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连没想到三位上神都没收拾掉这几个外乡人，他决定速战速决。
他在树林中拦住了冯宝宝，白连是发了狠的，两人一路打过去，山上树木如狂风摧折过一般。
白连双目赤红，“不管是谁，阻碍了姑瑶之仪，都得去死。”
冯宝宝被白连的异兽追着和正在对付女娲的王也再次汇合，二人没有多说什么，联起手来。
“不行，不能再拖了。”王也额上因为使用乱金柝定住了太多异兽渗出汗来，“我拖住这个人，冯宝宝你快去破阵。”
冯宝宝没有任何迟疑，利用王也给她制造出的空隙脱出战局。
“找死！”白连看着远去的冯宝宝目眦欲裂，但他被王道长困住，没有办法追上去。
*
另一边，王震球、张楚岚和张灵玉要对付两个神明都有些力竭，动作已不如刚开始灵巧。
“最后一个——”白琇握着玉蝉，冯宝宝终于打晕了第五个巫者。
灵山十巫阵已破。
刹那之间，盘古和伏羲巨大的身形溃散成无数渺茫的微尘，在空气中燃起灿烂而苍白的火焰，盘旋上升直至不见，似乎回到了天空之中。
“成功了？”王震球化去脸上的神格面具，细白皮肤在重回天地的清朗月色下仿佛象牙一般。
“宝儿姐和老王……”张楚岚想问白琇，冯宝宝和王也怎么样了。
王震球揉了揉眉心，打断他问：“剩下的白家人都在哪里？”
白琇换回了白连那地方的视觉，忽然浑身颤抖起来。
“秀秀？”王震球觉察她的不对，扶住白琇的手臂。
白琇反手抓住球儿，她抬起脸，唇色苍白，“道长出事了。”
*
白琇他们赶到，现场一片狼藉，到处是火烧、雷殛的痕迹。
王也靠在一个土丘上，浑身是土。
白连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生死不明。
白琇冲上去，“王也！”
王也脸色很不好，他皮肤之下流动着紫黑的细线，那双温润含光的浅棕眼睛，瞳仁之外的眼白也渐染上不详的紫色。
“秀秀……”王也声音虚弱，他朝白琇笑了笑，想说什么，但黑色的血从唇角流下来。
王震球蹲下来给王也把脉，他曾经跟过国手王子仲一段时间，所以略通医术。
“是蛊毒吗？”白琇马上催动玉蝉想把王道长体内的毒给引出来，但翠色的炁只是贴在王也皮肤上，没有反应。
王震球面色凝重。
“哈哈哈……”他们身后传来低而粗哑的笑声。
张楚岚揪起地上的白连，白连看上去比不久前更老了十岁，他华发沾了尘土，没有半点族长的威风样子，像是个单薄无助的可怜老头，但张楚岚眉毛都没动一下，问：“你给他下了毒？解药在哪里？”
白连不回答，只是笑。
张楚岚掐住他的脖子，白连脸涨得通红，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过了几秒，张楚岚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说。”
“咳咳……没有解药……”白连被放开，他顺了顺气，颇为艰难地扭过头，朝白琇又笑了起来，“呵呵呵，神女，别试了，玉蝉也没办法的，这不是蛊，是钦原的毒……”
“钦原？”张灵玉一愣，“山海经中记的那个钦原？”
——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
王震球从口袋里掏了什么喂给王也，王也勉强吞下去，可他的脸色并没有好转。
“不行。”王震球面沉如水，他摸着王也的脉门，“这也没用。”他保命用的药一点效果都没有，这到底是什么毒？
白琇握着王也的手，王道长的体温在慢慢变低，她伸手拍拍王也的脸，声线颤抖，“道长，道长你别睡，你看看我。”
王也睁着眼睛，黑紫色的阴翳已入侵到他的瞳仁之中。
少女无悲无喜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他好像要死咯……”
原来是冯宝宝，她也赶来了，手里头还拎着个昏过去的白家人。冯宝宝蹲下来瞧了瞧王也，确定道：“他马上就要死了。”
白琇如坠冰窖——王也会死？
不不不，他可是高人气角色，以后说不定还会加入主角团呢，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
她不敢相信，喃喃自语着“不可能”“不可能”。
“秀秀……”钦原的毒发作得很快，王也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声音很哑，比以往更低，像是在叹息，“别哭……”
“啪嗒啪嗒。”
白琇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落下的泪水滴在王也的衣服上，洇染出难看的印记。
“是我的错。”白琇说，“是我的错，我不该出现在这里。”
“哎……傻姑娘……”王也的手指动了动，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揉她的发顶了，他眼中她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了，不过肯定还在哭，他说，“这和你没关系……别哭啊……”
白琇重重地“嗯”了一声。
“对了，别和我爸妈说这个……”王也断断续续地交待白琇后事，“就当我上山修道了……”
随着男人越来越弱的声息，一阵巨大的空虚和害怕席卷了白琇，她抓紧了王也的手。
——不可以，他不可以死。
——她不想让他死，不是因为他是重要的“角色”，她怕对这个世界造成不好的影响，而是仅仅因为他是“王也”而已。
——她不想让王也死。
四周静默无声，张楚岚听到白琇那句“我不该出现在这里”时，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王震球以为她是单纯地在自责，没放在心上。他这时候没有作妖，反而给白琇和王也留出了空间，静静地站在一边。
