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久听到这话的时候僵了一下,以为他在说自己,这会儿冷静下来一些,便一边偷偷抬头瞄他,一边松开手。
只不过中途,沈宴落下的目光和她的对上,注意到她的动作后,抬抬下巴示意身前的人,解释了句:“没说你,说她。”
慕久又是一愣,下意识跟着他的目光往后看了一眼。
然后成功地再次被npc的妆容吓得差点跪到地上去,只能重新抓紧沈宴的裤腿稳住重心,努力低着头跟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看的npc打商量:“姐姐……您、您快走吧,求你了……我们会好好查案的……您这个妆,我真的看着害怕……”
Npc也不知道是真被她逗笑还是角色需要,咧开猩红的嘴唇笑了一下,然后莫名兴奋起来,一路蹦蹦跳跳地提着刀跑到楼下去了。
慕久这才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都快失去知觉的腿,一面迎着面前那人似笑非笑的表情站起来。
但就在他们以为npc的戏份到此结束时,楼下突然传来小女孩一边用力跺着脚一边发出又像哭又像笑的尖叫声,紧接着是“哐当哐当”砸东西的动静,一声比一声响,一直到走廊上的吊灯“巴滋巴滋”闪烁了两下,最后熄灭。
她竟然把电箱给砸了……
慕久意识到这一点后,再想想他们刚刚搞了半天才接上来的电,一时气都不打一处来,要不是npc的尖叫和妆都太瘆人,甚至想追下楼逼她把电给插回来。
至于她边上处变不惊的某人,在这番动静过后只是心累地叹口气,拿出工具包里的手电筒重新打开,一边伸手轻轻拉了她一把,提醒道:“走吧,进下一个房间了。”
慕久“哦”了声,这会儿没了npc的威胁,心理压力小了不少,跟着拿出手电打光。
但奇怪的是,女儿的房间是这里唯一上了锁的,等沈宴用从男士睡袍里找到的钥匙打开房门之后,这个设定好像也就变得合理起来。
女儿是被囚禁的玩偶。
正常卧室在入门的第一眼看到的往往就是床,因此在手电的光线照入时,床上的尸体也以仰躺的姿势呈现在他们眼前。
好在光线很暗,浸满了大半床单的鲜血呈现出凝固的黑色,看起来不算太触目惊心。假人虽然仰面朝上,但小腿折叠压在身下,腹部的衣服几乎被鲜血染透了,有多处深入的刺穿伤,显然是与他积怨已久。
慕久看到这画面,不太敢动那个成年男性假人,当然也不敢在黑暗的环境下在房间里随意走动,只好像个废物一样,在沈宴动手搜尸体的时候在床边拎着两个手电给他打光。
尸体穿着睡衣,只从口袋里搜出来一个避孕套,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沈宴看了眼避孕套就皱着眉把它塞回去,重新把假人扔回床上,然后起身拉了拉床头柜,发现是上了锁的。
他们手头这会儿只剩保险箱里找到的那把钥匙,然而试了试之后发现打不开,只好示意慕久到别的地方看看。
女儿的房间设计得很漂亮,从粉色的蕾丝窗帘到公主床,在光亮的情况下应该是挺温馨的,只不过在了解到背景之后,打开粉白大衣柜入目的是整齐的一排排洋装时就让人不寒而栗。
尤其是在慕久看到书架上工整摆放着的《安徒生童话》《绿野仙踪》《爱丽丝漫游奇境》,再次意识到故事里的她并不是刚才那个成年的npc扮演者,而只是一个还在看童话书的十岁出头的孩子。
太脏了。
总是会有成年人企图把手伸向这些童话里的孩子,想把它们弄脏,把它们摔碎。
慕久想得有些难受,正准备把《爱丽丝漫游奇境》放回去时,发现书并不好塞回那个窄窄的缝隙,里面好像夹着一个什么东西。
她把书打开来,是钥匙。
而在那一页,爱丽丝睁开眼睛,看到姐姐正在为她拂去脸上的落叶,那段疯狂的经历仿佛只是一场梦。
床头柜里是一本粉色的日记本,因为光线太暗,他们俩只能举着手电凑近看:
“1月7日:今天爸爸又让我玩假扮洋娃娃的游戏,我每次都好困,爸爸说这样很好,睡着之后我就更像洋娃娃了。”
