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沉看着凌酒酒这个小朋友的确有很多问号, 左手虚虚绕着她的头,教她在飞剑上摆正身体,又道“昊元师尊为人霸道, 又喜欢拖堂,你们下一节在观微丘的术法交流课定是上不成。正好, 我教你法阵。”
术法交流课,顾名思义, 就是众修士在轮值师长的监督下自愿展示本家术法或自行调息的课程,类似于昭虹学堂的体育课。
凌酒酒本来很期待术法交流课, 闻言难免有些失望。
她入宗以来天天跟着姬沉, 见到的大部分都是天阙峰剑修, 其实她很想看看其他修士的术法。
凌酒酒有些侥幸,道“师兄,也不一定吧我出来罚站的时候昊元师尊已经讲得差不多了。”
姬沉凉凉地瞥了凌酒酒一眼, 现身说法, 道“别想了,我在昭虹那年, 昊元师尊讲解完历史内容后单画考点便画了两个时辰。”
凌酒酒“”
她惆怅地看看天,又眼含愁绪地回头看看姬沉, 道“师兄,你和花擎宇师兄是当年昭虹结课考试的第一名吧。”
姬沉垂眸盯着凌酒酒,小姑娘一双杏眼像是裹着秋水的黑色糖球, 带着少女清澈的愁绪。
他在心中默默反思。
罚个站的功夫也要教她法术,是否将她逼得太严了
姬沉心软了软道“嗯, 不过你也不必有压力, 勤勉而为即可。”
听到姬沉语气软了几分, 凌酒酒顺杆爬, 道“师兄,我的确感到压力”
姬沉刚要宽慰两句,便见凌酒酒圆圆的眼睛变成两个弦月。
她带着淡淡的甜意和讨好,补充道“所以你的归墟历史课笔记还在吗姝雪和翎翎都在罚站,我们都没画考点。”
见姬沉嘴角抖了抖,凌酒酒正色解释道“师兄,你不知道,这种课没有考点,很容易不及格的”
姬沉当即板着夫子脸,道“画考点不是让你偷懒的书中知识点都需掌握修习不可投机取巧”
凌酒酒被训得缩了脖子,也不敢顶嘴,只转过头去,嘟嘟囔囔。
姬沉低下眼睛就看到少女纤细的脖子后面几缕碎发被风吹得晃晃悠悠,风里还传来了她嘀嘀咕咕的声音。
姬沉凝神,便听她自言自语道“那下次放假了去问花擎宇师兄要吧,不,拿灵石同花师兄换吧,他那么缺钱肯定不会拒绝我。”
少女老成地感叹了一句“男人都靠不住,只有钱靠得住。”
姬沉
最后,她庆幸地拍拍胸口,总结了一句“啊,幸好我有钱。”
姬沉
他眯起眼深深地看了浑然不觉的凌酒酒一眼,最终不情不愿道“今天下午法阵学得好,便将历史课笔记给你。”
花擎宇基本不着调,惯性离谱,凌酒酒借他笔记一定越学越倒退。
凌酒酒赶忙回头,动作太快,将耳边碎发甩落到唇边,她随意拨开,笑嘻嘻道“谢谢师兄,感恩的心,我一定努力”
姬沉还是板着脸,双手背在身后,跟个戒尺一般站得笔直,转动眼珠,淡淡看她一眼,算是承了谢。
凌酒酒生怕姬沉变卦,笑得同一朵盛放的浓丽花朵,直教姬沉实在看不下去她这副殷勤的样子,将她头拨回去。
两人御剑而行,很快来到观微丘。
修习法阵,不仅需要记住法诀,还要调动自身灵气注入阵法,对凌酒酒这样入门不久的修士来说其实很难,所幸姬沉足够耐心,一下午时间很快过去,凌酒酒也掌握了几个基础阵法。
日头渐落,姬沉似乎还有事情,看凌酒酒挨个用了一遍新学的术法,又写了几个法诀当作业让凌酒酒默写后,便御剑回天阙峰。
凌酒酒送走姬沉,又在观微丘入定,在脑海里将法阵术诀生疏处一一梳理好,才拿出和司南石往昭虹正门旁边的飞信堂去。
