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缨和张有德谈完就到和平饭店了, 跟廖清欢聊了两句，既然对方说待会和他一起去问下，陆长缨就准备等一会再把饭菜送回去。
只是平时廖清欢做完了菜还能休息会, 今天跟他说了两句话后就去前面忙了，他在后面还看到廖清欢端着菜出去, 又端着一些吃过的碗筷回来。
“怎么你需要干这些活”
陆长缨抬手将那些碗筷接过去, 放到后院对方碗筷的水池子里。
他记得作为厨师这种杂活是不需要干的, 有人收拾。
廖清欢洗了把手, “有个服务员走了，现在就剩下一个, 她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就去搭把手。这还算好的，这些天特意减了数量, 中午和晚上不招待他们那么多客人，不然就真的一点都忙不过来。”
其实廖清欢自己也很少做这种琐碎的活, 洗碗收拾桌子这些都有专门的人收拾, 哪里需要她来干这种活。
只是现在情况不一样, 没那么多人手。忙起来的话，她就到前面去帮忙干一些。目前饭店还只有楼下呢，若是再把楼上开了，那他们每个人长三只手都忙不过来。
就因为减了数量, 也有不少食客抱怨呢。好在也就坚持一个月，若是长久下来，味道再好估计也没人愿意过来吃了。
陆长缨点点头, 倒是把自己的袖子挽了起来，高高壮壮的一大坨蹲在池子旁边, “那我就帮忙洗个碗吧”
他这么说倒是让廖清欢愣住了, 虽说她现在是觉得陆长缨也没那么金贵, 挺放得下身段的，但是直接就这么蹲在池子旁边，伸手洗着油腻腻的碗，跟他的形象也太符合了。
只是对方洗得像模像样不说，还知道从厨房倒一些热水出来把油腻洗掉。
陆长缨把热水倒进池子里，注意到廖清欢犯愣似的站在一旁，他疑惑的问道“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我这不用你管。”
廖清欢哦哦两声，有些古怪的一步三回头。这陆长缨现在她眼里真的跟报纸上的陆少帅天差万别，换了个环境，没有了身边那些副官还有军队，其实也就是个普通人。
要放以前，她怎么也想不到堂堂陆少帅会穿着普普通通的黑色褂子，打着补丁的布鞋，用那双拿枪的手去洗一水池油腻腻的碗。
刘红星在前面帮着收钱开票，进厨房找口水喝就看到陆长缨蹲在水池边洗碗，洗得还特别认真。
他赶紧又跑到前面去找廖清欢。
“师父师父，您朋友怎么蹲在后面洗碗啊”
“啊，他说要帮忙来着。”
刘红星不大好意思中有带了些惶恐，“不好吧，这活本来是我干的。”
廖清欢笑了下，“干就干了呗，给你省了事还不好啊”
刘红星别别扭扭的，扯了扯衣角，“这不是省事的问题，而是您朋友看着那么有气势，跟我们这些人不大一样，让他洗那些碗不是埋汰人家了吗”
这下廖清欢倒有些疑惑了，“你们是不是有点怕他”
她想起来，好像每回陆长缨出现的时候，他和林香香俩人都不怎么说话，还会跑到前面来待着，都不会去后面。
“确实是有点。”刘红星觉得自己挺大个人，居然怕另外一男的这事挺丢人的。但谁让师父这位朋友气势确实不一般啊，个子又那么高大，他站在人跟前和小鸡崽子似的，胳膊都能比他大腿粗了。对方一个眼神看过来，他不由自主的就腿软了。
廖清欢若有所思，看来也不是陆长缨在她眼里是个普通人，可能是对方面对她时收敛了气势而已。
展红旗和李淑华吃着饭，之前陪着李淑华，展红旗只觉得看对方吃得开心，自己也开心。可今天对方是吃得开心了，他这边却有些提不起筷子。
李淑华见他半天不动筷子，赶紧夹了一条鳝鱼放到他的碗里。
“你快吃啊怎么不吃这鳝鱼可好吃了，真的，特别好吃。”
展红旗沉重的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决定还是把这顿好好吃完，等吃完了再想办法。淑华既然喜欢吃，那自己就尽量让对方吃得开心，他还有量自行车呢，大不了就把车给卖了，这样也能让淑华吃得高兴。
俩人美滋滋的吃完了这顿饭，正要走的时候，廖清欢喊住了他们两个人。
这会饭店其他人都已经吃完走了，陆长缨也从后面出来。
“两位同志，你们稍等一下，有点事想问你们。”
李淑华疑惑的指了指自己，廖清欢点点头，和陆长缨一起上前。
“这是我朋友，想买自行车，看到这位男同志也有一辆。就想问问你们手里有没有票，或者说，这票有地方可以弄来吗”
换票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有什么特殊的票不想用，大家都会拿出去其他人换，所以廖清欢就大大方方的问了。
厂子里那么多年轻人都有自行车，要么就是厂子里发的，要么就是他们知道些渠道可以弄来票。
展红旗心下一动，当着李淑华的面却说道“这个啊，自行车是我自己买的，票是找人弄来的，不过人家现在不弄这些了。”
廖清欢有些失望，“这样啊，那麻烦你了。”
