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曲陵镇的时候, 下午已经过半,镇上没有什么人在外面游荡,偶得几个人路过, 也是一副面色不佳,衣服略松垮的模样。
有两个多月没来, 姜白芷仔细看每个跟他们擦身而过的人, 不由得皱眉。
而那些被她观察过的人, 都是忍不住看她身后那两辆板车,未清洗过的野猪身上有种腥臊味, 完全盖过了背篓里干果的清香跟菜篮里鲜果的甜香。
“咕咚。”
有人没忍住,在咽口水。
还有人停在板车边上, 拉住杨大郎,问“你们这些东西是带来卖的”
“对。”杨大郎跟杨二郎最近经常来镇上,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习惯了,回答人家之后, 也没打算停一停, 而是继续往前拉车。
“我身上有两贯铜钱,能割块猪肉给我么”那人不愿意放弃,纠缠着继续问。
杨大郎摇摇头, “我这是跟人家约定好的货, 割块肉下来,不完整的猪的怎么卖呢”
干旱年的残忍,逐渐露出苗头。镇上许多人家都来不及屯粮食,数着斤两吃到肚子里的主食, 越来越少的青菜供应,越来越少的肉食,使得镇上的普通居民, 渐渐饥瘦。
什么东西都在涨价,去年这个时候,一只整猪,是按一斤十文钱来算,屠夫切割好的肉,根据部位不同,每斤单卖十文到三十文之间。现如今,一丝肉都没剩下的猪大骨,都要二十文铜板一斤了,肥肉更是超过七十文钱一斤才能买。
这拉住杨大郎的人,说有钱,可那两贯铜板,也买不到四斤好肉。他这样拉着乡下来的汉子,估计是想用便宜点的价格,买到更多肉。不过,杨家兄弟早就定好了下家,自然不会搭理。
姜白芷看这人不甘心地盯着野猪,怕长此以往,镇上许多馋红了眼的人,会盯上杨大郎杨二郎他们,不想让这人一下子产生太多怨毒心思,便尽量和气地问“他们的野猪的确是人家定好的,不能随便解剖,你一个人又买不下这么大的野猪。猪肉不好卖与你,我带了些干果鲜果,你要不要看看”
“什么干果”这人听见姜白芷讲的话,不舍地把目光从肉上面挪开。
姜白芷去翻自家背篓,“有四斤多的山核桃、四十多斤炒板栗,十几斤枣干,十几斤李子果干,五斤小鱼干,一斤小河虾。”
顺带着,指了一下另一个板车上的菜篮子,“那里头是鲜果,有桃子、梨子、青果、还有羊桃。”
把东西介绍完,这人才终于完全把目光转移开,不再看猪肉。
另外几个路人,瞧见他们停下了,似乎是要做交易,全都围了上来。
姜白芷不知道这些东西具体卖什么价,只是想把自家吃不完的东西消耗掉罢了,大致估摸着往年的价格,往上浮了些许来定价。
“这些都是自家从山里头弄来的,没想着赚多少钱,山核桃跟板栗都炒熟过,废了柴火跟力气,要十文钱一斤。枣干都晒干了,不打称,也是十文钱一斤,李子果干六文钱一斤,小鱼干十五文一斤,小河虾很难弄,二十文一斤。至于,鲜果都五文钱两斤吧。”
她背篓里还放了个称,若是这些人要买,可以现场就给称了做交易。
“要是有布匹,也能拿布匹来换。”
这些人就是路过,身上怎么可能带着布匹。但一些铜板,还是能拿出来的。
姜白芷干货卖的比镇上铺子里的便宜,这些人基本每天都不能吃饱,能碰上便宜货,自然想买。
“给我两斤小鱼干跟两斤板栗,”最初要买猪肉的那人说道,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本想数五十文拆下来,但是看着这些东西,觉得之后可能也碰不到便宜卖的了,又改了口,“四斤小鱼干,四斤板栗。”
刚好一贯铜板,不用拆。
姜白芷从背篓底下掏出备用的麻布,扯下一块,包了四斤板栗先称好了,然后又往里头抓了四斤小鱼干,再称给这人看。等他点头了,给了铜板,便将麻布四角打结,递给人家。
这小鱼干好歹是个荤,晒干后的分量并不少,这人买了四斤回去,接下来至少有段日子,能天天吃点荤味了。
等他交易好,抱着东西急忙要回家去,其他围观的几个人才下定决心,不管之前是打算要去干嘛的,都掏了钱出来,优先把剩下的小鱼干跟小虾米给瓜分了,其次是能饱肚子炒板栗、山核桃,然后才根据自家人口味,挑挑拣拣,买了其他的枣干、李子果干一类,还有一个人每样鲜果都挑了几个,差不多有两斤半,姜白芷只算他两斤。
等这几个人全部散去,姜白芷带来的东西,只剩大约十斤板栗,几斤枣干、几斤李子果干跟鲜果了。
姜白芷的怀里,也多了大约五贯的铜板,这么多整的散的铜板,精巧的荷包根本装不下,只能塞怀里。
仅仅是凑巧经过的人,没怎么犹豫就买这些东西,“看了镇上这段时间的日子不怎么好过。”
“可不是”杨二郎回应道,刚刚做交易的时候,他把板车放下,歇了一会,甩动胳膊、活动脖子,顺带盯着这些人,看他们是不是不怀好意,“我跟我哥这个月过来几次,觉得有些人盯着这些猎物的目光都太渗人了。”
“所以我们现在都只把大野猪露在外面,小只的野鸡野兔,都绑好用稻草盖住了,不然人家真冲上来硬是提走一两只说要买,我们也不好应付。”杨大郎对此也很无奈。
