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隐村一连下了几天大雨,床上的人仍旧未曾睁眼。
“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最多只能再撑两三天了。”
千代婆婆拄着拐杖,转身看到站在门口的卡卡西众人,摇头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傀儡身躯已经完全崩坏,她的灵魂快要走了。”
听了后,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鸣人握起了拳头,紧咬牙龈,闭了闭眼,突然扭头冲进了大雨中。
“鸣人!”卡卡西来不及做出悲伤的表情,急忙追了上去。
老人叹息着走出房门,抬眸望去,暗沉沉的天空下,赤发青瞳的少年孑孑独立在磅礴大雨之中,淋湿了风影衣袍。
“风影大人。”千代婆婆鞠了一躬。
“醒了吗?”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少年的语气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千代婆婆摇头:“没有。”
“你先离开吧,我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
“是。”
伴随着淋漓的雨声和远去的脚步声,我爱罗走进了房门,床头跳跃的乌鸦在少年进来的那一刻,振翅窜出了窗户。
目光跟着乌鸦而去,复又缓缓收回,他走到床上静躺着的少女身旁,黯然垂下眼角,苍青色的瞳孔倒映出她没有生机的脸庞。
轰隆——
闪电在窗口骤然裂开,惨白的光打在床头那张惨白的脸上。桔梗的皮肤被衬的透明,浑身布满易散死寂的美感。
声音哽住,少年的视线逐渐模糊。
“桔梗,你骗我,可我还是想相信你。”
桔梗离开了,准确来说是“被离开了”。有人掳走了她,在所有人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冷雨敲窗,阴瑟瑟的风吹灭摇晃的烛光。寂静的小屋里,黑发血瞳的青年面色苍白地注视着床上透露出死亡气息的少女,伸出冰凉的手,轻轻遮住她的眉眼,动作温柔而迟缓。
“桔梗。”
他幸运吗?或许是不幸。在他将桔梗带走的第三天,她就醒了,精神头很好,就像回光返照一样。
那日天气不错,她坐在床头,眺望窗外身上穿着平日里常穿的白衣红裙,头发一丝不乱,仿佛梳过一般。
“鼬。”
许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她回头朝着她微微一笑,清冷的容颜柔和了几分,犹如初雪消融,带来的是死亡的温柔。
他很平静地走进去,让自己的脸色努力看起来不至于太过难看。
“我想出去走走。”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桔梗是不甘于被束缚的,他一早就知道。所以哪怕她两年多前四肢下不了地,也会要求别人带她出去散步。
“好。”抱起清瘦的她,宇智波鼬恍然觉得回到了从前。
没有轮椅,他是背着她走的。
她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连日不见的太阳忽然出现了,温暖的晴光洒满全身,宇智波鼬却只感觉到冷。不知道是哪里冷,只觉得从足部到头顶,从五脏六腑到皮肤骨骼都冷透了。
走过稀疏的树林,她趴在他的肩上,时不时和他说话。她说起了曾经,他所不知道的那个曾经。
“因为有个不靠谱的哥哥,扉间真的很努力了。”
她笑了,因为另一个男人。然后她的语气似乎沉了下来,有些哀伤。
“这个世界如果有我对不起的人的话,一定是扉间吧。可惜我永远也没办法和他说抱歉了。”
她很难过,为了另一个男人。
“泉奈的话……算了,不说也罢。”
说着,她摇起了头,似是回忆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其实我第一人认识的人是斑。”
他停了下来:“宇智波斑?”
“嗯。那是个很别扭又温柔的孩子。和鼬一样,很疼爱自己的弟弟。”
他默然不语,继续向前走。
桔梗接着说,仿佛要把这些年说的话全部说完。
“斑有四个弟弟,宇智波皙,宇智波井上,宇智波泉奈和宇智波鸦。”
“宇智波鸦?”他侧首看了看跟在一旁这里飞飞,那里停停的乌鸦。不知为何,他对这个名字很敏感,也许是自己的通灵兽叫做“鸦”的缘故。
“嗯,那是斑的第三个弟弟。”
他没有多问,只是听着。
“除了泉奈,其余三个都在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前面两个是战死的,而鸦……是病死的。”
气氛有一瞬的凝重。
桔梗没有再多提他,一笔带过,可宇智波鸦还是听出了她对那个“宇智波鸦”的不同,怜惜?可怜?很复杂。
她又说起了千手扉间。
和历史书上,桔梗是成年后才来到千手一族的记载不同。她甚至了解千手扉间小时候的事情,他们简直就像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扉间从小就是一副小大人样,这点倒是和鼬很像。”
说着,她的心情明显愉悦了起来,似乎是记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经常需要跑到赌坊去赎回千手柱间,每回都被自己的哥哥气得脸颊通红。比起弟弟,扉间更像是一个哥哥了。”
她说了许久,突然问道:“鼬,累了吗?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没有。”他垂了垂眸,“我想我知道了很多不了解的历史事实,请继续说吧。”
的确,无论是千手柱间,或是宇智波斑,他们的形象都被历史的需要所固化了。远远没有她讲的那样生动。
桔梗平常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可望可不即的高岭之花,清冷寡言,然而却富有柔情的一面。她很少说这样多的话。而今天可能是睡了太久刚醒,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时间不多了,她说了很多。
可惜她的太多数内容都是在讲千手扉间他们,却极少提到自己。她宛若一个旁观者,见证着他们的成长和喜怒哀乐。但是她呢,在那段硝烟弥漫的历史,她究竟处于哪个位置呢?宇智波鼬不由想道。
千手扉间的爱人?宇智波泉奈的未婚妻?不,她说不是。
“我不是扉间的爱人,也不是泉奈的未婚妻。”
不知怎么的,他就情不自禁的将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桔梗听罢,愣了下,一笑否认:“当初千手的确有意和宇智波联姻,但也只是有意而已。我不知道为何后世会传成那样。大约是为了稳固千手和宇智波一族的关系吧。”
所以她从未何外人解释过。一方面是逝者已矣,不需要在意,另一方面也是想继续保持两族的友好往来,虽说现在貌似没什么用处了。毕竟不管是千手还是宇智波……全都没落了了……
桔梗的眼底划过一丝伤感,而他则松了一口气。
两人走走停停,走过了大片山林,最后在一条小河边止步。
“鼬,先放我下来吧。”
他依眼把她放到一旁的草丛上坐下。
波光粼粼,翻腾的流水哗啦啦响着,令原本安静的气氛更加静谧。
她望着湍湍淌息的河流,琉璃瞳孔熠熠生辉,如光落入眼帘:“你呢?鼬。我说了这么多,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她在等自己坦白。坦白那年的灭族之案吗?
