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梁钊走远,众人悬着的心纷纷落下,柳色吓得有些腿软,起身时微微晃了一下才站稳,而林琛刚伸出一半的手又兔起鹘落地收了回去。
“呼……”金喆按着心口大喘几声,他今晚便不该当值,太背了,差点上西天。
与这三人不同,魏栖只是直直地看着林琛,不,准确说,他是在看林琛的衣襟。听得梁绯絮的声儿,他赶忙行至榻边。
“公主有何吩咐?”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稍稍撑起身子,梁绯絮柔声问道。
沉默半晌,魏栖极为沉重地点了一下头,“奴才确实有所发现。”随后,他转向金喆,“还请金御医细细说说这两种毒。”
金喆正欲收拾药箱走人,被魏栖喊住当即扶了一下桌面,回身凝重道:“公主中的两毒分别是狼毒与乌头毒,狼毒在我们天巽国并不常见,也极少有人用。至于乌头,老臣记得公主多年前误食过一次,之后昏睡数日,养了大半年才将身子养回来。后来,公主一闻乌头便会头晕。”
前世记忆在脑中如走马灯花般回转,梁绯絮讷讷道:“金御医说的可是本宫十二岁那年?”
“正是。”
房内人影一动,却是魏栖出手,他出其不意,林琛毫无防备被点了个正着,身子一麻便动惮不得了。
“为何点我穴道?”一抹不解之色从林琛的眉心中透出。
魏栖这一点,梁绯絮对下药之人便有了数,只是她不明白一件事,大姐为何要她死。她重来一世,然而皇宫里的危机更甚,真叫她心头难受。
“让公主中毒的东西就在你怀中。”魏栖伸手从林琛怀里掏出了那条浅粉色的锦帕,而后将它交于金喆,“金御医,麻烦你闻一闻,这上头是否有乌头之毒。”他肯定道:“咱家猜测,这便是公主中毒的原因之一,至于另一种毒,咱家还不清楚。”
闻言,林琛面上一白。大公主向来温婉大方,如何会做出伤害他人之事,更何况荣华公主还是她妹妹。
这锦帕她认得,是大公主的。柳色偏头偷偷往林琛瞧去,见他面色苍白,心下不由一紧。
金喆接过魏栖手里的帕子凑近鼻尖闻了闻,花白的胡须随之一飘。“这下毒之人还真歹毒,她根本不是直接用的乌头毒,而是用了附虚香,这香里含乌头,对于常人能祛风散寒,但对于公主却是毒药。”
“果真如此。”魏栖侧眸看向梁绯絮,似乎在等她做决定。
林琛冷声道:“我不信。”
“其实我也不信。”周遭似乎一下冷了不少,梁绯絮捏着身前的锦被往上拉。
她原以为梁媛只是单纯不喜梁钊宠爱自己,想把她送走而已,结果她想害死她。
金喆倒是没注意屋内几人的神情,疑惑道:“乌头毒在锦帕上,那么狼毒呢,公主可知在何处……”
“是孔明灯。”视线一低,梁绯絮呆呆地回道。
孟苟今晚的所作所为想来不光是表心意那般简单,稍做联想她便清楚了其中缘由,梁媛给林琛锦帕是想害她,而孟苟下毒是想娶她。
劲武国内的孟敞即将登基,他时日不多,只能想些极端的办法迫使自己嫁给她。
“孔明灯?”魏栖抓住这关键字眼,无声无息地皱起剑眉。
这一切的一切真叫人防不胜防,梁绯絮疲惫道:“你们出去吧,金御医,方才我们所说之事希望你守口如瓶。”
“是。”公主亲自开口,金喆也不敢多问,应声后拿起药箱便走。于他而言做好分内之事才是首要,而在皇宫里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他还想多活几年。
“奴婢告退。”柳色低头快步走出寝房。
即便穴道被解,林琛也一动不动地站着,眸中神色渐渐转为悲凉。他喜欢梁媛,喜欢她身上的温柔善良,可今日事实告诉他,他看走了眼。
她对自己没意,故意遗落锦帕也只是在利用他。
林琛单膝下跪,沉声道:“公主,卑职有罪,甘愿受罚。”
“本宫并不怪你。”梁绯絮无力道。
林琛没再说话,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抱剑走出寝房。他前脚走,魏栖后脚便跟了上去。
“魏栖,你留下。”
*
三人走后,寝房内便只剩下二人,一个躺在寝床上,一个站在房门边,通明的烛火在琉璃灯罩里暗自燃着。
“你坐吧。”仿佛失了支撑,梁绯絮软软往后一躺,定定地望着帐帘上的繁复花纹出神。
大姐前世明明没有对她下毒,今世为何变了,就因廉冠曾经想娶她?