昭虹学堂虽然是全封闭管理,不准入学的修士接受外部送来的灵石灵株等,但允许书信往来,飞信堂在每天白天最后一节课到晚课之间的时段开放,供修士们寄信取信。
凌酒酒到的时候飞信堂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熙熙攘攘,轮值的昭虹弟子在队伍最前面派信,其余弟子自觉列队,一边交流今天的学习心得,一边跟着人潮向前移动。
凌酒酒走到队伍最后正好见到谭姝雪和谢翎翎,两人罚站结束没有见到凌酒酒都有些担心,如今见面了,知道她碰到姬沉去练了阵法,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凌酒酒抓紧问了问谭姝雪和谢翎翎是从哪里听说姬沉是无妄师尊劫身的事情的,未想到两人的答案如出一辙
听别人说的。
这个答案挑不出错,却又令人哭笑不得。
凌酒酒有些失望。
知道姬沉是无妄师尊劫身的人,或许与原书有些关系。
换句话说,信息的源头很可能知道她穿书的原因。
这种距离真相很近却扑空的感觉,好比排了一小时队买糕,好不容易到了,正张嘴准备点糕,却正碰上店家抽出一张“售罄”贴在你脸前,其中失望与心痒难于言传。
还好这些失落很快在与谭姝雪和谢翎翎的交谈中消散,谢翎翎话最多,先眉飞色舞地讲了讲在翡翠浮谷外面见到了多少新奇可爱的小灵兽,又说起辛扬被师长拎走关了禁闭,还要写检查。
凌酒酒倒有些意外,不知道哪位热心的昭虹群众将这件事告诉了师长,或是他们的言行都在昭虹学堂师长的掌握之下。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挪到了队伍最前面,轮值弟子们站在高台上,忙碌地工作着。
凌酒酒这队,负责派信的是一个背着三弦琴的乐修,她穿着昭虹学堂的月白长裙,长得同柳怜绯有三分神似,不过少了一分可怜,鼻尖一颗小痣添上一分可爱。
谭姝雪排队在最前面,见到女修,认真地见了礼,道“明师姐好。”
她转过头,向明瑾柔介绍了凌酒酒和谢翎翎,又向两人介绍道“这位是明瑾柔师姐,同属掩月峰霓玉师尊门下,师姐比我早入门两年。”
凌酒酒和谢翎翎见了礼,明瑾柔已经站得很高,偏偏还抬着脸,眼睛变成一条缝,打量的目光施舍般地挤出来,将凌酒酒从头扫到脚,又虚虚瞥了谢翎翎一眼,最后小幅度点点头,连发丝都未乱一分,算是打过招呼。
明瑾柔态度倨傲难掩,谭姝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凌酒酒和谢翎翎,凌酒酒安抚地拍了拍谭姝雪的肩膀,谢翎翎也晃着耳朵对她眨眨眼,谭姝雪见两人不在意,面上歉意才下去一点。
谭姝雪很快拿到了信,站在队伍旁边等谢翎翎和凌酒酒,明瑾柔看着谢翎翎,又问了一次,道“叫什么名字”
谢翎翎脾气很好地说“有劳师姐,我是谢翎翎。”
明瑾柔垂眼点点头,在桌上的白色玉简上找到谢翎翎的名字,点了一下,便有一只纯白灵鸽自她身后飞出,赤色足上缠着一个小竹篮。
竹篮中放着半个手掌大的布包,颜色是很喜庆的红、橙、绿色相间,做成一个可爱的小狗形状,这是个类似于乾坤戒的最低级地阶法宝,里面就放着谢翎翎家人从妖域寄来的信。