展红旗看了眼陆长缨，也没说什么，就和李淑华一块走了。
看着俩人慢慢的往厂子里面去，廖清欢转身看向陆长缨，“自行车票太难弄了，有时候一个厂子也就发一张自行车票，如果不是什么干部之类的，这票压根就不要想。”
她也犯愁，这自行车关系到对方陆长缨的身份证明，只是很难弄也实在是没办法。
“要不到时候你去问问那边能不能换一个好弄的，像收音机啊什么的都行。”
陆长缨却朝她安抚道“不用担心，还有几天呢，肯定能弄到的。”
廖清欢想说你在这也不认识什么人，能去哪弄来自行车票。不过对方那么能耐，没准有其他法子也说不准。
陆长缨拎着装了饭菜的食盒，走出饭店街口转角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喊声，
“前面那位同志，你等等我。”
他转过头见是刚刚那个问票的小年轻，这会人正蹬着自行车，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向后倒，快到陆长缨身边的时候，伸出脚在地上一踩，紧急刹在他旁边。
“这位同志，刚刚有女同志在身边，我不好说，你是正要买自行车是不是”
展红旗看着对方，态度诚恳的问着。
陆长缨扫了眼他扶着的自行车，“对。”
“那你看我这辆怎么样”展红旗极其不舍的拍了拍自己的车。
“我这辆车才买了一年，每天都会擦干净，好好的养护着，所以现在看起来还跟新的一样。”
他说的确实没错，陆长缨也觉得这辆车挺新的。
“这车我很喜欢，你也知道现在买自行车多难，去年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才拿到票呢。不要觉得骑了一年就不好，好得很，一点磕磕碰碰都没有。”
他怕陆长缨嫌弃，嘴里叽叽呱呱的夸着车子有多好。
“行，要多少钱”
展红旗一愣，赶紧说道“也不是永久牌的，这是凤凰牌的，当时买来就一百五了，我也不拿着货说高价，你给一百三，再拿粮票肉票这些来换，一张自行车票可值不少钱了。”
买自行车钱不是太大的问题，主要还是票难弄。
陆长缨知道这个理，也点了头，“行，我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多票和钱，给我两天时间，凑够了就给你。”
俩人达成交易，展红旗还是把车骑回去，陆长缨则去弄票和钱来。
之后两天陆长缨口袋里塞着几块手表，换了好几个黑市，总算又弄来不少票和钱。担心自己经常在这被人认出来，他决定身份证明弄下来之后，至少得有几个月是不能再来黑市的，所以剩下的生活费用和冯巧巧治病的钱也得攒起来。
把票弄够的当天下午，陆长缨和展红旗俩人悄悄交易完成，展红旗大方的带着李淑华去吃饭，陆长缨则推着车子熟门熟路的从后门进入和平饭店。
刘红星一转头就看到他，招呼都没敢打一声，直接就去厨房喊人了。
“师父师父，你朋友来拿菜了。”
廖清欢郑忙着做菜呢，早上刘红星去拿菜拿到几只很肥嫩的三黄鸡，还有些收上来的梅干菜，所以晚上的菜就是海城名菜白斩鸡还有梅干菜扣肉，再配上鸡骨架和香菇熬出来的汤。
她把煮好的白斩鸡放到冷水里，注意到旁边站了个高大个子的人，已经熟悉了对方的廖清欢头也不抬，“你要是手空着就帮我看个火，第三个灶在熬汤，火候弄下一点。
陆长缨依言过去了，这些天他见廖清欢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搭把手，已经非常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了。
本来他是想告诉廖清欢自己弄到自行车这个好消息的，见对方忙得很，也只能蹲下身，按照她的要求去调整火候。
还是等她忙完了再说
冷水泡着鸡，廖清欢又把一块块腌制好的猪肉盖在梅干菜上，她前些日子还想着自己做梅干菜呢，存在厨房里，配着猪肉能当一个常备的菜。
猪肉是一整块上好的五花肉，把猪肉皮朝下入油锅炸了一遍，炸到到表皮呈棕红色的时候再捞出来，之后就放到水里过一遍，捞起来切成几毫米厚的片状，再拿酱油糖这些调料腌制一遍，为了让酱汁更入味，这肉放在碗里隔着水腌制了一下午。
刘红星帮着她将肉放到梅干菜上，拢共八个桌，所以就做了八份。
见蒸笼还没有放上，她赶紧洗了手去拿蒸笼。
蒸笼很大，她因为身体胖，手短了些，一个人还真抬不起来。就在她费劲的时候，身后传来陆长缨的声音。
“我来。”
廖清欢没注意，想着他来拿就来拿呗，结果转身要往回走的时候陆长缨又正好过来，她结结实实的就撞到了对方怀里。
对方胸膛还特别硬，她一脑门上去，不仅闻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鼻子还撞得生疼。
“哎哟。”
廖清欢捂着脸，脸上的肉都挤成了一团。
