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偌大的皇宫已陷入沉睡,偶尔听得几处巡逻守卫的脚步声,趁着夜色掩藏,魏栖进了雪海阁查探情况。
自打廉冠死后,梁媛的性子愈发温婉,进宫后也不爱见人,只管整日待在雪海阁绣花。李皎凤原本派了不少人过来,却被她以喜静为由赶走了一半。
足尖轻点瓦檐,黑影如蝶一般轻巧地落在楼道拐角。二楼主屋亮着灯火,在一片漆黑中分外惹眼,魏栖矮下身子靠近窗户,抬手在窗纸上戳了个孔。
里头烛光幽幽,有两人影在动,宫女的声音顺着纸孔清晰传来。
“公主酒醉都睡一天了,怎的还未醒?”
“白日我从太医那儿拿了点醒酒药,还是早些给公主吃了吧。”
“嗯。”
脚步声临近,“哐当”,房门被人打开,魏栖随即往上一跃。不愧是大公主,深谙做戏做全套的道理。
雪海阁距瑶霜宫不远,而夜深人静时最宜说真话。黑影在夜中行若疾风,几个跳跃后消失在瑶霜宫里。
女儿出了这事,以王若朦的脾气哪里能耐住火气。
魏栖攀上屋檐正要一间间寻人,谁料王若朦披着斗篷出了小门。这方向并不是去孟苟的住处,而是相宜宫,冯桦那儿。
*
“哇哇哇……”梁坤今夜不知怎么的,一直哭个不停,冯桦抱着他在屋内左走右走,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失魂落魄道:“原来浔哥哥那日便死了……他死了……”
挪开琉璃瓦后,魏栖俯身往下瞧去。浔哥哥?莫不是邓浔。
“嘭!”王若朦气冲冲地踹开房门,开口便是一顿骂,“你不是算准了她只喝酒不吃菜么!不是算准了孟苟会去带人么!如今倒好,她没事,本宫的女儿出事了!”
“哇……”梁坤一听王若朦的声音哭得更是大声,冯桦伸手在唇上做了个安静的动作,“你小声些,坤儿不喜外人。”
她此时倒不像平日那般恬淡,眉梢眼角泛着丝丝冷意。
“他又不是本宫生的。”王若朦欺近一步,骂道:“若非你信誓旦旦,轻鸢哪儿会弄成这般模样!”
“怎么,朦妃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怪本宫了?”冯桦沉下脸,深色的瞳仁在烛光下雪亮非常。
“废话。”王若朦不假思索道。
冯桦忽地抬眸看向王若朦,那一眼冷如冬日料峭之风,寒得王若朦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可她后退之后才发觉自己为何要退,冯桦不过是个小小的户部郎中之女,哪有她出身尊贵。
“朦妃,你别忘了,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计划会失败并不在于本宫,而是你和孟苟。一个管不住自己的女儿,一个看不住中药的梁绯絮。”冯桦拖着素白的裙裳往王若朦靠近,细长的柳眉一挑,偏生多出不少凌厉气势。
王若朦虽是飞扬跋扈,可真碰上硬茬儿反而怂了。“你,你,你这个贱婢!谁准你……”她刚举起手,不想冯桦早有准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朦妃最好想清楚再动手,本宫该帮的都帮了,连药都是本宫买的。是你们俩自己没用,你大可跟本宫闹,最好将闹到皇上那儿去,看是你先失宠还是本宫先,又或是大家一起失宠。”
“你!”
原来买药之人不是朦妃,而是桦妃。
魏栖看完这出不由想称赞一声,精彩。后宫女人果然个个会演戏,想不到一贯恬静淡雅的桦妃心地如此恶毒。
双手的知觉无声无息没了。魏栖暗忖一声“不好”当即翻下屋檐,却因双手无力动作慢了一拍,没扣好准头,碰巧被巡逻的侍卫瞧见。
“谁!有刺客!”范铭眼尖,一见黑影掠过连忙喊手下从四面八方过来堵人,自己则掠上屋檐亲自追赶。
魏栖强提一口真气,足尖点得飞快,范铭武功不弱他又中了药,自然拉不大距离。
外头乱糟糟的声音四起,王若朦与冯桦飞快对望一眼。这人一定不是刺客,怕是来偷听的,还听了他们俩的谈话内容。
“怎么办!”王若朦急道。
冯桦淡淡道:“急什么,本宫每日都会命人在瓦片上涂上麻药,他在上头待那许久怎会无事,一个中了麻药的人,范统领若抓不住便是饭桶。”
“你最好给本宫算准了,不然这事捅出去本宫定会全推到你头上。哼!”
