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日光的黑暗房间里，奢华柔软的床上躺着一位枯瘦的老人。
“谭……雅，叫谭雅……回来……快……回来！马上……回……”
“是。”
黑发的青年站在床边，以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静静地看着老人像干枯的树枝的手臂爆出青筋，像是溺水者要抓住最后一块浮板一样庄重。
然而溺水者永远不知道自己抓住的是一块浮板还是临死前漂浮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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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雅干部，首领找您。”
正在公寓里悠哉泡澡的谭雅端举着红酒杯，纯白的液体在玻璃杯里面微微晃动，在暖色的灯光下镀上了一层如美酒般的光泽。
电话对面的声音恭敬，让谭雅无法对他做出任何指责。
拜托，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吧。
出差三个月，刚毁掉一条来往于俄罗斯和横滨之间，表现异常的武器买卖线，其中牵扯出大大小小十几个组织，一团乱的繁杂事务简直要把她逼疯。
就算是精英，面对这种工作量也很头疼的啊。
她将所有的无奈和怨恨都化作一声呻、吟，像是快要坏掉的机器在报废前的战栗嘶鸣。
虽然现在的薪资也很高，但远远达不到自己的工作所需要付出的精力，也许比起繁忙的工作，她只是更讨厌上司强迫自己做超乎薪水的工作，还有对无法贯彻安全规范的黑心职场的痛恨。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幻想过叛逃了，但是好在她是个严谨的现实主义者，不然现在除了繁忙的工作，还必须面对前任上司疯狗般的报复行动了。
再说回这次出差。
本打算借着任务的名义在俄罗斯好好休息几个月，享受一下久违的带薪休假福利再回国，结果组织联络器在连环爆炸声的背景音中不识风情地响起，像是催命的厉鬼凄惨的尖叫。
通讯器那边告诉她，首领要求她立刻回国。
疲劳过度的大脑在隐隐作痛，似乎在以这种方式对她做出抗议，然而身体还是诚实地做出反应，用了不到一分钟收拾好自己出了门。
温柔的晨光逐渐变得暴躁起来，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能感受到一种类似灼烧的疼痛感。
刚从俄罗斯回来，就会明显感觉到日本的气温实在是舒适的让人喟叹，只是阳光对她来说还是过于热情了。
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这副脆弱的皮囊，至少在她第一世的时候根本不会畏惧这种程度的阳光。
市场竞争的残酷性，特别是黑手党这种暴力性质的大型组织，市场的份额是有限的，为了缴纳手下人的薪资和高额的武器费用，不得不尽力扩大市场所占份额。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去毁掉那条异常的交易线也并不是由于为城市、国家、人民做贡献的高尚美德，更不是想化身正义和法律的执行人之类的伟大理想。
只是因为它损害到了港口黑手党的利益。
“谭雅大人，这次任务完成的也十分完美呢！”
当初还带着几分浮躁的黑发少年现如今也在岁月的打磨下逐渐沉稳起来，褪去了当初的狂妄傲慢。
而谭雅对于下属的这种变化自然是欣慰的，亲手打磨出一块美玉的感觉并不坏。
“广津呢？”
“广津先生去执行任务了，最近老首领下达命令的频率越来越高了，黑蜥蜴的人几乎每天都忙的连训练的时间都没有呢。”
谭雅眼眸微敛，看来老疯子的名号真的要落实了。
不过看着嘴上说着忙的想辞职的青年轻松的语气，谭雅还是由衷地感到欣慰，看来是时候把工作下放给可靠的下属们了。
由于黑手党内部的阶级森严，下属对于上司命令是不能违抗的，这也间接导致了她的下属们不管心里怎么想，但表面上都很听话，不会做出由小心思太多导致的自杀式行为。
不过谭雅听了一路下属对她的溢美之词，尽管知道这只是职场上再平常不过的场面话，但内心还是不由的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所以说谭雅大人不光是我！而简直就是所有人的榜样！属下知道您仁慈谦逊的美德，也明白您不想让自己的光芒遮住了后辈的亮眼表现，挡住了他们的晋升之路，可是容属下多嘴，您的活跃岂是那些平庸无奇的人能够企及的？！”
谭雅伸出手挡住了自己逐渐升温的脸。