谢翎翎伸着头,耳朵快乐地摇来摇去,期待地想要伸手去拿,嘴上不忘客气道“谢谢师姐”
明瑾柔将篮子拨了拨,拿起玉简拍了一下谢翎翎的手,“啪”一声脆响,惹得附近的人都抬眼过来看。
她皱皱眉,扫了谢翎翎一眼,道“急什么让你拿了吗”
谢翎翎手上立刻起了个红印子,他捂着手,不甚在意地笑笑,眼睛看着篮子里的布包。
明瑾柔见他不回嘴,兴味阑珊地伸手进竹篮,就在指尖碰到布包前,突得顿住,掀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看了谢翎翎一眼,后者咧嘴笑得心无芥蒂,就想快点拿到家人的信。
明瑾柔慢悠悠地从袖中捻处一方粉色绣着飞花蝴蝶的帕子,垫在手上,这才像是拿什么脏东西似地从篮子里拿出小狗布包,却没有放在谢翎翎展开的手心里,而是手腕一抬,扔到了地上。
她看着谢翎翎弯腰去捡,才不冷不热道“你怎么没接住啊”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惹得周围一圈修士看过来。
凌酒酒皱眉。
这摆明是为难人了。
她按住剑上前,手边一沉,她侧眸看过去就见到少年的笑脸。
谢翎翎拍了拍布包上的灰,没心没肺地对她笑笑,眼中却有些黯然闪躲,他看了看周围窃窃私语的围观修士,道“算啦酒酒,拿到就行。”
凌酒酒一滞,握剑的手渐渐松开。
她知道谢翎翎是不想要事情闹大,也不想成为众人品头论足的目标。
虽然她穿越过来之后,在琉璃城中受到岳瑛和城众的保护,到了归墟剑宗又有姬沉教引,但她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谢翎翎的顾虑她明白
那些能硬捍不公的弱者,都有足够支持自己的能力和勇气。
这样的人凤毛麟角。
大多数时候,弱者更像是一个球,圆滑地在缝隙中游走,竭力隐藏自己的行踪,躲避着潜在的倾轧。
凌酒酒不觉得谢翎翎怂,她尊重他的自我保护。
可谭姝雪并不懂这些,她是个直性子,当场挡在凌酒酒和谢翎翎前面,不卑不亢地看着明瑾柔,仗义执言道“师姐,师尊说过修仙不要太飘,做人不能高傲,你这样不对”
明瑾柔正眼看着自家师妹,低斥道“师妹,师尊还说过世界纷繁,人心难测,沉默有时是一种智慧”
见谭姝雪不为所动,她鼻子一皱,道“你不知道敛月谷就是合欢”
她自觉失言地捂了一下嘴,又道“总之你不懂,不要多管闲事仔细我放假了找师尊评理”
闻言,凌酒酒却是明白了。
想来明瑾柔是知道了敛月谷里有修魔的合欢宗修士下的落语情毒,这才迁怒谢翎翎。
但修真界没有人不知道,谢翎翎这样修真的合欢宗妖修,是不会落语情毒的。
所以明瑾柔的正义凛然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欺软怕硬罢了。
谢翎翎拉着谭姝雪的衣角想要息事宁人,但谭姝雪犯起倔来,就跟明瑾柔互相瞪着,两不相让,当场进行了“那些年霓玉师尊说过的心灵鸡汤”主题辩论。
一时间,飞信堂前洋溢着满满的鸡汤味。
越来越多的人想地鼠出洞一般从后面探出头来围观,谢翎翎虽然皮,但在人修和魔修的夹缝中生活惯了,难免怕事,他有些着急地看着凌酒酒,她安抚地对谢翎翎笑笑,这才从谭姝雪背后走出来,清凌凌道“明师姐,我是凌酒酒,来取信。”