微合双目,宇智波鼬道:“没有。”
空气无声凝固。她没有追问下去。
她只说了一句:“鼬,你太累了。休息会儿吧。”
他不回应,却安静地走到她的身旁坐下。
是答应?不答应?或者两者皆是?
“不要太勉强自己。”蓝天飘过一朵白云,光影转换,投下一片阴影,她的眸子随之暗去,“没有人会责怪你的鼬。你已经足够努力了。”
他看着她:“我会。”
“自己会责怪自己吗?”桔梗笑了笑,随即敛起了笑容,目光幽幽,“佐助他会痛苦的,鼬。”
“我并不是个好哥哥。”
默。
“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质问你吗?”清风拂过草地,沙沙作响,“其实最初我是有些生气的。你是个好孩子,我无法想象,你会杀害自己的父母亲族。你母亲……在那前一天还很高兴地说起你……”
桔梗闭了眼,掩饰哀伤:“她为你自豪。所以她不会责怪你。我也不会,因为我相信你。”一侧首,两瞳相映,她看着他,他看着她。
“我相信宇智波鼬不会叛变木叶。”
“但是,你会背叛族人……”
指尖微怔,他扶着手指上的“朱”字戒指,垂下眼角,神色不变。
“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多加干涉,更不会去横加指责。”桔梗低了低眉,“我不了解具体情况,木叶对宇智波确实有失公允。宇智波心生二意,也是理所当然,但或许不足以成为它叛变的理由。”
宇智波鼬抬头:“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仅仅是猜测而已。”
都是猜测,却分毫不差啊。他垂眸不语。
“政权更迭从来都伴随着血雨腥风,你也是想把伤害降到最低罢了。”
阳光明晃晃地照着,空气中传送着腐败的味道。敛了敛眸,桔梗闭上了眼:“我有些累了,鼬。”
“天还很早。”他捏着戒指,睫翼轻颤,指腹摁下一圈黑紫的印记。
“是吗?”桔梗勾唇,“但我……看不见了……”
卡嚓。
戒指表面裂开一条细缝。
“那你,睡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句话的,只觉得这话一出口,四肢似乎就冻住了,喉咙烧得说不出话,眼睛很痛,四周一片模糊。他觉得自己可能也要瞎了。
她靠在他的怀里,全身都是冰凉的。两句没有温度的身体相依在一起,冻得人心里发寒。
“冷吗?”他问。
“不冷。”傀儡是没有办法感受冷热的。
“我能搂着你吗?”
“……嗯,好。”
“很困了吗?”
“……嗯,有一些。”
“能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吗?你自己的。”
“我的啊……太久远了,记忆都不清晰了。”
“随便说说就好,我只是想听。”
“嗯,那好吧。”
桔梗说得很零碎,断断续续的,到了最后几乎听不清。从那凌乱的句子中,他依稀拼凑出她从前的模样。
无法在一起的爱人,可爱灵巧的妹妹,善良热情的村民……然而也仅仅只有这些了,她不曾在词句中透露过自己的真正身份。哪怕最后,她也没想过要坦白,就如他自己一般。两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是无比相似。
月上枝头,天渐渐黑了。
风声,水声,人的呼吸声互相混合,和谐而宁静。
他僵直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感受怀里逐渐消失的气息。
“鼬。”
身体一怔,他低下头,对上她睁开的眼。
黑漆漆的,没有焦距,里面全部是他灰白惨烈的脸。
她抚上他的眉心,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喵咪面具:“你的。”
全身一颤,瞳孔微微收缩,他的气息有些不稳。这东西是他的,宇智波鼬自然知道。这是他在暗部时的面具。灭族后,他就把它放在了她的窗口。他也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少年曾经隐秘的心意,是连自己也无法说清的。
不想让她对他失望,意图洗清自己,所以留下这样的东西?
“多少年了,鼬?”她问。
距离灭族之夜那天吗?
“大概八年了。”他答。
“八年了啊。”她伸出手,面具覆盖他的容颜,同时阻断他的视线,“扔了它,然后,活下去吧,鼬。”
啪嗒。
失去了支撑,面具滚落在地,磕碎了一角。
他失神地坐在那里,怀中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漫天的绿色荧光朝天边远去,宛如夏夜莹莹闪耀的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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