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露与师叔们会了面,将一切说了开来。隔日,又下山与王府会合,去搬官府的救兵。谁料,衙门的人对告状的几人都敷敷衍衍,只将王表公子的事记录在案,待到他们提及辛子晋,便拿出极多的公文手续来,将他们打发了。
回府的路上,几个和尚还在商量准备府衙要的纸张,王老爷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必了。”
“为何?”
“各位高僧还看不出来吗?玄虚观那边的,早已打点过了。”
“这……”
“不妨,官府不管,我还有长工家丁,我王家还有儿女子孙,再不济,我老头子这把骨头,也可拿来与他们一拼!”
众人受到这句话鼓舞,稍稍打起了些士气,但是心里终究是没谱。凡人和修道的伏魔师,总归不能相提并论。况且还是这样大的道观,这样多的修仙之人。莲华寺众僧倒是可以勉力一拼,但数量上落了下风。
观露一行人回到莲华寺,又聚头商议了一阵,结束后,观露去向自己住处。
他独自走到了院子里,只见阳光灿灿,而脚下觉得泥泞。四下望去,原来连续几日放晴,冰雪便逐渐开始消融。
那雪房子,想必也化了。
一思及此,他便勒令自己合上眼,念了句佛经。
再睁眼,却见一个身影绕过院门,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拂袖而去。
却听身后响起急急忙忙的脚步声,还有按捺着的呼喊:“哎,哎,观露,你等等我。”
观露只大步向前,头也不回一下。后面沉皎一路追一路喘,最后,“唉哟”一声跌倒在地。
观露仍不回头,自顾自地走。
“你忘恩负义!我救了你的命,你就这么对我?”沉皎在后头气得朝他摔石子,一扔不中,再扔还是不中,只得窸窸窣窣地爬起来:“你听着,再不停下,玄虚观的地势图我可撕了!”
听了这话,他方顿住脚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见状,沉皎“哼”了一声,顺了好一会儿的气,这才以手微微捂着腹部,趾高气扬地朝他走去。
那日回来后才不到五日,她便又虚弱了好大一截,本来就细瘦的身子变得皮包骨头,穿着先前的衣裳如同裹了张被单子般,光是衣袖被风鼓起的力量,已令她行进艰难。她面色煞白,嘴唇没有一点颜色,整张脸上,只见到两丸黑亮的眸子,和脸颊一道血红的伤口。
身子虚弱如此,眉间难得没有一丝病色。仍然爱带着几分挑衅,熠熠地看着人。
“干嘛瞪着我?我说,你们佛经里没有写要知恩图报?我阵前回头,拼了老命救你于危难,你不给我磕头就罢了,摆这脸色给谁看?”
“你骗了我。”
“哎,我要骗,也要有人信呀?”沉皎理直气壮,“我一给诱饵,你就咬钩,怪谁?”
观露抿了抿唇,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沉皎却收起了大大咧咧的样子,换上一副可怜相:“观露高僧,我没几天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好不容易跑出来见你,我都冷死了。”
“我再也不会信你。”
“好……”她说着,忽而不支,向前倒去。观露见状,忙伸手搀扶。那厢却猛然抬起手臂,死死将他抱住,把头摁在他胸口。
“这不是信了吗?好观露,我害你受伤,还丢了玉佩,都是我的错。但你别生我的气。我为了你改邪归正,什么都没了。小命都要丢了。你慈悲心肠,哪怕是装,也不能装装原谅我,喜欢我吗?不然我活了一辈子,都没人喜欢。”
“你又要害人,又要人喜爱,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是,我知道。可我就是贪心呀。我就是什么都没有,偏偏什么都想要。你别动!不许推开我,不然那图我回头就烧了。”
观露脊背挺直,但确实也没有推开她,一动不动地任她抱着。
过了许久,一直到沉皎都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他仍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她抬头去瞧他,看见的仍旧是那张神色鲜少有变化的面孔。
沉皎仰头望着他,扯起嘴角,慢慢地,慢慢地笑了。她的眼神这时才失了些神采,好像没有了时刻戒备着的那一口气,整个人都虚弱下来,变回了该有的模样。又瘦又小,像只挨饿的小猫。
她只松开一只手,微微同他分开了些,从怀中掏出份叠了几下的纸来,递给他:“给你。刚才还是骗你的,画得我指头都快断了,我才舍不得撕。你们要一鼓作气,给我端了那贼窝,把那老东西千刀万剐,骨头喂狗,皮做灯笼,头当球踢。”
她的声音愈来愈低,最终断在了喉咙里。观露垂头再看的时候,她已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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