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野把她罩在怀里,用他的身体和她身后的车壁,为她撑起一方极窄的空间。虽然被人群推得极近,他的下颌都几乎贴在她的发顶,但他紧紧地护着她,令身后身侧的任何人,都无法向她靠近。
简晞一刹身体绷直。
她没想到会在这刻与任天野相遇。毕竟自从上次海边之后,她与他再也没有面对面过。
任天野却像视之无物,只紧紧地拢着她。
简晞轻声:“任……”
“别说话。”任天野压声,声音低哑:“我的身后,有他们三四个人。他们已经知道有人暗访。”
简晞惊怔。
抬眉向他身后看。
任天野猛然压住她:“别动。再过两站,你身后的车门就会打开。到时你从车上下去,立刻往楼上去,陈志林他们会在二楼接应你。”
“听懂了吗?”
简晞惊住。抬眉,看着面前的任天野。
男人高大坚毅,眉宇间的冷静自持,仿若能掌控全世界。她虽然在出门前已做好了各种准备,也报备了相熟的警察,可是这漏算的被盯住、被出卖,在这一刻却激起了最大的危险。可是,如果两站地之后,她下车。
那么,他呢?
简晞抬头,咬唇:“如果我下车了,你呢?”
任天野的眉睫,极飞速地低下向她扫了一眼。
漆亮的眼瞳,一息难以捕捉的光。
“保护好你自己。”他低声。
话,却是半句。保护好她,那,他呢?
简晞来不及问出口。地铁的对向车门已再一次打开。更大一波的人潮涌进车厢里,人流涌动地向里挤压。他被身后的人流推挤得更靠向她,胸膛身体,已和她紧紧贴住。
简晞已很久没和他靠得这么近。很久没嗅到他身上的男人味道,和他热烫的体温。
他的胸膛依然坚实宽厚,她仿佛依旧能听到他外衣下灼热的心脏跳动声,和着她的心脏,一下,一下,节奏契合一处。
更甚至。因他刚刚把她揽过来的那一瞬,一直贴在她腰侧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指腹的微茧贴在她裸露的肌肤上,那种一动不动的触感与热度,仿佛能穿透两人的肌肤、体温,一直痒痒地,穿进她的心底。
两站地。好长。
两站地。好短。
当她迷蒙地抬着眼眸望着任天野时,摇晃地铁上的报站声忽然响起。
简晞身后的车门,即将打开。
简晞一瞬间感觉到任天野全身绷紧,扣在她身侧的手臂肌肉偾张。
任天野低头,嘴唇几乎压上她的耳朵:“我要你跑,别回头!”
简晞心都要跳出胸膛。
伸手虚无地想要抓他。
车门开。
任天野一秒撤开,伸手拎住简晞,重重向外一推:“跑!”
简晞跌出车厢,踉跄两步。
任天野身后的巨大人流,已经涌出来。他身后明显见到三五壮汉,和先前被拍的绿衣男,朝着任天野扑过去。
简晞倒退两步。
人群中登时响起一片尖叫。任天野一拳放倒了两个,另一个男人抄起地上的垃圾筒就要朝着任天野砸去。简晞脸都白了。拼命冲过去,手里的背包抡圆了,狠狠朝着垃圾男人死命地砸过去!
男人被砸得晕头,垃圾筒咣地一下掉在地上。
任天野转头看她。
简晞呼吸剧烈。
但她没发现自己抡起的背包带出了胸口的偷拍镜头,甩出去的储存器响亮地掉落在地上。人流中有个男人朝着简晞就冲过来了。夹在手指间的细小刀片,在车站白色的顶灯下,一道惊骇的光。
光芒耀了任天野的眼。
男人一个箭步直冲过去。
简晞惊声:“任天野——”
血,瞬间洒出一地。
*
救护车啸鸣。蓝白顶灯穿过山海市,撕破傍晚的火烧云。
车厢里消毒水弥漫,急救医生用无菌纱布死死地按着任天野的右臂。血,一层一层地透过来。即使用止血带绷住了肘部大动脉,伤口处的鲜血还是一片接一片。
医生急得敲窗:“大出血!怀疑伤到了动脉,再开快点!”
