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不可以活得久一点……别早死啊……”轻得仿佛叹息的话语,似乎在通过空气振动传进耳朵之前就顺着她呼吸的热气吹进了胸腔里的心脏。
——秀秀这是在……心疼他?
王也环着她,手掌之下的肩胛骨单薄如蝶翼,还在微微地颤抖,可见怀中人情绪的激动。
王也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他清了清嗓子,“秀……”
但在下一秒,埋在他怀里的少女就像醒过来似的,一把推开他,兔子样地窜进房里,还“啪”地把门摔在他的脸上。
留下一句慌张的“对不起”,和王也说出口的另一个的“秀”字撞在一起,“哗擦”落在酒店走廊的地上。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还残留着余温的怀抱,发愣。
话说到一半,抱都抱了,她就这么跑了?
——跑了?
王也这一颗心刚刚还在云端美滋滋地飘着,这一下“铛”地往下落,又悬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而门里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嗨呀这……”
王也举起手想敲门,但又放了下去,挠了挠沾着灰尘的脸。
*
门里的白琇抱头无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她刚刚干了什么?她为什么抱了王道长啊!她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王也不会觉得她很奇怪吧!不会被她冒犯到了吧?而且她不光非礼了王也,还对人家说了很奇怪的话!
“希望你不要早死”这话听起来更像诅咒吧?也很像阴阳怪气地骂人啊!
白琇靠着门坐了好一会儿,仍旧没办法平复心情。
她把头埋进膝盖,欲哭无泪。
她、她要怎么和王也解释啊?她怕他把自己氪命氪死了所以一时激愤?这理由王道长不会相信的吧!因为说实话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激动到抱住王也。
那个时候,白琇的想法很单纯,她不想让王也“离开”。
——等等,这么想就更加羞耻了!
白琇正纠结得五官都扭曲了的时候,她的小挎包震了一下。
她机械地拿出手机一看,没解锁的屏幕上,王也发来了微信消息。
“早点洗洗睡,不要胡思乱想。”
“晚安。”
虽然只是文字,但白琇耳边似乎响起了王也带着一丝倦意又温和的声音。
她握着手机,感动得快要哭出来。
世界上为什么有王也这么好的人啊,不计较她唐突又古怪,还安慰她。
白琇感动地回了句“晚安”,想了半天,又敲了一句“对不起”。
王也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几分钟后一条带着表情包的晚安弹了出来。
一只小兔子抱着枕头睡着了。
王也笑起来,指尖在那只小兔子上绕了绕。
他今天受了不轻的伤,又开了龟蝇体,疲乏得不行。
王也的眼睛却很亮,像丛林里幽幽的两颗琉璃火。
明天,这在他心尖儿上来回蹦跶的小祖宗可别想再跑咯。
*
在碧游村剧情结束的第一个晚上,白琇做了梦。
梦里是白秀秀,这个身体的原主。
就算白琇用着白秀秀的身体,在她与白秀秀同时出现的时候,也没有人会把她们认错。
原身的白秀秀气质和她很不一样,虽说白秀秀是个干了许多暴虐血案的全性,但光看外表,谁都不会相信。
白秀秀看起来,是个不知世事、纯然灵秀的单纯少女,甚至有时候可以说是天真可爱。
她的单纯又和冯宝宝那种赤子的澄澈不同,白秀秀是被养成这个样子的,那是一朵被养在玻璃温室里精心呵护出的娇花,从没见过太阳和风雨的“干净”,也因此带上了属于神明的傲慢。
即使是在看着蛊虫慢慢吸干眼前人的精血,受害者在地上痛得打滚的时候,那女孩也是那样甜甜蜜蜜地眯着眼,单纯干净不染一丝尘埃的模样。
白琇意识到,她没有同理心。
或者说,在白秀秀的认知中,她是需要被供养的神,其余的世间万物包括人都是她的“养料”——你会对将要被你吃掉的蛋糕有什么多余的情感吗?