“2月16日:昨天爸爸来检查我的日记,我很怕他发现我经常偷懒,但是爸爸说没关系,真是让我松了口气。”
“3月12日:爸爸给我买了新的裙子,我们又玩了假扮洋娃娃的游戏。”
“3月18日:昨晚被爸爸发现我在房间里偷偷吃糖了,唉,爸爸说他有一双眼睛在我房间里,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4月1日:爸爸的眼睛到底在哪里呢?我问了爸爸,爸爸说他有一个隐形的房间,他可以从镜子里看到我。”
慕久看到这一行字时,几乎和沈宴同时转过头对视了一眼,忍着心头想吐的不适感开口:“摄像头,老变态在这里装了摄像头。”
沈宴点点头,回答:“密室的通关目标是发掘事情的真相,只要我们找到摄像头和录像,应该就算通关了。”
“那她说的隐形的房间是什么意思?这个全身镜不会是单向玻璃吧,老变态藏在墙里偷窥?”慕久说着,转身用手电筒照向正对着床的全身镜,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
“应该不是,全身镜没有嵌入墙体,我们需要找到他储存的这些偷拍录像,像是储存卡、硬盘、电脑之类的东西。”沈宴说着,领着她走近镜子看了眼,发现侧面的木制镜框上有一个光滑的黑点,像是嵌进去的。于是关掉手电筒,总算看到里面藏着的一闪一闪的微弱红光,是摄像头。
“电脑?那我们要回书房吗?可是那个电脑上应该没什么东西了啊。”慕久努力回忆了一下刚才的电脑桌面,开口道。
沈宴闻言摇摇头,回答:“隐形的房间,更像是这座别墅里藏着一间密室,加上我刚刚从保险箱找到的钥匙还没用,总能打开一扇门的。”
他说到这里,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把工具包里的户型图拿出来,在手电下照亮。
户型图在他们第一眼看的时候没什么问题,但这会儿他们已经走过所有的房间,很容易就能找出不一样的地方。
尤其沈宴搜过主卧的衣帽间,能明显感觉出户型图上标出的衣帽间和实际尺寸并不符合,大约只有户型图上的四分之一大小。
以至于这头慕久还没太反应过来,就看他伸手点在衣帽间的位置上,白皙的指尖被手电的灯光照得像玉,开口告诉她:“在这里。”
“为什么?”她问。
“去了就知道了,跟紧点。”这会儿故事线走到最后,沈宴想早点通关,话音还没落已经推门出去。
“哦哦……”慕久跟上他的脚步,习惯性地抓住他已然皱巴巴的T恤衣摆,只不过下一秒意识到npc应该不会再出现了,这会儿还抓衣服好像有点不太必要。
但面前那人没太在意这一点,甚至因为走得太快,索性拉住了她的手腕,径直带她返回主卧。
大概是因为他们的思路正确,密室的音响开始放出隆隆的音效,听起来像是盛夏傍晚的闷雷,很沉,锤得人心脏发紧。之后又响起警笛的长鸣,尖锐地划破黑暗,一圈一圈旋紧神经。
慕久每次听到警笛都觉得鼓膜被刺得难受,忍不住抬手塞住一只耳朵,一声不吭地抿唇跟上。
把衣帽间里挂着的一排衣服都推开后,就能看到最底下那个突起的小小锁眼,特地被漆成和衣柜实木相同的胡桃色,在黑暗中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沈宴用钥匙顺利打开暗门,露出一方黑魆魆的洞口。
慕久有一点幽闭恐惧,本来就被衣柜这样逼仄的环境压得有点喘不过气,这会儿甚至要让她爬进全黑的狭小空间,光是想到就让人窒息。
尤其这会儿手电筒的灯光都对准了前方,她趴在沈宴身后,背对着同样一片漆黑的主卧,总有种被人盯着看的毛骨悚然。
所以就在沈宴准备往里探的时候,她忍不住抬手,抓住了他的小臂。
然后在他疑惑地转过头来时,小声问他:“你能抓着我走吗……我一个人在后面断后,心理压力太大了……”
沈宴被她的理由听笑,没想到游戏都快结束了,她竟然还觉得怕,体验也是够沉浸的。
但这会儿也懒得拒绝了,轻“嗯”了声便反手握住她的手腕,问:“这样行了?”