一句话提醒了明瑾柔和谭姝雪后面还有人排队,两人终于从针锋相对中回神,明瑾柔看了凌酒酒一眼,抬手点了点玉简,身后却没有飞来灵鸽。
明瑾柔撇撇嘴。
这个凌酒酒怎么取个信也这么麻烦
当真跟柳师姐说的一样,处处都要搞特殊
她随即拧麻花似的转身向飞信堂内部走去,半晌才抱了个精美的红色漆木盒子出来。
附近不少人看到了木盒子,空气陡然一静,接着响起抽气声
“我没看错吧那盒子是上等灵木雕的”
“你仔细看,上面还有上等火系灵髓呢”
“嘶当真财大气粗”
明瑾柔也愣住了。
这盒子好漂亮
但,但就算她一年的俸饷也不够买
她抬起眼,看了看凌酒酒,又扬起脸杠道“凌酒酒,你一个天阙峰真传不知道昭虹学堂的规矩吗飞信堂只能收寄书信,不可寄送贵重物品,你这是违抗规范,我要告诉师长”
周围的人皆有些同情地看过来,大家都知道昭虹的规矩严明,明瑾柔又摆明要小事化大,都在心里为凌酒酒捏了一把冷汗。
众人视线焦点处,凌酒酒却没有出现慌乱神色。
她捂住嘴,做作地惊呼一声,又大声道“这就是个便便宜宜、平平无奇、我们琉璃城买菜就送的普通盒子诶”
见明瑾柔脸色变了,凌酒酒后仰一下,眼睛瞪得像受惊的兔子,不可置信,道“不会吧不会吧家书抵万金,这个盒子算什么不会有人真的有人着相觉得这个盒子才是贵重物品吧”
众人静默无言
世间竟有如此丧心病狂的有钱人。
明瑾柔亦然说不出话。
她怎么能承认自己比凌酒酒见识短浅
绝对可能
明瑾柔憋着气,眼珠一转,找到了新的杠点,道“不愧是凡人城池中最为富庶的琉璃城,虽说不会用储物法宝,但用这么精致的盒子装信也不错。”
一番话,就是要让凌酒酒没脸。
凌酒酒笑得十分礼貌,道“明师姐,你打开看看。”
明瑾柔见凌酒酒丝毫不觉羞耻,当下也不服输地打开盒子
然后差点被闪瞎眼。
盒子里赫然是满满的乾坤戒,隐隐发出的灵蕴光泽几乎喷薄而出,一眼便知是筑基修士能使用的最高级的乾坤戒。
师尊也给过自己一个,当时,身边的师妹还羡慕了她好久
明瑾柔抬起眼嗔视凌酒酒。
这讨厌的有钱人
附近其他的轮值修士终于发现此处队伍一动不动,抽身过来抓了个围观的修士问清原委,当下上前对明瑾柔道“明师妹,闹够了没”
那人是天阙峰的剑修,修为已经是筑基大圆满,明瑾柔只有筑基后期,她自知打不过,当下就乖顺起来,任由那剑修把盒子从她手里拿走,递给凌酒酒。
然,心中却是不忿,眼中情绪如海浪翻涌。
这凌酒酒只会仗着别人撑腰,算什么修士
剑修看了看凌酒酒,又看了看谢翎翎和谭姝雪,宽厚道“没事了,去吧。”
说完略带失望地看了明瑾柔一眼,转头回到自己的位置分发信件了。
谢翎翎见凌酒酒也拿到盒子,一手拉一个好朋友,大松一口气,道“走啦走啦,咱们走吧。”
凌酒酒点点头,三人还没走远,却听身后传来尖锐的女声。
明瑾柔探着身子,杠上开花,指桑骂槐道“这是昭虹学堂,一切以修炼为先谢师弟我劝你不要天天伸着耳朵,对其他修士用合欢宗那套勾引人的伎俩还有凌师妹,不要仗着自己是天生道胎就懈怠,下次再罚站,丢的是天阙峰的脸”
谢翎翎只想快点结束这件事,闻言一抖,像一个犁地的老牛般,艰难地拽着凌酒酒和谭姝雪走。
在他们背后,明瑾柔还不解气,心里继续数着凌酒酒的不是
听柳师姐说,凌酒酒天天缠着姬师兄,她看似无辜,其实私下贿赂了姬师兄和长霄师尊,这才成为了真传弟子。
