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无月也无星。
阴风阵阵的诡谲雾林中,绮桑拼命逃窜。
不知道身后有什么,是人?是鬼?还是妖怪?那厚厚的浓雾遮挡视线,什么也瞧不清,但绮桑就是知道有东西在追她。
足下泥土松软,似沼泽,又非沼泽,每每落脚踩定,都仿佛踏进一团绵软的云里。
风声夹杂着急急的喘气声,绮桑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喉头和胸腔噙着一股铁锈味,满身大汗,累极。
须臾,前方的平地上突然出现数具尸首。
鲜血染红了地面,腥味和恶臭令人作呕,茫茫浓雾中,显得妖邪又诡异。
绮桑急急刹住脚步,看清这死状凄惨的场景后便下意识往后退去。
可才退了一步,后背便撞上了一个人。
绮桑惊悚万分,抖着嘴唇缓缓回头。
但只回了一半,眼前便忽然闯进一片红影,同时,一只苍白干枯的利爪狠狠朝她天灵穴袭去。
锋利的指甲一瞬深深陷进皮肉,带来无边痛楚,绮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下一刻,眼前景物倏然变换,被洁白的纱帐和明亮的光线所取代,绮桑犹在叫喊,心头惊惧弥生,她猛地坐起来,身子一歪便跌下床去。
与此同时,房门忽地被大力踹开,有个雪白的影子飞快掠到她的眼前。
越初寒将打好的热水搁下,伸手扶住她,眸光快速将房内扫视一遍,皱眉:“怎么了?”
绮桑怔忪道:“我做噩梦了。”
越初寒掺着她坐回床上,问询:“梦见什么了?”
绮桑顺了顺紊乱的气息:“梦见一个红衣女鬼要杀我,还有好多死人,吓死我了。”
“没事,梦而已,”越初寒一手握着她,一手轻拍她的背,“应是昨晚被吓着了。”
绮桑的手还在发抖,她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望向屋内的木桌:“我有点口渴,麻烦你替我倒杯水。”
越初寒便行过去倒了杯水递给她,绮桑一口气灌下,舒畅许多。
由于绮桑还不适应以轻功赶路,两人昨夜步行良久,脚程颇慢,后来遇到一个小镇,便寻了个客栈暂且住一晚。
面容清艳白皙,雪白的纱裙不显一丝褶皱,恍若降临人间的仙子,绮桑看了看越初寒,问道:“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越初寒静了一下,淡声道:“父亲死后第二日,醒来就都白了。”
竟是一夜白头?绮桑上下打量她一阵,想起孟青说她发誓要为父亲守孝三年,便指了指她额上的孝带:“所以你这身打扮,是为了祭奠你父亲?”
越初寒点头:“也是你父亲。”
绮桑装不知:“谁杀了他?”
提到这个,越初寒明显目光冰冷:“七星阁。”
她知道?绮桑疑惑:“你怎么知道是七星阁下的手?”
越初寒道:“凶手虽黑衣蒙面,但武功路数却不难辨认,他挟持你逃离后,我一直带人暗中追杀,一路追至金刀峡断崖处,他避无可避,便正面与我交起了手来。”
“他打不过你。”
“有你在,是我打不过他。”
“之后呢?”
“毕竟寡不敌众,对峙多时始终不见有帮手前来,他孤身奋战讨不了好,便提出将你放还,自己飞入崖下,生死由天。”
孟青说过,那鬼手轻功绝妙,想来即便是主动跳崖,也定有法子可以活下来,应是带着原主有些累赘,两人同时跳崖势必只能保一个,他不想死,所以才出此下策。
可他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救回原主,这么做的话,岂不是百费周折?如若成功脱逃,孟青也饶不了他。
绮桑暗暗分析,接着问道:“你同意了?”
越初寒道:“他手上把控着你的性命,我只能同意,本想趁你被放还时擒住他,谁知我一靠近,还没挨着你,他便朝我掷来了飞镖,想反将我一军,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舍身将那飞镖替我挡下,打乱了他的算盘,如此一来,他便狠了心带着你一同跳了崖。”
原主还真是跳崖死的?绮桑本以为这只是孟青替她编造的谎话,没想到竟是真的。
不过也不奇怪,孟青既然能将她寻回去,必然是在崖下的峡谷内找到了她,她会知道也很正常。
至于原主替越初寒挡了暗器,绮桑回想一阵,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胸口的确有一处伤口,现在都还留有淡淡痕迹,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
可原主明明是为了杀越长风才会假借失忆混进碧云山庄,既然大仇已报,她又为何要替越初寒挡下那一击?按常理来讲,仇人的女儿,她难道不该冷眼旁观么?
莫非是那三年的朝夕相处,她对越初寒真有了姐妹情谊?毕竟两人也确实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姐妹。
绮桑想了想,好奇道:“我以前和你很亲吗?”