以及死鱼一般无神的双眼。
为什么要用咏叹调啊！真的太羞耻了！
然而他们还没有到达终点，羞耻的炼狱还在煎熬着她脆弱的心脏。
“……所以呢，为了赶在您的生日之前为您准备一个惊喜，我特地向上层提出制作了您的等身雕塑，就放在港黑大楼门口！让来往的人群都能瞻仰到您的英姿！让我们这些追随者们随时都能感受到您的伟大……啊，不小心说出来了！我真是太不稳重了！愧对您的指导……”
谭雅在窒息之前赶紧开口：“不，其实我觉得……”
只听她已经成长为青年的下属轻笑一声，经过六年已经变得低沉磁性的青年音在车内的小小空间响起，像是红酒般优雅倾泻而下。
“当然是开玩笑的。”
一言难尽的憋屈感。
“……嗯，再怎么说雕像什么的还是太夸张了……”
谭雅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把巨大的幼、女雕像被路过的人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注视着的场景从脑海里打散。
“毕竟现在的港口黑手党还是属于首领的。”
青年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冷意，然而还没等谭雅仔细研究就瞬间消散，下一秒又变回平时的样子。
“而且谭雅大人的雕像这种私人的东西当然还是要放在房间里慢慢欣赏……”
“好了，闭嘴吧。”
变态。
“是，谭雅大人。”
港黑大楼似乎还是她离开之前的样子，没有一点变化。
只是她敏锐地感受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了。
真是感谢这位不遗余力搅浑水的首领，这段时间她大概就能解决掉身边的两个隐患了。
啊，玫瑰色的精英生活就在前方。
她马上就能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坐在安全安静的舒适办公室悠哉处理不废脑子的公务了。
顶着一路灼热的目光和一众莫名其妙和她打招呼的陌生人们，以比平常了快一倍的速度迅速钻进电梯，直达顶层。
依旧是熟悉的乳白色光源，厚厚的地毯吸收了时候声音，安静的让人心生恐惧。
谭雅却没有受任何影响，在黑西装的带领下走向办公室旁边的双扇门，入眼是一片黑暗，在她身后，厚重的门扉缓缓合上，发出微弱的声音。
这感觉还真是糟糕，好像下一秒就会出现拿着刀的杀人凶手从她面前闪过，除了她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离开，然后留下她和老首领的尸体面面相觑。
“这位就是谭雅干部吗？首领已经等您很久了。”
陌生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响起，谭雅不动声色地靠近那张被帷幔挡住的豪华大床。
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随着距离的缩短，她终于看清了那声音的主人和躺在床上，身上缠满不知名线，浑身干枯如木乃伊的首领。
各色高级医疗设备摆在床旁边，一切都是为了维持一位老人的生命。
即使这条生命上沾的血迹已经把整个灵魂染黑。
看到谭雅疑惑的眼神，黑发白袍的医生微笑，“鄙人森鸥外，是首领的私人医生，很久以前就听过您的事迹，实在是我这种普通人无法企及的才能……”
虚弱但语气却不容置疑的苍老声音打断了医生未完的话。
“出去！”
黑发的医生眯了眯偏暗的紫眸，敛眸遮住了眼中的锐利。
“是。”
等听到关门声，老首领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谭……雅……把那个，用那个把……把它困住……我会和你分享那份无上的光辉，我后悔了……我需要那个……”
老首领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中途还忍不住咳嗽几声，说了这么短短的两句话就感到疲惫，歇了半天继续说。
“帮我杀了它！我会给你一切……名誉，金钱，地位，所有的东西……”
老人浑浊发黄的双眼此时爆发出了往昔的精光，“我们联手，噬神。”
“你说，什么？！”
“你怎么敢？！”
谭雅的瞳孔微微放大，声音颤抖暴露出其不安和动摇的心绪，老人看到这副样子，内心已有定论。
然而却不知她的心跳却平稳如初。
宽阔的房间昏暗无光，二人隐隐形成对立之势，一老一幼，内心却同时闪过同一句话。
鱼儿已经咬饵，
可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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