不仅如此,她甚至挑拨姬师兄和柳师姐的关系,用心歹毒。
更可恶的是,她弄得柳师姐日日郁郁寡欢跟师尊哭诉,害她们其余弟子都没时间找师尊指点解惑
念及此,她生怕凌酒酒听不见,再添一句道“喂师尊说过人在做天在看就算你纠缠姬师兄,他有心徇私也未护得住你”
周围群众立刻不想取信了。
他们想快乐吃瓜。
哇哦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
凌酒酒一顿,扭头就往回走,谭姝雪也忍无可忍,可怜谢翎翎实属拉不住她们,反而像个洪水中的小猪崽被她俩拽着往前走,脸上还挂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凌酒酒面无表情,手在剑上握紧。
谢翎翎的耳朵那么可爱,为什么不能露出来
就因为这象征着他是妖修
还有,虽然姬沉每天早上都拉她练剑,害得她睡不了懒觉,总是抓着她学这学那十分严厉,还有,今天又训了她,但是
但是没有但是
她凌酒酒就是不许别人说姬沉坏话
最重要的是
明瑾柔这么喊出来,大家不就更以为她在倒追姬沉了吗
凌酒酒快步上前,“砰”一下把剑拍在明瑾柔面前。
这一下将桌上玉简都拍得震了震。
明瑾柔看向凌酒酒,却见她脸上没有暴怒,反而显得平静,或者说
是淡漠,类似于姬师兄那种,漫不经心却带着审视的淡漠。
明瑾柔像是强光下的蚂蚁,一瞬间心中一突,无所适从。
耳边,传来凌酒酒冷冽的声音。
“第一,我不叫喂,我叫凌酒酒”
明瑾柔
凌酒酒抿唇一笑,道“第二,明师姐,你张口就来,信口胡诌,歧视外族修士,捏造我师兄徇私枉法,捅到师长那里必定比辛扬罚得更重。”
明瑾柔缓过神来,鼻尖一抬,逞强道“昭虹学堂,言论自由,你休想侵犯我说话的权利”
此言一出,凌酒酒直接被杠笑了,她明眸一转,知道跟明瑾柔这种活在自己逻辑里的人没法讲道理,于是缓声道“明师姐,那你是想侵犯我说话的权利吗”
明瑾柔不以为意地一撇嘴,道“你若非要告小状,我也拦不住,毕竟师尊说过修士道法自然切磋技艺,小人蝇营狗苟难安好心,你与我切磋,我欢迎,你要中伤我,那我同样风雨无惧”
一番话,将凌酒酒架在高处,若她不答应切磋,就是小人要中伤明瑾柔了。
此言一出,谭姝雪脸色大变,立刻拽着凌酒酒,又急又气,小声道“酒酒,你别答应,打不过明师姐的,她已经筑基后期了,你只有筑基中期呀”
凌酒酒拍了拍谭姝雪的手臂表示安抚,才脆生生道“那么,明日观微丘,恭候明师姐。”
她转头对周围道“请诸位同学见证,若明师姐输了,便跟我们好好道歉。”
明瑾柔讥诮一笑,大大方方道“凌师妹口气不小,如果你输了呢”
凌酒酒无所谓地挑挑眉,道“师姐,我输了,那我这个琉璃城买菜就给的盒子,送给你。”
围观众人都一惊,暗恨跟凌酒酒比试的怎么不是自己。
那盒子价值连城呢
明瑾柔脸上一红,道“一言为定”
昭虹学堂鼓励学生互相切磋,一时间其他修士也不好出言阻止,这场比试便算定下了。
晚课是自行入定修炼,谢翎翎和谭姝雪看着凌酒酒心急如焚,却不敢在师长眼皮子底下说话,好不容易熬到下了晚课,两人似两个小蜜蜂飞到凌酒酒身边,原地疯狂转圈,焦虑地恨不得当场白了头发。
谢翎翎唉声叹气,一双耳朵贴在头顶,道“好朋友,这怎么办,明师姐修为压你一头呢”
