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日,梁钊勒令梁绯絮在宫内安心调养身子,补药喝足。
第五日,梁绯絮恢复如初便去宫内学堂上课。
太子有太傅单独授课,其他皇子及皇亲国戚的子女则在宫内另开学堂,女子与男子分开,各在左右两侧,由朝中几位大学士所教。
梁绯絮前世做公主做得小心翼翼,便是因她最受梁钊宠爱,她怕别人说自己恃宠生娇,以至于平日能大度则大度,结果这大度被人认为是好欺负,学堂里的同辈总联合起来排挤她,其中又以梁轻鸢为首。
重来一世她倒是想通了,她荣华公主就是皇宫里最受宠的公主,谁要大度。
上午主教琴棋书画之类,下午只有一节德礼或闺房课,结束后便是自由时间,按照规矩,他们上十日学休一日。
日升第一课由李庚教授书法,堂中寂静,只留少许白麻纸移动声。
“大家写字时必须注意握笔的姿势,大拇指按压在食指与中指间……”
手捏紫毫笔,梁绯絮一笔一划照着字帖临摹,起初还算心平气和,笔走平稳。然而不巧的是,她摹着摹着摹到一个“栖”字,脑中不由自主便想起了魏栖。
他前几日那番言辞真叫她气恼,心里只有钱。
李庚摸着胡子巡视堂内各人,几次点头表示满意,却在走到梁绯絮身侧时一顿,“五公主,你这写的是什么。”他俯身拿起梁绯絮面前的纸张,刚开始还是临摹的字,后来便只有两字,力道逐渐加重。“你跟魏公公结仇了?”
她面上一红,垂眸尴尬道:“不曾。”
“想来我们荣华公主是看上魏公公那张脸了。”后排蓦然响起尖酸的女声。
接着一道女声附和,“魏公公的脸可是贵中之贵。”
“公主也是女子,喜欢男子有何不可。”柔和的声音乍一听还算舒服。
“魏公公也算男人?”有人嗤笑。
一有人开头,其他人便跟着起哄,女人多的地儿是非也多,梁绯絮拧眉往出声的几人望去。
“课间如此说话成何体统,你们德礼课都没上?还不动笔继续写,下课之后将临摹的字交上来,后四名贴在门外。”李庚见梁绯絮不悦便喝了一声,这点眼力劲儿他还是有的。不过话说回来,他倒是头一回见五公主黑脸。
李庚此话一出,堂间霎时鸦雀无声。
*
“铛”,下课铃一响,梁绯絮交上作业走出学堂。
隔壁学堂也正好下课,梁淳走在一群青年男子的最后头,他个子矮,前头人不散还真瞧不见他,旁人勾肩搭背,三五人一道,显得他孤零零的。
“二哥。”梁绯絮扬起笑脸迎了上去。
梁淳原本是低头往前走,一听梁绯絮的声音便抬起头来,青涩的面上沾了点笑意。
“这几日上课还好么,有没有,不适应?”她原本想问是否有人嘲笑他,可这周围人多,如此问似乎不妥。
“嗯。”梁淳点点头,他喜欢与同龄人一道上课,只是他们都不乐意搭理他。“没。”
她松了口气,提醒道:“那便好,若是他们……”
“绯絮。”梁砚书冷不丁出现在两人面前。
“大哥。”梁绯絮一见梁砚书过来,面上笑得更加灿烂,双眼弯弯,丹唇逐开。
相比之下梁淳却是目光暗淡,他跟梁砚书同是皇子却有天壤之别,站在一处真叫他自惭形秽。
“二弟?你怎么来学堂上课了。”梁砚书古怪地瞧着梁淳,他不是一向在广阳宫单独授课么。
“大,大,大,哥。”梁淳对上梁砚书紧张地不行,越是想说好便越说不好,急得额间冷汗直冒。
“二哥你别急,慢慢说,大哥只有两个字,你可以说好的。”梁绯絮见梁淳紧张便出声鼓励。
梁砚书听得满头疑惑,妹妹今日怎么跟二弟走这般近,他倒不是反对,就是觉着奇怪,梁淳平日不跟兄弟姐妹们来往,忽然跟绯絮在一起他心慌。
“没事,二弟的心意我领了,不用勉强。”梁砚书偏头看向梁绯絮,“绯絮,今日去我宫里一道用午膳可好?”
她瞥向低头暗自失落的梁淳,心念一转,“大哥,二哥能跟我们一起么?”
