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长一身狼狈地瘫在地上,没平常那风轻云淡的模样,脖子上绷带还往外头渗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可能是刚使用完龟蝇体确实体虚,白琇没费什么力气就把王也的手扒拉开了,他的手也很烫。
白琇把还想起来的王也给按回去,无奈道:“道长,你就先躺着吧。”
她记起修身炉那屋子里还有不少桶装矿泉水,于是就起身往马村长屋里去。
王也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背影,“秀秀诶……”
不远处王震球眯了眯眼,他也刚打完架呢,白琇都没问他一句。
——不爽。
马仙洪显然洗漱都在这屋子,于是白琇愉快地顺走了马村长的毛巾,并用剩下的矿泉水浸得湿透。
除了如花和修身炉的残骸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房间里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可见马仙洪一心都扑在炉子上。
白琇环顾了一下这一片废墟,微微叹气,走出房间。
屋外马仙洪正对张楚岚和王也这两个同为八奇技传人,却选择和他对立的人表示痛心。
“其他这些人针对我我不在乎,只有你们……只有你们两个!”
“马仙洪……就算不提秀秀的事,你那个炉子就不行。”王也叹息道,“如果你不做这个炉子,这些人怎么会针对你?陈朵那姑娘的事我不清楚,但如果没那个炉子,你绝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需要那个炉子!我想用那个炉子帮别人!我更想用那个炉子帮自己!”
看着失态的马村长,白琇心里也不好受。
现场的冲击远比没穿越前隔着屏幕观看来的大,马仙洪的不平、绝望、愤懑回荡在夜间冰凉的空气中,临时工们静默无声地看着他。
白琇都被他的痛苦感染到了,她再一次意识到,这些人都是活生生存在的。
张楚岚:“老马……”
马仙洪:“滚!我不想和你说话!”
张楚岚苦笑了一下,白琇正好和他目光相接。
他看到白琇手中的毛巾一愣——这是给王也道长的?
白琇则对张楚岚点点头,朝他做了个“陈朵”的口型,张楚岚明白了她的意思,旋即沉默地移开视线。
——前天晚上他拜托白琇不要跟着去送陈朵最后一程,现在马仙洪被擒,白琇也该离开了。
张楚岚会自己一个人,在临时工的团体外,见证陈朵这条生命的凋零。
白琇回到王也身边,把湿毛巾放他脑门上给王道长脑子降降温。她想,要是能把王道长对于氪命的热爱降下去就更好了。
“啊,谢谢。”
王也本来还以为这小姑娘不理他了呢,结果人家是给他弄毛巾去了。
他这心里刚美滋滋起来,白琇就又无情地站起来径自往王震球那里走了。
王也:……大爷的。
张楚岚看了看坐地上的捂着毛巾的王道长,又看了看不远处抱着手臂朝少女甜蜜微笑的王震球。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不要分心,白秀秀要按照计划离开了,一切都在朝他定好的方向发展,他很快就能达成目的了。
这边球儿鼓了鼓脸颊,对白琇不满道,“你终于记得我啦。”
那语气委屈得不得了。
“对不起嘛,”白琇打量打量他,“你没受伤吧?”
球儿指指自己的脑袋,“刚才被他那个铃铛震了一下,头疼。”
白琇抿唇笑,说:“震成傻子了?”
王震球哼了一声,睨她一眼,“震傻了也比你聪明。诶,你有用虫子看吗,我今天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神格面具,又帅又能打。”白琇顺毛摸他,球儿今天扮哪吒三太子和孙悟空都是又美又飒。
王震球撩撩自己淡金色的长发,秀美的眉梢眼角都透着得意。
白琇这时又说:“球儿,那个,我等会儿就不和你们一起去找陈朵了。”
还在得意洋洋的王震球,视线便利刃般地投向她,那目光非常锋利,白琇甚至差点被吓到了。
球儿的眼睫如蝶翅扑闪了一下,“为什么?”
略勾起唇角,他又含着一丝嘲讽追问:“又是为了王也道长?”
白琇不解,球儿为什么要说“又是”?
不等她回答,王震球就逼近她,抚上白琇的脸颊,莹红双眼平视她,眼下的那颗泪痣随着他眯眼微笑的动作而微动。
球儿的手指温热,声音却冰凉。
“王也受伤了所以你要送他下山……是这样吗?”
“白秀秀,你为了他要抛弃我吗?”
王震球眼底泛起锐利的光,仿佛荡开猩红涟漪的漩涡,要把白琇给整个儿吞下去。
如果说平时的球儿是难缠、烦人、有时候有点贱兮兮的,现在的球儿可以称得上……可怕。
白琇被他这样看着,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蛇盯上的小动物,从天灵盖一直冰到脚底。
她张了张嘴,从牙关挤出两个字,“不是。”
王震球歪头,因为他长得漂亮秀气,这个动作居然还透出一点可爱,“嗯?”
