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中。
眼看九婴的第二颗脑袋从另一端突袭青君涂山然,后者原地化作一道青烟。
顷刻间,一道巨大的黑影如闪电般从天际划下来,连带着山崩石裂、飞沙走石。
与此同时,深渊上空骤然降下一束金光,光芒耀眼夺目,灼得众人睁不开眼,浓郁的仙气瞬间贯彻整个山谷间。
如同大道初开一般,仙气纯澈而浑厚,凝结成漫天莹白的雪花,一团团、一簇簇都散发着淡淡的金光,遍及之处,如沐春风、万物复苏。
被九婴毒火灼烧的山石峭壁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积雪;被烧成飞灰的修士魂魄重新凝聚成形;被斩碎的妖邪遗骸融入霜雪中,形成琥珀冰晶……
吐出一口浊气,瞬间被净化成仙气,吸入一口仙气,瞬间充盈了丹府,五脏肺腑仿佛被洗礼了一般,令人神清气爽,如同浸没在仙泉之中,厚若实质的至清仙气仿佛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原本东倒西歪、半死不活的修士们瞬间精神抖擞,随手一挥,便是一道凝为实质的气劲。
深渊中再次被雾气弥漫,只是这一次不再是猩红的煞气之雾,而是纯白的仙气之雾。
一头通体玄黑的九尾狐屹立在仙雾中,浑身毛发暗如墨玉,满身仙雾缭绕,威风凛凛,俨然一副王者之姿。
它高傲地昂着头,眯起一双细长而飞扬的狐眼,嘴里叼着一条龙角巨蛇的脖颈,正是后来出现、准备袭击他的那条蛇首,而之前那条独眼蛇首已经不知所踪,只听见深渊底下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哀嚎。
深渊上方的九座莲台不知何时竟全都变成了金色,环绕着中间那座巨大的金莲台,缓缓转动,相互之间连出一道道金红色的光线,勾勒出一副神圣的封印法阵。
中央金莲台上的那支羽箭更是光芒四射,金红色的光晕在箭身周围形成一圈光轮,耀眼得仿佛一轮红日。
众修死里逃生,惊魂尚且未定,登时又惊上加惊。
“那个是……那是落日神箭!”
“旭日之光,落日神箭散发出了旭日之光,是羿神显灵了!”
“天降大道、圣光降临……如此纯澈而浑厚的仙气,不是上古大神显灵,还能是什么?!”
“青君获得了弈神的垂青吗?”
“这么说,他真的快要飞升了?!”
“可不是?你以为‘天命之子’的名号是浪得虚名?前任天帝与前任青丘女君的独子,天生就是帝皇命!”
“嘘,小声点……”
众修纷纷跪下膜拜,齐声高呼:“恭迎羿神显灵,神恩浩荡、圣德永耀……”
……
在此之前,陆吾的识海中。
吾忘变幻成一只纯白的飞鸟,载着陆吾从高空掠过。
俯首望去,下方是一片猩红的汪洋大海,沉闷的鬼煞之气扑面而来,使得吾忘忍不住再次吐槽:“主神,您现在越来越不讲究了,借灵气也就算了,居然连煞气都借,还借这么多……咳咳,好腥、好膻、好难闻,呜呜……”
陆吾盘着腿坐在吾忘的背上,好整以暇地巡视着下方,笑得没心没肺:“哈哈哈……你不是嫌我识海里缺气、缺水吗?这不都来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吾忘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从反驳,毕竟煞气的确也是气,煞气凝聚而成的水,也的的确确是真的水。
就因为这些水,它必须得卖命地飞,不知道飞向何处,也不知道要飞到什么时候,它的任务是,不能让它的主神落入那片赤海,并非他的主神惧怕煞气,真实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家主神晕血。
陆吾好心安抚道:“别急,等我找到合适的器物,一招颠倒阴阳,便能煞气变仙气。”
颠倒阴阳,是天罡三十六变中的第二变,作用如其名。
说起这个,还得感谢那只花团鼠,若不是它的水晶球给他提供视野,暴露了此地的煞气之源,他也不能一次借到这么多煞气。
吾忘顿了顿,难得一本正经地道:“主神,吾忘算过了,以您现在的神魂,使用天罡之术后,最少也要昏睡三年。”
“这三年,您的躯壳得不到修炼,作为花灵来说,恐怕……”
恐怕连今年都过不了。
陆吾却一贯的气定神闲:“放心吧。”
由于一时灌入的煞气过多,识海中的空气湿度急剧上升,不多时便形成了雨。
风雨的成分与当地的气候有着很大的关联,这片识海曾被什么霸道的火焰整个烧毁,气候异常炎热,故而所刮的风都是一层层热浪,所下的雨,实则是一滴滴滚烫的熔浆。
这些赤红的岩浆雨不会落在他身上,而是直接穿透他的神魂,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铁烙穿身而过。
陆吾被烫了个激灵,疼得龇牙咧嘴,忙道:“先找地方躲雨。”
吾忘望着下方的汪洋大海,欲哭无泪。