“嗯?”梁砚书满目诧异,为难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别只是了,三人一起吃更热闹。”梁绯絮见梁砚书犹豫便放软调子撒娇,娇声娇气道:“好哥哥……”
“别喊了别喊了,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梁砚书面上一赧,随后快步走出学堂。
“大哥答应了,我们走。”梁绯絮笑着拉梁淳跟上。
*
梁砚书对梁淳的印象很淡,两人也不熟络,饭局开端略微尴尬,好在有梁绯絮从中带动气氛,等到那股子尴尬褪去后,他便放开了。
“大哥,二哥头一次来你这儿吃饭,你也不招呼招呼。”梁绯絮借着夹菜的空档给梁砚书使眼色。
“咳。”梁砚书端起酒杯郑重其事道:“二弟,我这个做大哥的一直没关怀过你,在此自罚一杯。”他饮下薄酒后继续道:“你别拘束,尽管吃。”
“嗯。”梁淳见状连忙端起酒杯饮尽,梁砚书这番话说得他受宠若惊。
“大哥为何不跟我说别拘束。”梁绯絮眨巴着眼道。
梁砚书哼了声道:“你在我这何时拘束过。”
“……”梁淳放下酒杯后静默地瞧着两人。自打母妃死后他都是一人用饭,一日又一日,没人敢靠近他,也没人同他说话,再者他自己也不爱说话,久而久之便不大会说了。
“二弟,我记得你儿时说话没什么问题。”梁砚书盯着梁淳瞧了瞧,“如今这症状想来是不常说话的缘故,多练练,会恢复的。”
“嗯。”梁淳点点头,愣愣地望着面前的饭菜。
梁绯絮调侃道:“二哥应该说我一定不跟你客气。”
梁砚书接道:“我也想听这句。”
那两人说着朝他看来,“我……”闻言梁淳忽地放下碗筷,正襟危坐,嘴巴张着,牙关微微打颤。
“慢慢说,别急。”
梁淳连咽几口气,每说一字都觉自己踩在了刀尖上,“我,我,我,一定,不,跟,跟,大,哥,客气。”
“哎,这就对了。”梁砚书摇头叹了口气,“倘若太傅不留我,你们俩便来我宫里一道用饭。”
“好。”梁淳应声。
*
德礼课与闺房课的排布向来是九隔一,而今日下午正好是闺房课。
闺房课由宫里年纪大的宫女们教授,一课半个时辰,主讲月信与闺房之事,有实物详解。
“大家打开面前的画册自行翻阅,千万别觉得羞,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便问,稍后我们再详细讲解。”白芷姑姑在课桌间走动,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宫女服,面容温和。
上午课间闹的人多,到了下午闺房课一般没什么人闹,大家都羞地很。
梁绯絮以前上这课大多时间在放空,还有小半时间请假,认真学习还是头一遭。
她屏住呼吸翻开面前的书册,封面描金,第一页写着闺房秘戏,一听名字便让人脸红心跳。
第二页是这书的介绍,就那么点东西,她只敢大致扫一眼。
第三页,画面直冲心灵,啊!
这……梁绯絮下意识捂住了眼睛,闭眼好一会儿才睁开,她红着脸,视线想落又不敢落,蜻蜓点水,匆匆一瞥。
“大家都是女子,这事迟早要经历,没什么好羞的,大胆地看。”
经白芷姑姑提醒,梁绯絮深吸一口气,这才将视线落在那图上,粗看只觉脸红,细看觉得人丑。
说到相貌,她脑中不由想起了魏栖,他那张脸倒是好看,可惜是个太监。
她今世也没指望自己能嫁到什么好夫婿,唯一的心愿便是保住天巽国,再有心愿,或许想报答魏栖,然而今世的魏栖让她气得肝疼。
一刻钟后,白芷开始讲新婚夜,梁绯絮单手托腮,脑中零零散散回忆起了前世,孟苟用父皇威胁她做他的妃子,可他却从未碰过她,而是一直将她关在冷宫里。
这是什么道理。
*
一等学堂下课,梁钊便召了梁绯絮去太极宫用晚膳,席间,李皎凤总给梁绯絮夹菜,夹到她碗里的菜满出来为止。
魏栖就在边上伺候,敛眉垂眼静待吩咐,谁也没看。
鬼使神差般地,梁绯絮的视线默默往一侧移,一看他,她脑子里便浮现出课上看的那些图,下一刻,面上如同火烧一般,红地厉害。
“絮儿,你的脸怎么红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李皎凤心细,随即关切道。
她一说,梁钊便往她看了过来,“是不是烧了?”
“儿臣没事。”梁绯絮垂首小声道,她那是脑子里乱想造成的红,不是生病,这一想更羞。
“皇上,是否宣太医过来瞧瞧。”魏栖开口。
闻言,梁绯絮抬眸,两人视线一撞,她面上红了个透。不争气,不就是看了那图么,想他做什么,他可是太监。“不用麻烦太医,本宫没事,就是吃不下了。父皇,儿臣想先回宫。”
梁钊追问道:“果真没事?”
梁绯絮斩钉截铁道:“没事。”
“那好,魏栖,你送五公主回去。”梁钊来了一句。
“不用了!”诡异的大喊引得梁钊和李皎凤不约而同怔了一下,梁绯絮飞快平复语气道:“父皇,儿臣有宫女送,不用劳烦魏公公。”
“奴才不嫌麻烦,送五公主是奴才的荣幸。”魏栖上前,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
梁绯絮起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这话一说,她再拒绝便是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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