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初瑜的脸色煞白。
而和她一起撺掇江落上去的人,神情也变了。
除此之外,有看好戏的一脸忿忿,也有被江落这一手折服的,她们面露欣赏,心里自然也就把刚刚还没开席之前的那些传闻给扔到了一边去,反而过来开始和江落打起招呼来。
江落微笑着接受来自众人的好意,却依旧能抽出一缕心神,淡淡地看了荣初瑜一眼。
她本就心里发慌,如今被江落这么看过来,满头冷汗浑身发抖。
江落收回目光淡淡噙着笑,继续和面前的人说话。
她刚才的琴声,听醉了的并不仅仅只有里面坐着的一群小姐,就连站在外面的公子哥们,也沉醉在其中。
等到琴声停住,他们才从那种让人觉得放松愉悦的意境里走出来,面面相觑——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明都是席地而坐的一个个都站了起来,像是天鹅一样仰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的脖颈拉长往里面看,刚刚都只顾着听没感觉,现在彼此对视只觉得滑稽极了,遂一个个讪讪然转过头又坐了下来。
只有刚刚被秦元意认出来是唐王世子的少年,依旧仰着头往里看,连连称赞道:“弹得太好了,真的是闻所未闻,当属今日的第一吧?”
一旁有人附和道:“那当然,这首曲子前面也有人弹过吧,就丝毫没有这种让人身临其境的感觉。”
他这么一提,大家自然都想起了之前熟悉的旋律在此之前有人曾经弹过,要说水平吧,其实大家都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孩子,书香门第的出身,弹琴的技艺也大差不差,之前的琴声虽然好听,但是淡而无味,不像后面的直接就将人带入营造出来的氛围里去了,这么一比当然谁好谁劣一目了然。
同在这里的其他人听完这话,也不禁点头道:“的确如此。”
荣府的几位少爷也坐在这里,听到这话,二房嫡子,也就是荣初缨的亲哥哥荣居宁淡笑着摇摇头,并未言语,而大房的两位嫡出少爷表情就变得有些狰狞了。
他们当然知道先弹曲子的人是谁,也忘不了出门时二妹在他们面前得瑟要夸奖,自信极了觉得这次肯定能表现出众的模样,谁能想到半路竟然还杀出这样的程咬金?更气人的是,这程咬金还是她自己招惹出来的,寄住在荣家的江落!
一想到这里,他们就觉得心里梗了块大石头难受极了,看着阁中江落的身影的视线也越发狠戾起来。
江蔺正转身和裴昭说话,没有注意到来自荣家二兄弟的眼神冷飕飕地冲着自家妹妹而去,但是秦云息却很是敏感地察觉到了这阴冷如蛇的视线,朝着来源之地看过去。
他的眼神淡淡的,却仿佛有千钧压力,压迫着荣家兄弟二人,他们只觉得浑身都被泡到了冰桶里面,从天灵盖冻到了脚底板,膝盖一软差点没有跪下去。
好在秦云息的视线很快移开,遥遥地透过大开的轩窗往里看,小姑娘头上玉制的小蝴蝶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摇,也让秦云息的心一摇一摇地晃了起来,跳动的速度一下一下是平生所未有过的快,像是下一刻就要冲破胸腔,将这一颗心送到江落面前一样。
他嘴角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捂住了心房感受着心脏的跳动,里面盛满着小姑娘的音容,灵活鲜动如山间小鹿的眼神又在他的脑海里闪现出来。
虽然只见过短短几面,但是她总是能给自己新的印象。
她善良而勇敢,所以敢在所有人都污蔑裴昭的时候挺身而出;她心里赤忱而干净,所以能够领会到音乐的意境,都说观棋可见人品,弹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现在确定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动了心了。
就在此时,唐王世子咋咋呼呼的声音在一片嘈杂里压下了所有的声音:“这是谁家的小姐?我要让我母妃去提亲,聘她当我的世子妃!”
“做梦!”
来自秦云息在心里下意识的怒斥。
与此同时,江蔺气急败坏的声音也响起,虽然声音竭力压低了,但还是恶狠狠的,“真当我妹妹随随便便就能娶走了?”
不得不说,在某些时刻,这对未来的准大舅哥和女婿达成了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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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临云阁里的江落,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桂花宴的时间其实很长,但是和一边的小伙伴们聊着天,吃吃川北王府特制的糕点,顺便听听音乐赏赏书画,中间还吃了个午餐,不得不说王府的伙食就是好,在江落看来时间没一会儿就过去了。
眼见着这次桂花宴的重头戏就要来了,大家目送着一直端坐在前面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的几位夫人和王妃一起进了侧间,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她们本来都对自己的名次心里有了个数,只是谁能想到会有人横插一手进来,最可气的是,人家本来根本没有上台的意思,结果是被一群蠢货嘲讽到了父母头上不得不上去的,然后一下子就亮了一手让她们也不得不赞叹。
想到这里,她们看着荣初瑜的眼神里都带着刀子,像是要将她用视线凌迟一般,荣初瑜被看得瑟瑟发抖,想要躲在一边的荣初瑾后面,却被她无情地拎了出来,颇有姐妹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气势来。
江落垂下眸子,看着裙摆上素净的花纹,并没有继续掺和到两旁人的窃窃私语里面去,而是端庄沉静地坐着,仿佛什么也干扰不到她的样子。
进了侧间之后,各位夫人在一旁放着的花笺上写下自己以为的名次先后,然后再交给王妃身边的女官,由女官再次唱票排名,然后誊写在纸上交给王妃。
孟王妃看着排在第一的名字,指甲轻点笑了起来,看着坐在下方太师椅上的夫人们:“我觉得这次的排名不用我多说,大家都知道了吧?”