他自顾自惆怅满怀,突得一抚掌,道“去找姬师兄吧让他给你撑腰”
凌酒酒想了想今天飞剑上姬沉板着脸教育她不能投机取巧的样子,果断地说“姬师兄不会管这些的。”
谢翎翎登时蔫了。
谭姝雪低着头想了半天,最终认清现实,开始跟凌酒酒分析战术,道“酒酒,明师姐是乐修,本命法宝是三弦琴,她以进攻为主,已经可以琴音化剑,你虽是剑修,但修为比她低一阶,未必占优势,明日最重要的是防守。”
凌酒酒点点头。
在姬沉给她的课外读物当时我就震惊了归墟修士竟用了这样的法宝中,看到过三弦琴,她记得使用三弦琴可以发动的招数。
琴音化剑凌厉而灵活,若是从前的她一定躲不过。
但下午在观微丘学习后,她已经是钮祜禄刚好习得防御法阵酒酒,所以才敢应下明瑾柔的挑战。
凌酒酒其实也没有全胜的把握。
然,世间本就少有十拿九稳的事情。
这场比试就算输了也不过损失一个盒子,这个代价她承担的起,更何况她已经在草一种植物系统的锤炼中锻造了非凡的心理素质。
她并不怕输,只怕没有机会。
谭姝雪和谢翎翎完全无法理解凌酒酒的淡定,两人陷入深深的焦虑,只觉天不蓝了,草不绿了,亲爱的凌酒酒明天就要没了。
凌酒酒好不容易将谢翎翎哄回男修宿舍,又把谭姝雪哄入定,这才趴在床上,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在脸畔放了一盏灵石做的小灯,把火系小兽拿出来暖手,一切准备好,终于小心翼翼地从储物环中抱出红盒子,拿出里面的乾坤戒。
乾坤戒里塞满了琉璃城中的来信,岳瑛事无巨细地把城中事务跟她汇报了一边,又挑着重要的奏折和财政报告给她看。
其余就是岳瑛和近卫们的家常闲话
岳瑛笔走龙蛇,道“女郎,莫信女儿有泪不轻弹那一套,在外受了委屈切不能憋着。修为不必心急,顺其自然。灵石尚够否岳姨再寄些过去”
也有近卫端端正正,一笔一划道“城主,姬沉郎君遣来许多归墟修士来城中,我们平时向他们讨教,剑术提高不少哩他们都会飞,城主回来时也会飞着回来吗城主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有近卫歪歪扭扭的字迹,写到“城主,俺学会写字了”
凌酒酒嘴边抿着笑意,笑着笑着,眼前就有点模糊,鼻尖也有点涩,她怕打扰到谭姝雪,闭着眼睛在衣袖上大大咧咧地蹭蹭鼻子,才提笔一封封回信。
不知过了多久,笔尖杵在锦帛上,变成硬币大小的墨点,握笔的女郎偏过头,闭着眼睛睡着了。
火系小兽睁开眼睛,露出火红色的瞳孔,它看了凌酒酒一眼,又挪挪身子窝在她手肘和脸围成的小小区域里,扭扭身子一起入梦了。
星河染上天幕,逐渐被日光驱散,又是新的一天。
今早第一节课就是术法交流课,两名负责监督的师长仙风道骨地盘膝坐在灵蕴缭绕的松树下的青石上喝茶,远处,做完清晨任务的修士们围成一圈,看着立在三丈高的梅花桩上的两位女修。
明瑾柔作为筑基后期的修士,毫无疑义地,修为在昭虹学堂中是上层水平,是以,大部分修士都是来看她使用三弦琴的。
毕竟,大家心知肚明,那位天阙峰的凌师妹只是一时逞强答应了比试,她虽剑势有模有样,但防守不足,对上明瑾柔绝对讨不到好处。
上场前,谭姝雪和谢翎翎,还有几个同样来自天阙峰的弟子甚至还拉着凌酒酒教育了她好一番打不过就跑。