任天野躺在急救病床上,脸色微白,额头豆大的汗珠,淌过一颗,又淌下一颗。
简晞坐在远处。看着医生手底下他的鲜血。一层,又盖过一层。她睁大的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水色已深深的灌满,湿了一片。
任天野抬眼。
正看到她的眼睛。
“咽回去。”男人低声。强硬得像石头。“我还没死呢。”
这一句。简晞漾进眼底的泪却再也抵不住。一颗,又一颗,碎了的珠子一样噼哩啪啦地往下落。
任天野闭上眼。
心脏像被那眼泪砸中了一样。噼哩啪拉地碎了一层又一层。
……
*
屿山医院。
任天野被送进急诊,受过伤的右臂再次被级锋利的刀片划开,已伤及主血管和神经,马上就被推进了急诊手术室。
新闻中心的同事们全都赶来了,总编老蔡也急火火地赶到。
老叶最后一个从现场撤回来,他告诉简晞,是他们的行动方案被人从后方泄露,通知了二号线上的流氓群的群主。群主恰好盯住了简晞,早有犯罪前科的他叫人在鞋底夹了刀片,上来准备给她一个厉害教训。幸好任天野抢先一步发现了她,还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刀。
群主和几个罪犯当场被车站安保、巡警抓获,其他族群也按照简晞先期摸排的名单,一举击破,上百近千名犯罪嫌疑人被多地警方一一抓捕。
简晞一口长气。
她努力去做的事情,成功了。
她最不想伤害的那个人,却躺进了手术室。
她的心都像是被压住了。
沉沉的。重重的。难以呼吸。
简晞站在手术室外。和新闻中心民生组的所有同事一起。那枚进行中的手术灯一直静静地亮着……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她就一直静静地站着。
左手抠进右手的掌心。那些再熟悉不过的数字,像一粒粒未经磨砾的石子,一点一点磨过她的心。
终于,灯灭了。
医生出来告知,任天野没有生命危险,伤及的血管及神经都已经做了外科缝合手术,正在麻醉恢复。同事们才都长出一口气。
在蔡总编的要求下,大家先行散去。蔡总编也在天光将要亮起时,暂时离开了手术中心。
简晞还站在手术室外。
清晨的第一缕晨曦微光,已透过走廊东墙的玻璃窗,静静地照进来。洒落在医院纯白色的地板上,一丝淡淡蓝蓝的光芒。
简晞望着那光。
心尖仿若开了一丝窗。让光,照进来。
手术室的大门突然滑开。
任天野右臂包着厚厚的纱布,竟然,走出来。
一位年长的护士,慈眉善目,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天野,你今天必须留院,这不是小手术,你一定要听我的……”
任天野停住。
抬眉。
走廊上的简晞。
还穿着单薄的衣衫。衣摆裙角上,还染着他的淡红血渍。她的脸色很白,眼睛却很漆亮。高挑纤瘦的身形,在医院纯白而清冷的走廊上,更显得盈盈不及,单薄而柔软。
她望着他。
任天野也看着简晞。
身后年长的护士细心地看了一眼任天野,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简晞。
护士温柔:“我去给你拿消炎药和止痛片,你最好留院,听话一点。”
任天野没答。
护士离去。
清冷而微蓝的走廊上,只剩下了他和她。
简晞仰头,望着任天野的眼睛。
任天野深深地看她,目光从头,到脚。仿佛在她身上寻找答案。找到。
转身。
简晞看着任天野大步,从她身侧擦肩而过。
开口:“你去哪?”
“和你无关。”
简晞:“但医生要你留院。”
“不需要。”
简晞:“你刚刚做完手术。”
任天野低眉,眼神扫过自己被包扎得厚厚的右臂,唇边弧度微微勾起,竟是一个嘲弄的角度:“……死不了。”
“任天野!”简晞声线提高。
她迎着他,目光漆亮,眼瞳直直地对着他,让他躲无处躲。
“你为什么……总要推开我?!”
任天野抬眉,根根分明的眼睫,也迎着她。
“那你为什么非要……”嗓音沙哑,“靠过来?”
简晞与他对视。
她的眼瞳中有他。他的深遂眼眸中,也灌进了她。
“难道,还要我说吗?”她盯着他的眼睛。就像七年前的每一天一样,居高临下,骄傲凌人,对他一点一丝也不退让地迎着他。
“我靠过来,我跟着你,都是因为我和你……”
“简晞!”
她的话,没说出来。就被他急急地,一口打断。
他仿佛害怕从她嘴里听到任何字眼,害怕她再说出七年前,每一天都会重复重复说的话。男人的眼神,第一次避开她。
不与她对视。不想与她相对。
简晞看着任天野移开的目光,忽然觉得心底里,又灌满了当年的小骄傲。这个一直疼她宠她呵护她的男人,即使过了七年,依然如此。
“任天野,你在害怕什么?为什么做了,却不想承认?”简晞对着任天野,声音放轻,猫儿一样柔软又任性:“承认吧。你依然……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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