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你怎么来了？”苏荷吃惊地看向身旁始终一脸困顿的乌黑。
“我醒来时发现你不在，就四处看看。”乌黑蹙眉，眼神逐渐飘向远处，“我觉得你可能被野狼叼走，或者发生类似的意外。”
她注意到乌黑的眼神里带着一点点闪烁，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也不打算多问。
然后她将注意力投到眼前的烂摊子上。
女巫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盯着被乌黑爪子扒拉过的水晶球，一动不动地成了一座雕塑。
苏荷不知道，女巫正沉浸在深深的震慑中。
外行人看不出来，但是同为法师的女巫，却无比清楚面前这位男精灵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点，究竟是如何的出神入化。
他施放的是宗师级法师也未必能修成的高阶点灵术。
她何德何能……与这样的天选之子相遇。
“对不起，我的这位同伴我行我素惯了，弄坏你的水晶球，真的很抱歉。他不是有意的。”苏荷见女巫一直呆愣愣的，觉得她可能是被乌黑气傻了，连忙道歉。
乌黑动了动嘴唇，但最终没有说话。
身为一位活过上千年的精灵，他能一眼看出面前的女巫是位勤奋朴实，却又少了些机遇的可怜孩子。
强大的法术能给后辈带来启发。
“这些钱给你。”苏荷见诚心的道歉依然无法令女巫回过神来，实在没办法，只得从兜里抓出一把铜币撒在女巫的摊位上。
“我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我现在手头有些紧，不如这样，以后你去我工房门口买东西，我给你优惠，我什么都卖，药品食物，清洁剂，你知道的。”
上次惹恼一位女巫被变出猪鼻子的阴影还弥留在内心深处，苏荷不敢多待，撂下话，就拽着乌黑慌慌张张地离开迷雾集市。
女巫缓缓回神，以敬畏的眼神看向堕精灵的背影，还有他身边那个精明却不失善良的炼金术师。
……这座森林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呢。
“希望神明保佑你们。”她轻声低语，虔诚祈祷。
苏荷走在回工房的路上。这里原本是没有路的，或者曾经有路，但被茂密的植被覆盖了。
她采集时有事没事来踩一下，也就有了路。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发现乌黑正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他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林间的泥地里，但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幸好他会清洁术，能自己清洁脏掉的脚脚，不然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啊不行，仔细想都有画面感了，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遛狗。
“怎么？”乌黑觉察到苏荷的视线，停了下来。
“我觉得以前应该是个大人物。”她若有所思。
“是么？”乌黑表面上不动声色。
“唔……”她兀自琢磨，一般奴隶都是卑躬屈膝的，肯定不会像他这样昂首挺胸，迈着大步走路。
“你以前是不是帮精灵贩子管其他奴隶的奴隶主管？”她突然有了想法。
乌黑难得笑了一下，“我的确是一名怎么逃也逃不过命运安排的奴隶。”
他说完就超过苏荷，继续往前走。
苏荷有片刻的失神。刚才乌黑虽然在笑，但是目光却是冰的。相处这阵子，她能感受到他在刻意隐瞒着一些事，但那隐瞒似乎是出于一种善意，她也不过多计较。
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要走了，她还是猜不透他身上的小秘密，就莫名感到一阵挫败。
乌黑迈着大步走到工房门前。他停下脚步，迟疑着转身向苏荷，低沉的嗓音，似乎有些僵硬，“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苏荷面上没有表示，心中却有些慌乱。
“工坊里遭贼了。”
“什么？又？”苏荷连忙推开乌黑，奔入工房。
工房内一片狼藉。衣物和材料到处都是，就好像被一群哈士奇糟蹋过。财物倒是没有损失，毕竟工房内也没值钱的，全部货币都被她带在身上了。
不过想到整理房间所要花费的精力和时间，苏荷还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转头看向乌黑，声音里不由带了些恼怒，“既然你发现遭贼了，那怎么不及时阻止？屋里怎么没有打斗的痕迹？”
“唔……他们见我醒了，就自己逃走了。”
乌黑默然立在门口，面对苏荷怀疑的眼神，有些心虚。
原本他睡得好好的，莫名觉得手心痒痒的。他睁开眼睛一看，竟然是一只胖兔子在拱他的手，粉红的鼻子一动一动。精灵天生有吸引森林动物的天赋，这本没有什么。