从那个隐秘的村子里走出来,对白秀秀而言,不过是玻璃温室变得更大了一点。
这个温室中的气温、湿度、光照理所应当地都要为她服务。
这些人,就当做是“肥料”好了,这是他们的荣幸。
因为她是“神女”,是“瑶姬”,她是……
——白琇被某种力量拉扯着从梦境中醒来。
她最后的印象停留在白秀秀面无表情地刻画一个阵法的画面上。
白琇呆了几秒,意识到这个梦是原身的记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接收到了白秀秀的记忆,但白琇飞快地把信息记录了下来。
那个阵法看起来非常古怪……
她看着记事本里杂乱无章的文字,心头也是一团乱麻。
白琇又打开了那个“一人之下\\体验版”APP,里面的倒计时和云雾背景毫无改变。
她看着APP上巨大的倒计时,心想等碧游村任务收尾,她就去查查原身的来历好了。
白琇原以为原身白秀秀就是个误入全性的乡下小姑娘,但玉蝉蛊和赵飞给她的那张纸都让白琇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
白琇自己倒是没什么,反正她在这个世界也留不了多久,但白琇怕给认识的人造成什么麻烦。
王也、球儿、诸葛青、张楚岚、冯宝宝……APP里的人物图鉴已经点亮很多了,她和这个世界的纠缠似乎也越来越深。
白琇打定主意后伸了个懒腰,去拉开窗帘,外头的天露出一点蒙蒙的青色,时间还早得很,但她怎么也睡不着了。
球儿在白琇睡觉的时候给她发了很多条消息。他大致简述了一遍昨夜他们去找陈朵,然后陈朵选择迎接死亡,但想死前去城里逛逛街,所以临时工们饶上一个张楚岚现在正在城里头。
不过球儿的主要目的还是警告白琇不准跟上回龙虎山似的自己一个人偷偷跑了。
——当然,和王道长一起跑了是更加不可以的。
有“犯罪前科”的白琇老老实实地按照球儿的要求把酒店地址发给他,她现在和王也住的酒店在城郊的位置,打着什么靠近山水风景区的旗号,修得非常漂亮豪华,外面的风景也很不错。
白琇百无聊赖地在窗台看着外面云雾缭绕的青山坐了会儿,不想睡觉,也不想打坐——她现在是异人,可白琇从来没有从打坐调息这件事上获得过乐趣。
所以她的菜是有理由的,练静功觉得无聊,练拳脚又会伤到自己,不菜才怪呢。
所以她就是个普通人啊……
*
繁华的商业街,人潮如摩西分海留出的一片空地,一个穿着洁白连衣裙的少女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在人行道的整洁地砖留下血色的脚印。
她全身很快地溃败着,鸦羽般的黑发絮一般地剥落,雪白的皮肤腐蚀化开,露出内里凹凸不平的鲜红血肉。
行人们纷纷投以惊恐的视线,如躲避瘟疫般躲开,又抱着猎奇心理拿起手机录像。
少女被一个毫不起眼的矮个儿中年男人牵着手,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这些人聚在一起却没有一丝相像之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神情轻松,仿佛正在悠闲地逛着街,对旁人或惊恐或躲避的神情视而不见,愉快地聊着不咸不淡的话题。
张楚岚站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之中,看着他们。
陈朵在以极快的速度凋零,这朵老孟带来这世间、廖叔亲手灌溉而成的毒花,结出的果实将由宝儿姐收取。
在少女倒下的那刻,人群爆出惊呼,夹杂着打120和报警的喊声。
张楚岚背过身,往和人潮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
临时工已经被团结成了一个整体,他这个“异物”留在那里也没有用了,不如让这片刻的悲伤和同情发酵得更凶猛一点。
张楚岚插着裤兜望着青天白日。
今天的阳光清澈温暖,光明浩大。
张楚岚点燃一支烟,吸进去的青雾给口腔和气管带来一丝暖意。
但这丝暖意很快就被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取代。
他呼出一口烟气,茫茫的,像是他的未来,也像是他现在的思绪。
被排挤,即使是自己步步为营设计出的,又怎么能好受呢。
不,他现在高兴极了,他的计划成功了。
忽然,张楚岚肩膀上有什么东西轻轻拂过。
碧蓝色的瞳孔之中,映出一只白色的菜粉蝶,单薄翅膀上的鳞粉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张楚岚觉得奇怪,商业街没有花坛,哪里来的蝴蝶?
那只菜粉蝶停在张楚岚的鼻尖上,惹得他打了个喷嚏,又挥舞着翅膀轻巧地飞开。
它像飞舞的一片雪,似乎马上就要被阳光晒化了。
张楚岚下意识地伸出手,那蝴蝶盘旋两下,停留在他指尖。
“……秀秀?”
蝶翼呼吸般地扇动了两下,似乎在应答。
“秀秀。”
张楚岚的嘴角咧了咧,弧度似哭似笑。
“还真是你啊。”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她为什么来了,想调侃她,那些话都挤在喉咙口,但张楚岚什么都没说,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捧着掌心中的一只小小的蝴蝶。
——今天的阳光清澈温暖,光明浩大。
*
是的,白琇还是悄悄跑去城里看了陈朵赴死。
当然,她是在很远的一家小吃店一边吃红糖糕一边用虫子看的,没有打搅张楚岚的计划。
看到陈朵死了,肖哥为她超度的时候,白琇眼眶酸涩,她在心里默念一句晚安。
店老板看着这个女孩子吃着吃着就哭了,还以为她失恋了。
白琇擦了擦眼泪,却在虫类视觉里发现了独自离开的张楚岚。
他看起来……和那天黄昏一样,孤独至极。
所以白琇就跟上去和他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张楚岚马上就认出她的蝴蝶了。
白琇还是挺开心的,她一直跟到张楚岚去警局处理被带走临时工一伙才收回了菜粉蝶。
然后她在这家小吃店打包了点吃的打车回酒店了。
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而刚起床的王也在酒店大堂看到了正咯嘣咯嘣吃着鲜肉锅盔的白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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