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逃不过您的眼睛啊……这到底是因为您天赋过人，还是因为我们同在一个阵营呢。”房屋中的恶灵沉吟片刻，轻声叹气：“最初那个创造我的炼金术师，也就是我第一任主人，他是个天才。然而他有多么受命运宠爱，就有多孤独。他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于是就为我赋予了灵魂，希望一座工房能长长久久地陪伴他。但是他自己却没能活下来，妒忌他的同行向官员举报他研究黑暗炼金术，害死了不少人。他被送上绞刑架，只有我留了下来。”
“那后来呢？”
乌黑向角落处走了几步。
苏荷把在地下室发现的一堆黑暗炼金材料都收拾起来塞在角落里。他能想象她发现这些时有多么慌张无措，因为害怕惹麻烦，所以也不敢贸然扔掉。
“我从各个世界召来具有炼金天赋的少年少女，令他们成为我的主人。”恶灵一脸哀怨地说话，“无论什么性格的主人，在这个世界待久了都会想要远走高飞，离开我。所以我只能略施小计……让他们永远留在我身边。”
乌黑转头，凝神望向恶灵。
恶灵透明的身体里浮现出不计其数的哀怨痛苦的人脸。这些人脸拼命挣扎，想要从恶灵的身体里钻出来，可却无能为力。
“你只是想要吞噬纯净的灵魂延续你的寿命而已。”乌黑冷冷戳穿，“在漫长的时光中，你的天性已经扭曲了。现在的你，只是一个需要靠无数人命滋养的恶灵。那本指南为你选中的主人指引未来，让他们体会到这个世界的美好，而你，在他们充满渴望，灵魂最美味的时候下手。”
“第一任主人很喜爱那本书，给他赋予了灵魂，甚至上绞刑架时也带着它。”提及书，恶灵面色感慨，“主人临死前倒了遗忘药水在他身上，希望他忘记刑罚的恐惧。后来那本书总是很容易忘记自己不愿记起来的东西。我曾经很妒忌书，不过现在对他只有同情。他连自己为何会存在都记不清楚，很多时候显得……很好利用。”
乌黑垂下睫毛。他时常觉得那本在小女孩身边飞来飞去的书颇为碍眼。
碍眼的东西也有可怜之处。
“我能感受到，这个屋子里，饱受折磨的不止我一个。您也深陷泥潭，痛苦不堪。”恶灵凑近了些，以引诱的语调说话，“那个女孩拥有闪耀而纯净的灵魂，她的灵魂也能缓解您的痛苦。干脆，我们把她的灵魂平分了吧？”
恶灵没有感情，谈及他人的灵魂仿佛是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亦或者它曾经拥有感情，但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消失殆尽。
乌黑再次看向恶灵透明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苏荷的脸。他看到那个穿着女仆裙转圈圈，会做美味甜品的小女孩关在了恶灵的身体里，向他发出悲哀的呼唤。
他迅速转开了眼。
“我好歹是把她从别的世界召来，带到您面前的人。您不能太过分……四六分怎么样？三七分？”恶灵锲而不舍，用尽全力想要劝服乌黑跟他做生意。
“她是别的世界的人。”乌黑若有所思，“她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我不了解。不过她曾经生活的国度，人们似乎都很拼命。工作时间996,007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
“难怪。”
小女孩那么努力地赚钱，想来原来生活的环境一定很贫穷。乌黑不由一阵感慨。
他再次抬眼，掌心中的蓝火猛的暴涨。与此同时，他的面色苍白得吓人。
伤才刚好，他真不该这样频繁耗费魔力的。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想。
“别……别杀我！”恶灵感受到杀气，迅速向角落退去。
它拼命想要跑掉，离乌黑越远越好。可是这座工房就是它的根，它哪里都去不了。
“我是她的家！”恶灵冲缓缓逼近的乌黑发出嘶吼，“我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能依靠的存在！你难道希望她像第一代主人那样孤独无依吗！”
“不会的。”乌黑淡然说话，随即挥出手中的蓝焰。
“她有我。”
恶灵在火焰中发出惨叫，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乌黑收起掌心火焰，徐徐闭上眼睛。
展翅高飞吧，女孩。他在心中想，我会在其他地方，注视着你的。
“卡嚓嚓”，失去灵魂的工房，仿佛失去了支柱，开始发出剧烈的晃动声，像是马上就要坍塌。
乌黑快步向楼梯走去。
在即将迈到楼梯最上阶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阵晕眩，立刻伸手抓住台阶扶手。
噩梦一般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将他淹没。
“伊赛莱恩，我们的交易已经达成。”黑暗神张狂的笑声在耳畔响起，如此清晰，“但是借用我的力量并不那么容易。只要你向黑暗动手，必遭反噬。”
他感到喉咙深处涌起一片腥甜，不受控制地张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高高在上的太阳王，从此只能因为痛苦在地上翻滚，如泥地里的老鼠。”
“信赖你的亲信看见了吗，你宠爱的养子看见了吗，尊敬你的民众看见了吗？”
“有朝一日你的爱人……她会看见吗？”
他浑身无力，面色苍白如纸，握着扶手的手下意识地放开。
也就在在这一刻，自天花板上掉下的砖块重重砸中他的头顶。他一声闷哼，跌下台阶。
“轰轰轰”。
整座工房开始坍塌。
“砰咚”！
旅馆房间里，阿南忽然从桌上掉到地下。
“阿南，你做噩梦了？”苏荷转头看去。
此时苏荷正瘫在床上。她面前的餐盘里盛放着没吃几口的焗土豆，烤西兰花和面包片。手头富裕，她也不亏待自己，享受了一把送餐房间服务。
“我们必须快点回工房，我感觉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阿南以格外严肃的语调说话。
苏荷猛然一惊。
她直起腰板，过了一会儿，又瘫了回去：“我就算立刻动身，也要花上半天，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她见阿南在地上一动不动，有些迷惑：“你说说看，你到底感觉到了什么？不会是乌黑趁我不注意偷偷摸炼金锅，把工房炸了吧？”
“大概差不多。”阿南的声音里也透着迷惑。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倒是一点儿不吃惊。”
她下地把丢了魂的阿南捡起来，也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她打开门，站在外面的旅馆侍者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苏荷小姐，炼金术考官正在大堂等您！”
苏荷微微一怔。还挺快，昨天考试刚结束，今天早上成绩就出来了。
她留在旅馆里，自然就是在等成绩。
昨日的考试场景依然历历在目。轮到她的时候，本来谁都没有在意。
然而当她一顿骚操作，将原本平平无奇的石头冶炼成纯粹的乌宝矿时，众多考试还是连连发出惊呼。
他们中有相当部分人，从未见过乌宝矿。但是苏荷手中矿石折射出的异乎寻常的光芒，还是令他们感到了强烈的震撼。
“为什么初级考场会有这种高级材料！这不公平！”排在苏荷前面的一位考生忍不住嚷嚷。
他是最先冲进制作考场的疯牛之一。他发言，不是因为他真的在质疑考场公平，而是为自己没能抢到最好的材料而怨愤。
“比起和别人抢材料时派上用场的敏捷身手，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对于炼金术师来说更重要。”苏荷救过的老炼金术师淡然微笑，“这样才能在危急关头，绝处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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