但是他忽然想起，那个人类小女孩曾说了一嘴想吃烤兔。
他伸手去抓。
兔子大惊失色，掉头就跑。他想也不想，立刻下床去追。
房间太小，不够施展法术，一时也找不到称手的工具。他抓兔子，全靠一腔孤勇。
然而兔子太能跑了，东躲西藏，最终他没能得手，还把工房弄成这个样子。
“你去床上躺着吧，我要收拾一下。”苏荷不在看乌黑，一脸阴沉地开始忙碌。
表情仿佛是在嫌他碍事。
乌黑施展清洁术清掉了脚上的污渍，坐在床上，闷闷不乐。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苏荷在工房里清洁，把那些他和兔子制造的烂摊子逐渐收拾起来。
收拾完毕，她并没有立刻停下手，而是四处翻翻找找。
他静默片刻，还是变魔术一样从袖子里抖出两只耳饰，出声唤她，“在找这个吗？”
苏荷转身，看到耳饰不由一僵。
“呵呵。”阿南适时在苏荷耳畔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是要给我的吗？”乌黑一双漆黑的眼眸注视着苏荷。
苏荷默然，感到一道送命题摆在眼前。
如果说是，那不是显得很厚脸皮吗，但如果说不是，可能会让乌黑感觉自作多情，也不大好？
“这是送给你的。我觉得它很适合你，没有别的意思。”苏荷给出了一个自认为十分安全的答案。
乌黑不由陷入沉思。
年少时，也有个精灵少女红着脸送他吊坠，还不是耳饰这么露骨的饰品。但是从那以后，他就没再见到她。她和她的家人死于意外，有人说那意外是出自他们家族仇敌之手，也有人说，是觊觎后位的贵族小姐们一同策划了这场谋杀。
众说纷纭，他无从查证。
后来，他嗜杀成性的恶名传播开来，也自然没有哪个不怕死的女孩敢贸然凑到他面前了。
他轻咳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苏荷，“我收下了。”
然而人类女孩并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欣喜表情。她依然忙于自己的事情，打开背包，整理刚买到的行装。
“对了乌黑，我要离开一阵子。”她抬头对他说话。
“你去哪里？”乌黑罕见的诧异语调令苏荷也吓了一跳。
苏荷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开口：“我要去城镇考试，很快就会回来。”
“你……”乌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在他们精灵族，可从没人送了别人耳饰后就立刻说要走。
一个精神正常又有责任感的成年人，能做出这种事吗？
不能！
他闭了闭眼睛，“你去吧，不用担心工房，我帮你看着。”算了，不跟小女孩计较。
“你愿意？那真是太好了！”苏荷一脸欣喜。她正在纠结怎么提这事呢，没料到乌黑竟然主动开口了。
“阿南，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能交待乌黑帮我制造商品吗？”苏荷突发奇想，询问身边的书，“我怕客人忽然有紧急需求。”
“炼金锅由炼金力以及炼金术师的天赋驱动，缺失这些的他或许能做一些简单物品，但可能失败。”阿南刻意停顿了一会儿，“不过，你放心让他做东西吗？”
苏荷脑中轮番闪现森林大火，狂风暴雨，血水，还有满地狼藉的场面，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乌黑，那什么，我觉得人活在世还是开心最重要。”她忙对乌黑说话，“工房你也不必帮我看着，你要是养好伤了，也没必要耽误自己，想离开随时都可以离开。”
乌黑本就不怎么好的面色，变得越发阴郁。
在他们精灵族，可从没人送了别人耳饰后就立刻说要走。
完了还要赶对方走。
一个精神正常又有责任感的成年人，能做出这种事吗？
不能！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优先按你的想法行事。”苏荷也看出乌黑面色不太好了，连忙补充道，“万一有坏人来抓你，你不必顾虑我，只管走就好。”
“好，我知道了。”乌黑冷漠地回应，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苏荷能感觉到他在生气，但不知道自己怎么惹着他了。她想了一会儿，从包里拎出一件男士长袍，以试探的口气说话：“乌黑？我买了新衣服给你哦？要看看吗？”
“我睡了。”乌黑没有抬眼。
苏荷看着他身上亮起的光，不由叹了一口气。
嗳……精灵真的很难哄啊。
眨眼之间，计划好的出行之日就来临了。
林间的第一声鸟鸣响起时，她披上斗篷，拿着鹤嘴手杖，背着的包裹迈出门去。
天光灰暗，无头骑士踏着清冷的薄雾来到炼金术师的工房门前。
从翡翠森林到最近的科尔镇，坐马车要一个小时，但是如果乘坐无头骑士的马的话，会快一些。
无头骑士下了马，冲苏荷微微倾身，这个样子仿佛是在说，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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