“嗯、行吧……”慕久虽然还是觉得不放心,但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只不过在他低头进去的前一秒,又忍不住说了句:“但是你速战速决,我不想一直卡在后面。”
“知道了……”沈宴无奈地应下,抓着她的手往里探,紧接着就发现暗室和衣柜并没有看起来隔得那么远,只有一层薄薄的木板作为分隔,只是因为墙壁都漆成了纯黑色,所以在视觉上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错觉。
这就导致慕久也没想到速战速决可以这么速战速决,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拉进来了。
暗室里摆着一台电脑,是开着的,稍稍一动鼠标,默认桌面就从黑色屏保后跳出来,在黑暗的房间里铺开一小片莹莹蓝光。
桌面上有两个文件,都用日期命名,分别是“2016年4月19日”和“2016年4月20日”。
监控录像里的画面是密室之前找演员录的,和他们猜想的差不多,只是更多了一些细节:
十九日那天的监控显示的是客厅里的画面,只穿了一条短裤的中年男人拖着一脸惊恐的女人从楼梯上下来,把她重重摔倒在地后,随手拿起手边的花瓶砸在了她的头上。
女儿当时穿着小洋装,正从二楼紧跟着他们下来,于是目睹了她的爸爸一遍又一遍把浴血挣扎的妈妈砸倒在地的画面,画外音里是她惨厉的尖叫声。
而后到了第二天,监控画面显示的是女儿的房间,在中年男人爬上床的时候,他眼中的漂亮玩偶抽出了藏在枕头下的水果刀,用力捅向他。
……
电脑上的画面进行到这里时,暗室的另一扇门被打开,有工作人员进来恭喜他们成功完成任务,然后带两人到另一个光亮的房间观看新闻联播对这个故事的报道——
当天,警察接到报警电话后抵达别墅,发现了别墅中疑似精神失常的十二岁女童和两具成人尸体,同时也找到了那两盘至关重要的监控录像。
别墅男主人的杀妻和□□幼女事实成立,但因为已经身亡无法追责;而小女孩因为未满十四岁,经鉴定后患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和认知障碍,在后续被送去相关医院接受治疗,其余一切信息保密。
慕久看到这里,脑海里一下子闪回刚才监控的画面:小女孩一开始拿刀刺向男人的眼神很坚定,直到见血后才变得癫狂,尖叫着骑上他,沐浴着鲜血一刀又一刀地刺入他鼓胀的腹部,嘴里一遍遍重复着“妈妈,不要,妈妈,不要”。
她一时间甚至冒出来一个恶劣的念头,小女孩或许没有疯,那把刀和之后的十几刀都是有预谋的复仇。
于是忍不住开口问沈宴:“你觉得她真的疯了吗?”
沈宴收回落在电视屏幕上的视线,转头看她一眼后道:“故事是开放式结局,但如果疯了就可以忘记这里的一切的话,我更希望她什么都不记得。”
“……那倒也是。”慕久闻言,点了点头。
就像爱丽丝,如果她可以把这座别墅里的鲜血和折磨只当做一场噩梦的话,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Happy Ending.
一旁的工作人员听他们在讨论剧情,便主动问:“如果还有什么不太理解的地方,可以在这里问我们。”
慕久想了想,道:“女主人的那个精神报告,应该是那男的串通医生伪造的吧,包括床头柜里的那些药物……但是我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方闻言,微微一笑道:“是这样的,我们故事的前情提要里说了女主人想要提起离婚诉讼,因为男主人婚后一直以来都对她施加暴力,但一直无法叛离。后来伪造出她的精神病史,除了控制她之外,在法庭对于孩子的判决上同样会对她很不利,这也是为什么女主人会找到我们侦探社,是想获取第三方的帮助。”
慕久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层险恶用心,到头来有些哑然地点了点头,道:“原来这样……”
沈宴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凉。片刻后抬头提醒了她一句“走吧,通关成功了”,一边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从出口离开。
慕久应了声,跟着出来,就看外面沙发上坐着刚刚出现过的npc的扮演者,虽然卸了妆,但身上还穿着lolita裙子,在看到沈宴之后问了句:“老板,你觉得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npc表演没什么要改进的,效果够了,”沈宴接过前台姐姐递给他的十一,揉了揉它的脑袋后又问,“不过刀应该是假的吧?”
Npc姐姐被夸之后也放心不少,回答:“假的,没开刃呢,还包了层浆。”
沈宴便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密室的机关还是设计得太简单了,不管是密码锁还是对钥匙的寻找,需要加一些真正烧脑的环节……除此之外游戏进程也有些单一,其实可以出一到两条单人支线,让npc把人抓进去锁到小黑屋里逼他们解密,这样把人分散掉玩起来会更刺激。”
说到最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意无意地转头看了某人一眼。
这头慕久刚接过工作人员递给她的包就听到这话,总觉得自己被内涵到了,有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一眼后,这才在前台姐姐“欢迎下次再来”的欢送声中自觉往大门外走。
好在还没走两步,慕久就意识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要沈宴的联系方式。
尽管现在已经是八月下旬,再过两周她就要回杭城上高三,几乎不可能再有和他遇见的机会。
可问题是,她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种被锤子迎头砸中的失神感,此外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是浓烈的心跳。
尤其在一起玩了密室之后,这种瞬间的心动被超出预期地拉长,在黑暗中像是被吹得迅速膨胀的气球,落在这样窄小的时间段上,强烈到快要冲破陌生人之间该有的克制,近乎莽撞地炸开来。
因此简而言之,她很不想错过这个在盛夏的午后突然撞见的奇迹。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胆之后,慕久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带着股英勇就义的气势转身往回走,直到他暂时停止和员工的讨论,抬眼看向她。
她听到自己问:“……可以加一下微信吗?”
虽然是第一次主动向陌生人要微信,但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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