原本还有一片焦土废墟,勉强还能用来躲雨,此时已被赤红色的汪洋冲散、淹没,别说是避雨的地方,就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目光所到之处,除了血色,便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所幸陆吾的夜视能力极强,纵使是在无光的环境,也能准确地捕捉目标。
不多时,他便在那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找到了一座屹立不倒的阁楼。
这座阁楼建在山巅之上,故而还未受到“海水”的波及,雨夜之中,它看上去仿佛海浪中的一缕浮萍,若隐若现。
吾忘载着陆吾火速飞过去。
幸运的是,这座阁楼看上去居然不算太旧,比起之前的一片废墟,它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华丽了。
阁楼的门紧锁着,但对于陆吾而言,天地之间就不存在“门”这个概念。
陆吾属于先天之神,又曾担任大神司之职,神魂之中自带虚空秘钥,能自由通行于星海中的任何空间,即便神魂破碎,这一点亦不会改变,正所谓“基因”。
按说他有如此反束缚的“基因”,万不该被一只小小的锁魂铃束缚住,可偏偏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他的虚空秘钥对这锁魂铃竟毫无作用。都说锁魂铃与招魂术一般,都说对号入座的,陆吾始终没搞明白,为什么他们点的是花长辞的名儿,却能招来他的魂,不仅招来了,还真给锁住了。
可以说是十分野蛮又不讲道理了。
他一股脑钻了进去,被阁楼的门槛绊了个踉跄,所幸他柔韧性极好,顺势一滚便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地板上。
外界惊涛骇浪,而这座阁楼却没有丝毫动摇的迹象。
阁楼的内室大体呈矩形,内设古朴而雅致。
主座是一张美人榻,上面摆着一张四方四正的木雕小案,桌上有棋盘,两盒棋子工工整整地落在小案的左边。主座背后摆着三幅单片的屏风,分别展有山水古画,后方墙壁上绘有一幅壁画。
四张副座分别呈纵向摆在主座的两侧,副座后方又设有屏风,座位中间是一张四方四正的红地毯,上面以金线勾勒出一幅百花争名图。
陆吾观这地毯的大小,应该是供舞者使用的,场地不算大,但一人独舞却绰绰有余。
“主神,主神,这边有一张琴。”吾忘蹦跶到右手边的角落,兴奋道。
陆吾闻声望过去,只见那角落里铺了一张素雅许多的地毯,其上设有一床古琴以及一只毛绒绒的黑色蒲团,算是琴师的专座。
此地看起来像是一处风雅之地,看来这副躯壳的原主还是位风雅之士,对比起外界的满目狼藉、破败不堪,此地倒是显得格外的静怡。
陆吾留意到那把古琴,质地极佳,琴身以古木雕成,雕工大气却不简陋,转角落刀之处,仿佛还残留着雕刻当时的那一股气劲,纯正而浑厚。琴弦乌黑,泛着莹莹白光,远远看着,便能感觉到那其中所蕴含的生命力。
在他还是大神司的时候,对舞蹈、音律亦有几分研究,他对着古琴鞠躬一礼,做了一个借琴的手势,随即走到琴师的位置上,轻轻将那毛绒绒的黑色蒲团推开了些,盘膝而坐在地毯上。
那只黑乎乎的毛绒蒲团,看上去就像一只蜷缩在那的小黑狐,可可爱爱的模样,摆明了不是让人坐的。
他挽了挽袖子,伸出手,指尖穿过琴弦,并传来一阵手指被切割的剧痛。
陆吾:“……”
还是大神司的时光,仿佛就在昨日,斡旋造化、颠倒阴阳、移星换斗……不过一念间,如今这一缕残魂竟衰弱到连一根琴弦也触碰不到。
残魂配残躯,妙矣。
陆吾淡然一笑,默念了句诀儿,瞬间将神念凝聚于指尖,琴弦微动,余音绕梁。
并非他触景生情,突然想弹琴,而是他的神魂太过虚化,需要依托当前世界的器物来传播旨意。
颠倒阴阳的旨意。
此琴之中蕴藏着生命之力,陆吾曾掌控四象之力,分别为少阳、老阳、少阴、老阴,依次代表着春、夏、秋、冬,后分别交与四象圣兽掌管。这“生命之力”便是属于少阳力量中的一种。
虽一别经年,再次调用起来,亦不觉生疏。
琴声一响,阁楼外水声潺潺,深渊上空降圣光。
琴声二响,阁楼外鸟语花香,深渊中仙气满溢。
琴声……
“嘶……疼……”
琴声没有三响,切割的剧痛再次从指尖传来,再想凝聚神念,却已是不能了。
陆吾站起身,顺手将那张黑乎乎的毛蒲团挪回原位,复又向那仙琴鞠躬一礼,以谢借琴之恩,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阁楼。
而此时,阁楼外已不复此前的衰败之景。
清风扑面而来,空气中夹杂着凉凉的湿气,天青水秀、绿意葱葱,耳边水声哗然,循声望去,便可见左侧有瀑布,高山流水,水流至清,竟连半条鱼也没有。
那并非普通瀑布,而是至纯的仙气凝聚、汇集而成。
陆吾不由自主地迈出一脚,脚下又是一个踉跄,这次他摔得毫无防备,在门前的石梯上滚了个圆满,也懒得再爬起来了,就着躺在石阶下的姿势,沉沉睡去。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