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裴蓁蓁一直看着自己的脸,裴清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怎么一直看着我?”
“好好瞧瞧你长什么样,以免日后忘了。”裴蓁蓁讽刺道,“若是我也忘了,天下恐怕就没有几人记得你是什么样。”
“蓁蓁,你说话可真是...”裴清黎忍不住叹气,而后又轻声笑了起来。“没关系,有你记得我就够了。”
“走吧,蓁蓁,去北边。你总不想留下来同我一起赴死吧。”
萧蓁蓁拉紧披风:“谁想和你一起赴死。”
她缓缓转过身:“裴清黎,再见。”
“再见,蓁蓁。”
两个人心中都很清楚,这将是他们最后一面。
裴清黎死守豫州城,匈奴王久攻不下,折损了双倍于城中兵力,心里肯定憋着一股怒气。豫州城破后,匈奴王绝对不会对裴清黎手软,连全尸也不可能为他留。
裴蓁蓁走下城楼,月光追在她身后,像开出一朵安静无声的花。
眼泪无声地从脸颊滑落,她脸上却是笑着的。
旷野之上,月明星稀,夜幕低垂,风声呼啸着席卷过城楼。
裴蓁蓁想,这些与她血脉相连的人,终究都为了衰颓的南魏河山,慷慨赴死,只留她一人,于这世间,茕茕孑立。
几日后,城楼上,匈奴悍不畏死,在滚石和火油中攀上城墙,短兵相接,裴清黎带头守在城上,脸上满是血与尘土。
他身中数箭,口中高呼:“豫州刺史,河东裴氏裴清黎在此,吾,宁死——不降!”
那时的裴蓁蓁,在裴清黎心腹保护下,离开豫州,北上而去。
“蓁蓁?”卧房之中,少年的裴清黎犹豫着开口。“你...怎么了?”
怎么一直看着他?
裴蓁蓁回过神,垂下眼:“没事。”
她转开话题:“五哥今日来,是有什么事么?”
五哥?!
不仅裴清黎,就连倒茶的白芷都吓了一跳。
骄纵任性的裴蓁蓁一向是瞧不上这个庶出的五哥的,从来对他直呼其名,什么时候竟会乖乖叫他一声五哥了?
难不成受了伤之后,连性格都全变了?
裴清黎被她一声五哥吓得越发结巴起来:“没...没有...我听说你...你受伤了...我来...来看看你...”
裴蓁蓁却没有察觉自己的不对:“不过是些许小伤,并无大碍。”
怎么会呢?她那么娇气,被花刺划伤了手指都要哭一场的。
可是裴清黎也知道,自己压根帮不上任何忙,不能让她后背的伤口好转,也不能让她不那么疼。
白芷将一杯热茶送到裴清黎手中,他捧着茶杯,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
“有什么事直说便是。”这样扭扭捏捏的裴清黎让裴蓁蓁很是不习惯,未来杀伐果断、足智多谋的豫州刺史才是她所熟悉的。
裴清黎低着头,小心地从袖中摸出什么,嚅嗫道:“这是我在天宁寺为你求的平安符...”
那张黄纸叠成的平安符很是简陋,简陋得似乎不大匹配裴蓁蓁的身份。裴清黎也明白这一点,因而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来。
裴蓁蓁从他手中取过平安符:“听说天宁寺的平安符,为示心诚,要一步一叩首进入佛殿才能从住持手中取得,五哥有心了。”
“应...应该的!”裴清黎有些受宠若惊地道。
送出平安符,他自觉事情已经办妥,就要离开。
“等等。”裴蓁蓁却突然出声叫住他,裴清黎不解地看着她。
“白芷,你亲自送他回去。”裴蓁蓁吩咐道。
裴清黎连忙推辞:“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裴蓁蓁却不管他的意见,看向白芷:“送五郎君回去。”
白芷心中思绪万千,却不敢表露,只能低头应是。
真是...太奇怪了!
白芷自幼跟随裴蓁蓁,对她无比熟悉,可这两日,裴蓁蓁实在太反常了。
女郎对姜家郎君颇有好感,知道要与他联姻很是欢喜,哪怕他身边老是带着青梅竹马十分亲密的表妹,女郎也尽力忍下不满。
这世道便是如此,男人纳妾总是寻常,总归女郎是正妻,任谁也越不过她去。
可是...天麓书院,女郎毫不留情地对姜家郎君出手,之后还不客气地为了婚事同家主呛声,好像一夕之间对姜家郎君没了感情。
还有现在,要她送亲自五郎君离开。
白芷是裴蓁蓁最倚重的侍女,亲自送裴清黎回去,便显示出裴蓁蓁与其交好的意思。
作为裴家嫡幼女,裴蓁蓁身份尊贵,又有萧明洲一心偏袒,府中家仆自然无一敢怠慢她。她改变对裴清黎的态度,府中的风向便要变一变了。
这样的内宅潜规则,裴清黎或许不懂,白芷却再清楚不过。
短短几日,一个人就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么?可白芷又很清楚,在自己面前的,的确是自己服侍了十多年的女郎啊。
她怀着满腹心事,领着裴清黎出门。
迎面遇上端了药碗的繁缕:“白芷姐姐,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女郎吩咐我送五郎君回去。”白芷简短地解释两句,看着她手中深褐色的药液,忍不住又多嘱咐了两句。“女郎怕苦,你记得准备几块蜜饯;药得趁热喝,凉了便会减了药性。”
繁缕点点头,发髻上的雪白绒球随之一跳,很是娇俏可爱:“姐姐放心,我都明白的。”
*
东篱院,裴清黎住处。
“郎君,我说得不错吧,只要你肯向女郎示好,府中便没有谁敢怠慢你了!”面容姣好的侍女打开方才从膳房取来的食盒,一眼扫过去,只见食盒中的饭菜明显比平时好了一等,她脸上因此带出了明显的得意。
“往后你要多多往瑶台院去才是!”
听她这样说,裴清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青柳,我不过是去给蓁蓁送平安符,再没有别的什么算计。以后我也不会去打扰蓁蓁,你不要再动那些小心思。”
在他身后,青柳不屑地撇撇嘴,真是个榆木脑袋!
裴清黎也发觉了她的不以为然,语气越发严厉:“若不是蓁蓁,我早就没命了,别把你那些算计用在蓁蓁身上!”
他终归是青柳的主人,闻言,青柳只能不甘地低下头:“是。”
同一时间,在裴府的另一处,还有一对母子因为裴蓁蓁,也起了争执。
“阿娘,为什么我要上赶着讨好那个裴子衿啊!”少女气愤地将手中铜簪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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