“别的不说,反正那个你从太妃那里带过来的小姑娘肯定是数一数二的,”坐在她左手边第一个的年轻妇人笑着应和道,又像是按耐不住好奇心一般询问道,“娘娘,您现在能不能和我们说说那位小姐是什么来头?怎么让太妃亲自下帖子相邀?”
王妃看她,二人对视彼此都看到了默契,这位妇人是她在闺中时交好的密友,此时正按着她的意思在和她演戏呢。
王妃把目光移开,解释道:“大家有所不知,太妃特意给江家兄妹下请柬,也是在感谢他们算救了我家王爷的救命恩人,还特意嘱咐我把江家妹子带过来,一定要好好告诉大家这是我们王府要感谢的人,至于外面那些传闻,大家听听就过去了,当不得真的。”
坐着的夫人们彼此对视,笑着应和道:“果然太妃娘娘心地慈厚。”
孟王妃笑了笑并不继续接话,过了一会儿等拍好马屁了,又把手里的名单传下去让在座的人都看了一眼之后,才开口道:“那我们就出去吧。”
一群穿着华丽满头珠翠的贵夫人簇拥着更加精致华美的年轻王妃走出侧间,甫一出门,刚才还喧闹的众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个伸长脖子恨不得有透视眼,好知道王妃手里的名册上自己排在哪里。
一群看似端静其实眼珠咕噜转的闺秀之中,江落沉静落落大方的姿态尤为突出,看得出来的夫人们连连点头,心里思量着等桂花宴结束,就派人去打听一下这位姑娘的家世,毕竟家里有幼子幼弟还未议亲,这样的姑娘配他们还是足够的。
王妃脸上带着笑,扬了扬手里的名册,道:“大家都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我就不吊大家的胃口了,直接就让你们知道。”
说罢便打开折子按着排名念了出来。
果不其然,江落排在第一,之后二人是书香门第的女孩,一个是画了一副写意山水大气磅礴,一个是临摹王羲之的《兰亭阁序》颇有几分古韵,再之后前十名里表演音律的人寥寥无几,毕竟珠玉在前,再听别的总觉得落差仿佛像是银河落九天般瀑布的头和尾,相差悬殊。
至于表演的和江落一样的荣初瑜更是凄惨,本来野心勃勃想往前五名冲的,结果王妃一连串念了二十人的名字,也没听到她的,也白白翘了许久的脖子,想必也是酸极了。
她顶着一旁众人愤恨的眼神,气极了,要不是上面还坐着王妃众人,她差点就忍不住跳出来抱怨:为什么都冲着她来,明明是江落的原因,是她抢走了你们该有的排名,为什么不这么看她,反而都这么恨恨地看着同样无辜的自己?
可惜众人不知道荣初瑜的心里话,否则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过来好好喷一喷她。至于江落,当她的水平足够出众的时候,指责和怨恨都是惘然,她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确技不如人,输得心甘情愿,不必争执。
就此,一年一度的桂花宴便到了尾声,眼见着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夕阳西下,染红了西边半侧的天空,在溪流潺潺流淌中,它的倒影也一晃一晃,半江瑟瑟半江红,别有一番景致。
江落和江蔺会和,却看到了他身边站着的裴昭二人,笑着行礼,很是自然地问道:“你们不回去吗?”
裴昭笑眯眯说道:“我送一送你们。”
秦云息手指握拳抵住嘴唇不说话,看着地面铺着的青砖,明明很想看一看小姑娘的样子,只是怕自己眼中过早透露出的情感吓到了他,干脆就装成了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
好在江落也没有注意他,只客气地说了几句,便先上了马车。
江蔺也朝着二人点点头告辞,和一边站着的荣居宁会和。
目送着荣家的马车远去,秦云息此时才发现不远处站着刚刚口出狂言的唐王世子,目光灼灼看着载着江落的马车远去,他拧紧了眉头,站在原地多看了他几眼,越看越觉得不顺眼,看着面色平静,实际上心里满是气呼呼地掀袍与裴昭告辞。
江落自是不明白她走后川北王别院里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会知道唐王世子的话,她只知道进了荣家之后,老夫人听到自己得了状元高兴极了,叠声道她像极了母亲。
等到老夫人放她下去换完衣服,她又被唤了回去,此时老夫人屋子里坐满了女眷,而中间跪着荣初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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