王若朦说罢甩袖而去。
*
灵素宫。
梁绯絮回房后练了许久的字,她这会儿还不睡是在等魏栖,可魏栖迟迟不回,她越写心头越烦,搁下笔后匆忙去了前厅。
“魏公公呢?”
柳色刚踏进前厅,愣了一下道:“魏公公不知去了何处,公主这么晚找他做什么?”
“咕噜咕噜”,林琛的肚子响得突兀欢快。
嗯?梁绯絮抬头往上望了一眼,林琛整个缩在横梁上,可怜地紧,再一看事不关己的柳色。这两人是吵架了么,不然林琛的肚子可不会叫得如此频繁。
“柳色,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咕噜咕噜的声音?”她忍着笑问。
闻言,林琛探出头来,一脸期盼。
柳色拿过一旁的鸡毛掸子拍着花瓶道:“奴婢没听到。”
“哦,看来是我听错了。”梁绯絮一拂衣袖在正中坐下,她倒要看看这两人闹别扭能闹到几时去。
“……”林琛摸着肚子咽了口口水,戚戚地转过身。“咕噜咕噜。”
不管上头那咕噜声多响,多频繁,柳色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都不眨。
这头在闹别扭,而那头在逃命。御林军举着火把从各处包抄魏栖,宫闱内火光渐亮。
双腿知觉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他眼下撑不了多久,必须找地方落脚。
此地离司礼监太远,离太极宫与灵素宫倒是不远。去梁钊那儿自然没事,只不过他穿这身怕是还没靠近大门便会被当成刺客当场逮捕。
打定主意后,魏栖几点屋脊掠向灵素宫。
院内静谧,倏然,一道黑影从墙头跃下,还未走几步便跌倒在地。
“谁!”林琛如箭一般从横梁上跃下飞入院中,长剑出鞘挑开了魏栖面上的布巾。
“公主别怕!”柳色捏紧鸡毛掸子往梁绯絮面前一拦,待看清黑衣人的真面目后惊叫道:“是魏公公!”
“魏栖!”梁绯絮恍然一震,一把推开柳色跑进院子,她扑在地上扶起魏栖急道:“你受伤了?你明明答应过我……”
“相宜宫,麻药,范铭来了。”魏栖用尽最后一缕意识便晕了过去。
林琛飞身跃上墙头往外一瞧,大片火光正朝灵素宫逼近,为首的正是范铭,“公主,范统领来了。”
“林琛你背他去我房里。”梁绯絮心思几转,等林琛背起魏栖后拉过柳色道:“柳色,你在这里拦范统领,记得拦久一些。”
柳色摇头道:“奴婢恐怕……”她话还没说完,那两人已进屋。
林琛背着魏栖疾步踏入梁绯絮的寝房,然而进来之后他更迷茫。这,叫他放哪儿啊。
“快,放榻上!”梁绯絮提着裙摆跑进寝房喊道。
“是。”林琛闻声一愣,依言将魏栖放到了榻上,随后默默站在榻边等待指示。
梁绯絮刚坐上床缘,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她回身道:“你也出去拦范铭,柳色一人应付不来。”
“是。”林琛应声后逃也似的出了寝房。
深吸一口大气,梁绯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下别无他法,她本打算将自己的外衣脱了,然后给两人盖上被子装一装,可万一范铭闯进来瞧见魏栖的夜行衣怎么办。
如此一想,她便麻利地扯开了他的腰带,拉着两件上衣费力褪下。
待对上那壁垒分明的胸膛时,梁绯絮面上一赧,慌乱别开眼,顺手将夜行衣往锦被里一塞。
静默一刻,她心虚地挪回视线。嗯?他看起来没受伤。
难道……她红着脸往下看去。
好多的结,他究竟穿了几条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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