陆长缨也没注意，挨得太近了，人撞过来他都没地方退，只能让对方结结实实的撞过来。
见廖清欢一张脸都皱成了包子，他没忍住，唇角都翘了起来。
然后在对方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恢复了一脸的冷峻。
“没事吧”
他抬手将蒸笼拿起来，一边问道。
虽然撞得疼，但廖清欢知道怪不了对方，谁让她自己转身没注意呢
自认倒霉的摆摆手，又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眼眶都红了，却还是软声说道“没事没事，你快把蒸笼放上去，水都烧开了。”
陆长缨只觉得廖清欢可爱，明明疼得不行，眼泪都转了一圈，却还是说自己没事。再加上个子不高还圆乎，反正落在他眼里就挺好玩的。
他回国后一直待在北方，跟女人接触不多，因为他母亲就是海城人，说话也这个腔调，所以对廖清欢话语中的软声非常的有好感。又因为他父亲的姨太太是一个瘦不拉几眉眼勾起的女人，他对那种瘦瘦的女人反而也不怎么喜欢。
虽说他也知道廖清欢这种能用一盘菜放倒他的女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可对方看起来确实就是圆圆的又软乎乎的，就算是横着眼睛训人，在他这边也没什么杀伤力。
这些天俩人一天两次的接触，偶尔说说话聊聊天，他也知道对方要瘦下来的心思。其实他很想说这样子也很好看来着，只是他没那个立场去说。而且女儿家爱俏，他就更不能用自己的喜好去劝告别人了。
廖清欢可不清楚陆长缨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在陆长缨把蒸笼放好后，就赶紧把一盘盘的梅菜扣肉放上去。
然后又转身去了煮汤的地方，招呼着刘红星拿着汤碗过来，这汤是可以端上去了。
鸡架是她提前拆下来的，炖出来的汤是浅清色，表面飘着一层油花。味道那是不用说的，放了香菇后，闻着就是非常浓香的味道。
她自己没喝，倒是舀了一小碗让陆长缨尝尝。
“尝尝味道。”
陆长缨接过去，在刘红星羡慕的眼神中吹吹热气，然后轻抿一口，热乎乎的汤汁浓烈鲜香，在嘴里回荡入喉之后那股余韵还在嘴里一直怎么留着。
“好喝。“他点头说道。
廖清欢一勺子舀起来盛到汤碗里，嘴里开始嘀咕。
“一个个就只会说好喝好吃，就没听你们说过不好的，有时候也要说说哪里不行，这样我才好改进。”
刘红星插嘴，“可能最大的不好就是师父您做的所有菜都好，我们挑不出毛病来。”
他夸得真心实意，现在周围的厂子但凡是有人请客吃饭或者带着家人来吃饭，首要来的地方就是他们这。他也见过其他地方找来吃饭的，要不是他们人手不够，再把楼上整理出来，都能坐满了呢。每天都有人抱怨怎么又没菜了，怎么又没位置了，甚至还有端着碗过来，说是不坐他们的位置，只要有菜就行了。
甚至还有端着自家做的饭菜，专门蹲在他们门口闻着味就饭吃的呢。
廖清欢被夸得笑容满面，“你这话说得倒是好听，那今晚就允许你拿这个汤下面条吃。”
刘红星精神一震，他吃自己做的清水面条是真的要吃吐了，师傅居然让他拿汤下面条吃，天呐，早知道这么夸师傅能有这种好事，他能把嘴夸秃噜皮。
陆长缨凉悠悠的看了眼刘红星，这家伙感激涕零，都快哭出来了。
“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快端过去吧，也就今晚破例”
廖清欢朝他挥挥手，她对徒弟严厉归严厉，但赏罚分明嘛。比如早上刘红星辛辛苦苦拿着菜回来，她就不会让对方还吃自己做的面条，那太苛责了，也就中午和晚上两顿而已。
照刘红星这种学习的速度，估计等他把面条这一套学会，还得三四个月，所以这清水面条他还有得吃呢。
鸡汤弄好了，她又将白斩鸡捞出来，一把剁骨刀被她使用得非常灵活。
每一块鸡肉剁下来都不需要第二道，像是用尺子对着砍一般，每一块都均匀得很。
陆长缨很顺手的拿着盘子放到案板上，廖清欢剁完了就把鸡肉放到盘子。三黄鸡表皮是黄色的，里面的肉又是白色的。
“这三黄鸡很不错，肥得很，你尝尝这块。”
她很顺手的夹起一块送到嘴陆长缨嘴边，陆长缨愣了下，然后张嘴咬下来。
鸡肉确实很肥，鸡皮和肉之间有一层油脂，咬的时候那层油会滋滋的冒出来，鸡皮也嫩得很，几乎是齿间划过就破了，再一抿，不留神就入了肚子。至于鸡肉就更不消说，廖清欢出手绝对是嫩滑的。她调的酱汁浇在了鸡肉上面，更是腴嫩香鲜。
他吃的时候正好刘红星掀开帘子进来，见师父居然给这位他害怕的男同志喂了一口白斩鸡，他眼神似怨似羡的觑着陆长缨。
而陆长缨则淡淡的接了他的眼神，心中隐隐还有点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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