他们就连如何不失风度地认输都帮凌酒酒规划好了,还表示已经连夜跟千鹤峰的弟子商量好了分期付款事宜,愿意集资给凌酒酒再买一个红盒子,给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好一通安全第一,其他都是第二,众人才放她迎战。
梅花桩上,明瑾柔将妃色三弦琴抱在胸前,对凌酒酒道“讲清楚规矩,只一条,先掉下梅花桩的一方为输。”
凌酒酒右手拿出昭虹学堂统一分配的黑色木剑,出势如风,凌空辟出一阵嗡鸣,剑锋指向明瑾柔,她眉眼一低,淡笑道“明师姐请指教。”
明瑾柔对她这种风淡云轻的态度不屑一顾,纤手一动,在三弦琴上弹出第一个音节。
厚亮的音波似有实质,于空中凝出一个透明的扁盘,划出虚影,横飞直取凌酒酒膝盖
凌酒酒足尖一点,整个人向后一翻,如白色雪燕翩然跃动,旋即稳稳落在梅花桩上。
围观的修士赞叹声叠起
“好俊的身手”
一招试探出虚实,明瑾柔面上多了几分认真。
她不想在这场胜负已定的切磋上浪费时间,当下自丹田调动灵力,扶稳三弦琴,脚踏梅花桩,向前飞掠。
明瑾柔素手一拨,即刻有悠扬的乐曲回荡在观微丘上空,闻之如见金色的雨飘然而至,心神为之一荡。
而随着音波不断汇聚,半空中赫然凝结出十把绯色锋利短剑,旋转着向凌酒酒扑去
梅花桩下,谭姝雪双手握拳,手心都出了冷汗,
明师姐以琴音化剑攻击,又以琴音本身护体,攻守兼备,她同为乐修,看了也只有直呼内行的份。
酒酒,恐怕难以抵挡。
其余人也有同样的想法,看向凌酒酒的目光泛上担忧和同情。
视线汇聚处,凌酒酒从容而立,稚嫩的面庞上平静淡然,仿佛她只是在看一场飞花,而非面对强敌。
陡然,她眼神一凛,全神贯注感受天地运转,想象自己化为观微丘的一部分,感受着灵气与灵蕴的律动。
一如姬沉教她无数次练习过的那样。
三息后,她调动灵气于掌间,渡于剑身,平凡的黑色木剑上骤然闪过一条金红色纹路,剑招未出,剑气已磅礴而至,扬起她月白的长袍,撞在明瑾柔的音波上,隐约发出古钟撞鸣之音。
声音不大,却穿透力极强。
闻声,远处正在喝茶的两位师长顿了顿,对视一眼,随即都来了兴致,缓缓转过身子,面向梅花桩的方向。
一位白髯师长摸摸胡须,笑眯眯道“筑基中期,便可调动外界灵气化为己用,虽是天生道胎,倒也够勤勉。”
他抬抬头,对着头顶浓密的松树枝叶,道“姬沉,你们师尊收了个好徒弟。”
松树之上,悄然而至的黑衣剑修看着远处的梅花桩,抿唇笑笑,道“师长慧眼识珠。”
另一个圆润的师长长袖微动,石板上便多出一个天青色茶盏,他仰头道“你修为越发精进,不知不觉竟已经元婴,连我都差点没察觉你的气息,别在树上呆着了,下来,一同喝茶吧。”
姬沉也不推辞,翻身而下,稳稳落地时衣袍都未乱一分。
而在他们远处,人群中间,凌酒酒已经举剑直直迎上明瑾柔的琴音剑。
一招直取,毫无迂回,十足十的剑修风格。
剑气似无形的屏障,破开明瑾柔的琴音,就连妃色短剑也受其震慑开始震动,妃色剑阵隐有破败之势
战局,即将反转。
明瑾柔眼神一沉,手下动作更快,乐声如骤雨坠落银盘,一些甫筑基的修士已觉心中躁闷,念起静心诀。
随着她的动作,妃色短剑似被注入了新的生机,锐意更深一层,不再被剑气震慑,反而如箭奔靶,向着凌酒酒飞去。
明瑾柔自信一笑
两人本就相隔不远,在她琴音化剑全力施为的攻势下,凌酒酒绝无避开这个剑阵的可能