张灵玉没想到事情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也心情沉重地看着白琇抱着王也哭。
*
白琇仰起脸，泠泠然的如霜月色下，她白皙的脸上泪光细碎，洇湿的眼睫显出墨一般的黑。
她的头稍微侧过，流转着一丝碧色的眼睛看向盘腿坐在地上，面带笑意的白连。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白琇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却冷得像数九寒天檐上的冰凌，“你想要我用不死药救他。”
——看到白琇落下眼泪的一瞬间，白连就知道她会怎么选了，所以他才那么开心。
王震球听到她的话，瞳孔一缩，“秀秀？”
白琇没有回应球儿，只疲倦地叹了口气，“行吧。”
白连满意地微笑起来，他说：“秀秀，这就是你的命数。”苍老的族长自嘲地摇摇头，“也是我们一族的命数啊。”
“你要放我的朋友离开。”白琇说。
“我拦不住他们。”白连回答。
“秀秀！”王震球两三步跨到她面前，把手脚发麻的她从地上抓起来，“你什么意思？”
白琇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又像是在哭，“球儿，我不想让道长死。”
王震球绷着声音说：“我们都不想。”
白琇：“可王也、王也他不该死的，都是因为我……”
“呸！什么该不该的！”
“白秀秀，你脑子坏掉了吗！”青年盛怒至极，秀丽的眼尾都染上了绯色，“你为他要把自己的命舍出去？你不是全性吗！你剥皮拆骨都干过，怎么现在这么高尚啊！”
球儿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满含怒意道：“我不准你这么干！我现在就带你走！”
白琇觉得被他抓着的肩膀有些疼，她下意识把手放上去，却发现王震球的指尖也在颤抖，白琇鼻子又酸了，她慢慢地说：“球儿……别闹了……”
“秀秀……”王震球声气儿突然软了，他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她，撒娇般地说道，“秀秀，你还欠我两顿火锅呢。”
白琇喉咙干涩，她说：“对不起。”
“秀秀，你答应过要一直和我做任务的。”
白琇眨眨眼，泪珠又止不住地掉了出来，“球儿，对不起……”
王震球用指腹拭去她脸上的眼泪，“白秀秀，你就是个白眼狼、小骗子。外表看起来乖，实则冷心冷肺的。我如果有一天死了，肯定是被你气死的。”
王震球顿了顿，倒映着白琇脸庞的莹红双眼流露出一丝恳求，他低声说：“秀秀，别做傻事。”
“这不是傻事。”白琇摇摇头，脸上挂着泪，但意志坚决，“我必须要救王也，球儿，我……”
“他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怒火又开始聚集在王震球的眼角眉梢，“你就这么喜欢他？这么轻贱自己？”
“王也他本来不该有这个劫难的。”白琇只能这样说。
王震球狠狠咬了咬唇，在怒色之中漾开一个艳丽冷然的笑，“白秀秀，你真觉得我拿你没办法吗？你如果不自己走，我就把你打昏了带走。”
白琇知道她没办法说服球儿了，她的视线穿过王震球肩膀的上方，落在神色复杂的张楚岚身上。
白琇说：“张楚岚，麻烦你……”她顿了顿，说，“不，求你了。”
“楚岚？”张灵玉和白琇其实没有什么交情，面对这个场景不知道做什么反应，看向一直沉默的张楚岚。
张楚岚低着头，额上的刘海遮掩了眉眼。
很多事、很多画面、很多声音在眼前、耳边、脑中炸开。
——夕阳于她身后壮烈地燃烧，那是正在走向破灭的海市蜃楼。
“毕竟你已经这么累了。”
——她抱着一盏暖黄色的灯，鬓角的头发被映得茸茸的。
“独自一个人生活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真的好难过啊。”
“我很快就会回去啦。”
——黑夜之中颤动的琴弦。
“没什么，我就是想对你说一句——张楚岚，你辛苦了。”
——雷鸣般的心跳。
白色的雷电从手心生发，滋滋地缠绕上他的身体，张楚岚迅雷一般冲向淡金色长发的秀丽青年。
他喊道：“小师叔，宝儿姐，把球儿拦下来！”
“张、楚、岚！”王震球一字一顿，每个字都闪烁着锋利的寒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光耀夺目，几乎要盲了人的眼睛。
张楚岚想像往常那样油滑地笑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所以他面无表情地对球儿说：“知道。”
王震球闪躲开冯宝宝的攻击，冰冷惊讶的目光却锁在张楚岚身上：“你为什么要帮她？你没有理由帮白秀秀。张楚岚，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是啊，张楚岚又何尝不明白，这件事是标准模板的“出力不讨好”。白琇在他的推波助澜下死去，球儿会恨他，老王……老王也不会因为“被救”而感谢他。
王震球提高了声音，充满威胁，“张楚岚，你以为王也醒过来之后会感谢你吗？他会比我更恨你！”
张楚岚站在布满焦痕的土地上，不远处白连已经开始吟唱他们听不懂的祝词，白琇出神地听着，她手中的玉蝉放出一层又一层的华光。
张楚岚听见自己像呓语般的呢喃，“我知道，我知道。”
——但我不能不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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