露出的大野猪吸引全部目光,好歹人家不能拿把刀子冲上来直接割肉。
姜白芷觉得这样不太好,若是今年顺顺利利过去也就罢了,可若有人过得不顺利,饿得发慌了,恐怕会发生一些暴力的抢夺事件。
“你们还是要注意安全。”除了叮嘱一句,也没有别的什么法子了。
如今只要是入口的吃食,都在涨价,杨家兄弟运气好,打猎收获很多,趁着涨价的时机多攒些钱,也好给之后的养鸡计划屯资本。他们不可能因为有点风险,就不打猎、不来卖猎物了。
“会注意的,”杨大郎注意着周围的情况,说道,“我上午去大爷家,他家有个老屋塌了,喊我去帮忙。回来的时候,他也劝我们去卖猎物要注意。”
这并不是第一次干旱,在杨父年轻的时候,亦经历过一次,那一年,干的比今年还厉害。杨父尚未娶亲,自己一个人打猎,打到了东西,就运去镇上卖,结果有次趁着清晨去镇上的时候,天蒙蒙亮,就有饿坏了的人直接冲上来抢,有一就有二,其他镇上的人,没有上来帮忙,而是也一拥而上,抢走了他的大部分猎物。
后来即使报官,也不好查清这种群体的抢劫,抢的还是猎物,最后不了了之。
杨家大爷估计是想到这一点,才把杨大郎喊去帮忙,顺便嘱咐这件事,叫他们小心些。
“今天大爷二爷家里都有事要忙,下次我们再攒了猎物来镇上,提前跟他们讲一声,会喊一两个堂兄弟同路,人多了,就不容易被盯上。”
“这样也好。”若一行人都是壮年汉子,饿虚了的人也搞不过他们兄弟几个。
杨父年轻时被人抢了东西,估计因为刚好天没完全亮,又是孤身一人,才引得那些本就有贪意的人铤而走险。
“对了,这次三头野猪都卖给酒楼吗”
姜白芷记得,之前几次来,杨二郎都是跟那酒楼的采买交易。
“只有一头是给酒楼的。如今吃食涨价,酒楼生意不如往常好,消耗不了太多东西。另外两头都卖给屠夫,屠夫那边收不到什么家养的猪了,得靠收野猪来维持生意。”杨二郎答道。
即使肉价涨得丧心病狂,也架不住镇上有钱人家多。人家不怕花钱,只怕花钱买不到。
至于一些小东西,野鸡野兔什么的,依然是卖给酒楼。酒楼不一定能消耗完这些,但他们收下,可以转手卖给别的有需求的人。
“说起来,你们要是没弄到野猪,只单独来卖野鸡野兔的话,可以直接在镇上找个地方散卖,多花点时间,但能跟镇上普通人混个脸熟,人家指望你们兄弟经常来,说不定你们碰到什么事,他们还会搭把手。”
杨二郎想了想,“也行,要是有空闲的话。”
说完,他们又拉起车,先往酒楼去。如今野猪价格也涨,酒楼挑了一头最重的野猪,大约有三百三十斤,另外加上那些野鸡野兔,酒楼总共给了十两银子。
收好碎银子,他们继续往屠夫家去,另两头加起来大概六百十几斤的野猪,屠夫付了十四两银。另外他还看中了姜白芷那些鲜果,全给要去了。
姜白芷没收人家钱,就当是个添头送了。
虽然这些是她带来的,并不是杨家的东西,但是,杨家一年不知道要送多少肉食给她家,没必要算计这一点果子的微末价值。
刚好清空了,省的她再往回带。
另外余了些枣干跟李子果干,她拿去送了药行掌柜,然后抓药、买香料,人家给她抹了零头,还额外多给了几包香料。
将药跟香料放到菜篮里,姜白芷去买了一百斤黄豆。豆子吃多了胀气,做豆腐又麻烦,镇上粮店并未限制大豆的交易,姜白芷不是镇上人,也能买许多。只是大米已经不卖给没有曲陵镇户籍的人了。
买好东西,绕去官府门口看了眼,没有新的政令通知。
做完这些,天已然黑了。
杨家兄弟俩没什么要买的东西,两人就坐在板车边上,跟姜白芷一起,各自吃着从家带来的干粮,喝了些水,休整一会,才动身回家。
姜白芷走在前头,提着最亮的灯笼引路,杨大郎杨二郎也带了灯笼,点燃了里头的蜡烛,自个抬起板车前头的把手,让姜白芷帮忙把两个灯笼绑在把手最前头,免得拉车看不清脚下的路。
木车轮碾压在干土地上,时不时被石子硌的颤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灯笼亮度一般般,三人专心赶路,不敢分心讲话,这声响在沉默的夜里,就显得有些吓人。
若是带着小孩,恐怕孩子回去要恶梦一场。
回到村里,杨二郎跟杨大郎把板车还给主人家,帮忙拿着姜白芷的东西,先送她回去。
“你们也赶紧回去歇息吧,太晚了,不喊你们进来喝口水了。”姜白芷把大豆放在院里屋檐下,接过菜篮子,让他们兄弟赶紧回去。
杨二郎兄弟俩也不客套,他们之间太熟悉了,没必要。把人安全送到家,便也急着回去洗洗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去山上打猎。
目送他们走远,只剩两个灯笼朦胧的光芒一晃一晃,姜白芷把自家院门上挂着的灯笼取下来,吹熄了,这才扣上大门进屋去。
三弟还没睡,听见动静知晓是姐姐回来了,在屋里头喊了声“姐”。
姜白芷应了一声,“是我,我回来了。”
其他几个房间里都有了点小动静,似是放下心来,终于可以入睡了。
姜白芷径直去厨房,吃了不到她拳头大的烤红薯,一碗兔骨豆腐汤,揉揉肚子,过了一会才洗漱睡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