魏栖并未依言坐下,他背对着她道:“公主打算下一步如何做,是否将此事告诉皇上?”
“父皇怕是已经猜到了。”梁绯絮瞥了眼林琛日常藏身的地方,那儿没人。她缓缓坐起身,素手一抬拉开帐帘,“今晚,你陪我。”
屋内灯火憧憧,帘下人影绰约,魏栖低头道:“奴才不敢。”
她不想用钱强迫他,可他总是逼她不得不如此,梁绯絮黯然道:“一千两。”
魏栖不假思索道:“奴才不敢。”
“两千。”心头涌起一阵苦涩,梁绯絮拨高调子。
魏栖侧脸道:“……奴才不能。”
“那算了,你出去吧,让林琛进来陪我。”今日种种,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累,对梁媛,对这一世,对什么都累,当然,包括他在内。
烛火闪电般一晃,魏栖回身道:“奴才方才仔细考虑了一下,两千两也可以。”
梁绯絮抬头,冷笑道:“一千。”
“一千也可以。”他飞快接道。
眉梢轻轻一抬,梁绯絮出声,“五百?”
他方才回身完全是被她的话所激,如今冷静下来了,钱也没那么打动他。魏栖恭敬道:“那还是算了,奴才这便……”
“一千。”梁绯絮拉着帐帘摇晃,“你给我讲故事。”
顿了顿,他道:“奴才不会讲故事。”
“讲你在训练营里的事。”
“奴才十五岁时去的训练营,在初夏四月……”
“初夏?”梁绯絮一愣,右手旋即攥紧了金丝帐帘,他进训练营不是在大雪纷飞的冬日么?
又是她记错了?还是这一世只有他一个人变了。
“嗯,奴才本就会些武,所以进去之后比其他人学得快些,他们四年完成考核,奴才只用了三年。”魏栖上前几步将帐帘拉上,两人对视一眼。
“为何要拉上帐帘?”她透过帐帘看他,细碎的光芒在他面上跳动,落在眉梢眼角,不怎么真切。
魏栖低低道:“这样公主更容易入睡。”
她脱口道:“若我想看着你呢。”
“明日,后日,公主往后看奴才的日子还多着,但前提是公主保重身体。”魏栖垂首站在塌边,他并没有看她,然而他很清楚,她此时在看他。
“你说,我能看你多久?”她放下手,轻声问道。
“公主想看多久便看多久。”
“一辈子也可以么?”
她这话一出,寝房内瞬间陷入幽幽的寂静,而这寂静下却掩了两颗跳动的心。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他应了一声,这一声很轻,比大雪那日他说的两字还轻。
“你回去吧。”
“奴才守着公主。”他不动。
“真的不走?”她侧过身,右手撑着额际,“答应你的钱我不会不给,不过你这会儿不走便走不了了。”
魏栖义正言辞道:“奴才既答应了公主会留下,那便会一直陪着公主。”
“嗯。”她心思一动,拍了拍床板调笑道:“要不要上来?反正你之前躺过。”
“公主别戏弄奴才。”
“就知道你不敢。”
“奴才的确不敢。”
“胆小鬼。”她拉着被子闭上眼,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大概是因他在身侧,她入眠很快,一下子便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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