越初寒瞧着她:“你是我妹妹,如何能不亲。”
是了,她将原主当亲妹妹看待,再是冷血无情之人,也该有良心才对,已然设计杀了她父亲,原主必定会于心不忍,所以才要挺身救她。
她问了这许多,越初寒便反问起她来:“你在七星阁时,是孟青照看你的?”
绮桑点头。
越初寒沉声道:“你可知道她是七星阁阁主。”
绮桑面露诧异:“她是阁主?”
越初寒神情有些冰冷:“身居高位,会亲自照看你,她必然认得你是谁,可从前你与她并无交际,且素未谋面,况且她已成功将父亲杀害,将你引去七星阁又是何意?”
因为原主不仅是七星阁的人,还是孟青的童养媳呢!可怜越初寒对原主一片呵护,却落得个父死白头的下场。
绮桑生出一丝恻隐之心,继续镇定说谎:“那凶手都知道挟持我来对付你,孟青不可能不知道吧?她要设计杀你父亲,必定是事先准备得充足,认识我也不足为奇。”
觉得她言之有理,越初寒沉吟道:“那你与她相处这些时日,可有发生过什么?她对你有没有异常之处?”
要说异常之处,那可太异常了,不仅成了亲还亲了嘴儿,只怕说出来你会受不了!绮桑回忆片刻,摇头:“没什么特别的,说起来她对我倒挺不错,还派了个贴身护卫保护我。”
“她对你不错?”越初寒眉头紧蹙,冷哼,“不过是见你失忆,所以想将你笼络至身边,好来牵制我,此人作风一贯狠辣无情,城府极深,你别被她骗了,从今往后你需记着,是她害死了父亲,也是她害的你变成这样。”
绮桑应下。
二人谈毕,在这客栈内用了饭食,越初寒却没急着走,厅内静坐一阵,便见一名年轻公子自桌边的木窗跳了进来。
淡蓝长衫,眉目含笑,面上自带几分风流之态,这公子生得美,正是之前在上雍城见过的裴陆。
甫一打了照面,裴陆便冲越初寒笑道:“收到你的飞鸽传书我便快马加鞭赶了过来,”说罢看看绮桑,“小妹好机灵,那日可将哥哥害的狼狈。”
绮桑讪笑一声:“那时我并不认识你,以为你是坏人。”
裴陆逗她:“有我这么好看的坏人?”
帅哥脸皮不薄。绮桑问:“你是谁?”
裴陆牵起她的手摸了摸:“自然是你将来要过门的夫君哥哥。”
还是个风流的!绮桑抽回手,往越初寒身边一躲:“我不信!”
裴陆笑道:“为何不信?喏,问问你姐姐?”
绮桑立即看身边的人。
越初寒瞥了裴陆一眼:“别闹。”
裴陆十分有理道:“当初越师伯可是亲口答应,要将绮桑妹妹指给我,怎么,你要替他老人家悔婚?”
越初寒神色一暗。
提了不该提的,裴陆自知说错了话,便转而面向绮桑道:“你看,初寒默认了,既然小妹已经回来,不如择日便把亲事结了,有千影楼做靠山,你也安全些。”
绮桑撇嘴:“说得跟真的一样,我可没这么好骗。”
裴陆笑嘻嘻移开视线:“小庄主,你说句公道话。”
越初寒似有些无奈地道:“别戏弄人,当初父亲的确说过此话,但被我劝了下来,算不得数。”
还真有这么回事!绮桑打量裴陆一阵,认真问他:“你很想娶我??”
这话倒是将裴陆问愣了,他表情古怪道:“怎么失忆后成了这么个性子,从前你可说不出这种话来。”
“那不是你先打趣我吗!”绮桑瞪眼,“我可跟你说啊,我不想和你成亲。”
裴陆来了兴致:“理由?”
和你成亲你就得做好被孟青大卸八块的准备。绮桑狡黠一笑:“你长得太难看了,我不喜欢。”
闻言,裴陆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但见越初寒倒是露出一点极淡的笑来。
裴陆一声不吭地看了绮桑半晌,摇头道:“你这是眼睛摔坏了,得治。”他说完,又别有深意看向越初寒,“不过你说对了,哥哥的确是打趣你来着,有这位小庄主在,我哪敢对你有心思?”
你这么个不正经的浪荡子,哪家姐姐愿意把妹妹嫁给你!绮桑赶紧扭头道:“我没看错吧,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得保护好我啊。”
越初寒轻轻点头,搁下手里的茶杯:“先说正事。”
见她正色起来,裴陆也就不再调笑绮桑,回道:“老头子派我去西境盯着,虽然成日无所事事,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怎么说。”
“药王谷谷主病重,他老人家一辈子没收徒,这回恐怕是真要断了药王谷后路,那地方可是多方盯着,我看七星阁貌似也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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