“我这几天用玉蝉很累,没有体力和你们一起去了。”白琇在他面前有点磕巴地说,“我本来就不太跟的上你们……”
“哦,这样啊。”
王震球忽地粲然一笑,仿佛一池浮冰化成了三月春水,潋滟生辉。
白琇只觉得他的压迫感一松,有些发愣:“……球儿?”
“球儿,秀秀姑娘,二壮在叫我们。”低沉的男人声音从背后传来,是肖自在。
肖哥:任务都没做完就别卿卿我我了。
夏柳青:啧啧啧年轻人啊。但那边那个王道长是怎么回事。
白琇耳尖一热,原来是王震球挽起她耳边的发丝,轻柔地帮她把联络器取了下来。
他把取下的联络器在空中丢来丢去。
“肖哥,秀秀身体不舒服,就不参加之后的行动了。我这边我一个人去。”
“秀秀姑娘不舒服就下山休息吧。”肖自在没什么反应,还朝白琇点点头。
其余临时工也对白琇的情况表示了谅解,让她好好休息养养精神。
老孟:“秀秀这几天辛苦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二壮:“秀秀小姐姐我帮你和封山的人报备了,你直接下山就好了么么哒!”
黑管:“秀儿下山的时候注意安全。”
连宝儿姐都对她说了声“再见”。
白琇……白琇还挺受宠若惊的。
她对大家道谢,回二壮一个“么么哒”,准备下山,又往张楚岚和王也那边望了一眼。
王道长已经有力气站起来了,现在正在和张楚岚马仙洪说着什么。
白琇猜应该是说张楚岚和马仙洪生命中都有一个能影响世界的重要的人,对张楚岚来说是冯宝宝,对马仙洪来说应该就是曲彤了。和知道剧情的白琇不同,这是王道长自己算出来的。
王震球轻飘飘地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
“白秀秀。”他一字一顿地叫她的全名,每个字儿都和刀尖似的。
白琇回神,“球儿你还有什么事吗?”
王震球扯扯她腮帮子上的肉,白琇“嘶”了一声,“痛痛痛!”
球儿眯着秀丽的眼,略略压低声调,“不准乱跑。”
*
等马村长被注射了麻醉剂运走,临时工们出发去找陈朵,白琇和王道长也结伴下山了。现在一路上都是公司员工,因为二壮事先打了招呼,也没对他们多盘问。
山脚下,公司的医疗小组给王道长重新包扎了伤口,还特别好心地把他们送到了附近的酒店。
王道长神色倦倦,白琇看着他布着血丝的眼睛和眼下的青黑,那股埋怨他氪命的郁气又浮现在心头。
但王也今夜损耗很多,白琇也只把话在心里憋着,她刷开自己房间的门,对王也说了句“晚安”,又说,“王也,你早点休息吧。”
王也不明白这小姑娘为什么这一晚上都不高兴的样子。他身上脏兮兮的,一股汗味儿也不好靠她太近,王也拉住她的房门,“哎哟,秀秀,您就直接和我说我哪儿得罪您了好么?有气撒出来,带着气睡觉对肝不好。”
白琇没想到王也还记着这个,但她能怎么说呢?说她生气王也不惜命?说她不想看到王也为他人、为天下一而再再而三地消耗自己的生命?
她说不出。
——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他就不是王也了,那个朗朗如天上月,以万里清光润泽人世,心怀天下又温其如玉的王也。
当初他在罗天大醮对战诸葛青,称赞诸葛武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时,何尝不是在自明己志?
明明修得是清静无为的道,却装着一颗济世救人的心。
所以白琇什么都说不了,她下意识地咬着嘴唇,还没好的伤口处散开一点血腥味。
王也看她怔怔地出神,都把嘴唇咬破了,他急得直接上手,“别咬。”
白琇被王道长捏着下巴,“王也。”
她眼睛里含着水光,眼尾一点一点地泛起红来。
王也:啊啊啊娘诶她怎么看起来要哭了?!救命!
王道长慌了,连忙放开她还把手举起来,“我不是故意动手动脚的。”
白琇抽了抽鼻子,压下去泪意,但声线仍有点抖,“王也……”
——君如天上月,高洁皎然不可攀。
白琇抱住了这轮朗月。
王也身上带着血、泥土、还有某种焦糊的味道。
“秀秀?”
王也看着抱住自己腰际的少女的发顶,不太好意思地说:“哎我身上太脏了……
但王道长还是悄悄地环住了小姑娘的肩膀,他还以为白琇是今天围观神仙打架被吓着了,迟疑了一瞬,说:“……别怕?”
白琇听着王也的心跳声,闷闷道:“你可不可以活得久一点……别早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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