凌酒酒衣袍被音波吹得发出猎猎风声,眼看剑阵近在眼前,下个瞬间,就将对上她的木剑。
她竟仍不避让,只是左右微动,两指并拢,心中默念法诀,并喝到“出”
言出法随,陡然,一个直径约一丈的金色八卦防御法阵出现在她面前,金光流动,符篆辉煌,如同坚韧的盾牌,撞向绯色剑阵
这是姬沉昨天教给她的法阵,因为她灵力有限,只能凝结出一丈大小,但打明瑾柔,足够。
“咚”
音波在法阵的撞击下猝然粉碎
众人还不及惊讶,便见法阵撞上绯色短剑,引出一阵令人牙酸头皮发麻的金属剐蹭的声响。
随着凌酒酒持金光法阵前进,短剑如同脆弱的牙签般尽数折断,在剑气与音波的乱流中四下纷飞,有些刺入不远处的树干,还有一些坠落梅花桩,狠狠插1进草地中
几片锋利断剑割破凌酒酒的衣袍,瞬间,她手臂上洇出红色血痕。
明瑾柔难以置信地看着凌酒酒,她瞳孔逐渐缩成一个点
凌酒酒明明刚入门,怎么可能领悟这个难度的法阵
凌酒酒的眼神没有变化,即无自得骄傲,也无轻蔑讥嘲,但这种淡定,在明瑾柔看来反而是最扎心的讽刺。
凌酒酒不知道明瑾柔的心理变化,她全力以赴,破开最后一柄绯色短剑后收起法阵,紧接着,她与剑化为一体,以破空之势冲向明瑾柔。
她动作太快,明瑾柔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凌酒酒的剑锋出现在眼前,她下意识一躲,脚下一空
原来,她早已经被逼到边缘,这一脚下去并无梅花桩,她无助地晃动双手试图保持平衡,最终如同一只折翼的白色扑棱蛾子,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这时,围观的昭虹弟子才从震撼回神,不知是谁第一个难以置信道“凌酒酒,赢了”
远处松树下,两位师长将茶盏放在石板上,眼中欣赏不掩。
白髯师长捻了捻胡须,笑道“这小修士,颇有些灵气,坚持下去,未来不可限量。”
圆润师长笑得像个弥勒佛,道“姬沉,你们师尊收了个好苗子哎姬沉你去哪”
黑衣剑修按着佩剑倏而起身,眨眼间只留下一个挺拔如松的背影,他没有回头,只传音给两位师长道“师妹受伤了,弟子先行一步。”
而战局之中,凌酒酒轻轻落地,剑尖刺向三弦琴的琴颈,又堪堪停在距之一掌处。
她侧着头看呆若木鸡的明瑾柔,甜甜地笑笑,道“承让了,明师姐。”
明瑾柔无语凝噎。
为什么
为什么你像个没事人一样笑得这么甜
事后狰狞的笑容是对你对手基本的尊重啊
凌酒酒剑锋转了转,笑意也收敛,道“明师姐,愿赌服输,你可以开始道歉了。”
明瑾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忍受着巨大的屈辱,半响,才咬咬唇,压着怒火小声道“对不起行了吧我道歉了,现在你满意了吧”
她说完就要站起来,岂料面前的木剑陡然前进三指,惹得琴弦一声低响,她又吓得一屁股坐回地上。
凌酒酒笑得温暖和煦,垂眸看着明瑾柔,一字一顿道“明师姐似乎不会道歉。”
她顿了顿,道“没关系,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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