那我也哭,是不是你们这个售货员的不是。”
这里的动静很大,周围的顾客全都被吸引过来了。
供销社的人见情况不对,把经理给请了来。
经理是个长得很矮小的中年人,大约五十多岁,穿着一件崭新的呢子大衣。
那大衣在他的身上实在是太大了,都要到他的脚踝了。
“经理,你来了。”
李留柱拉拉刘大银的衣角:“娘,他可是供销社的经理。”
李留柱的语气里有一点怕,他们县城供销社的经理可是一个大人物,谁见了不得陪着笑脸。
这个是省城供销社的经理,官儿就更大了。
会不会把他和娘抓起来啊?
李留柱挺身躺在了他娘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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