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宗的收徒告一段落,总共也就十来个人,江月寒那一辈的没有人选上,王卓这一辈除了谢君卓就剩下四个天赋过得去的被领走,其余的全部成了谢君卓的小辈。不巧得很,其中就有方子轩和那个小姑娘。
方子轩还算好一点,家里和下面的道门有点关系,虽然比谢君卓矮了一辈,但还算混的不错,师父在宗门有些名气。那个小丫头就不怎样了,一来是家里只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二来是模样生的好看,被一个好|色的弟子捡走了。
三清宗内藏污纳垢,并不是人人都是江月寒和王卓之流。
谢君卓入宗门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潮声阁不曾外出,每日听江月寒讲解道法,潜心修道。
这些事她一开始并不知道,是后来负责后勤的弟子见她久久不去取入宗门后该得的资源,知道多半是江月寒忘了,便亲自给她送来。
赶巧江月寒不在,只有谢君卓一个人在院子里悟道。来送东西的弟子和她寒暄两句后便主动提起来,言谈间有一点讨好之意。
当日在考核中方子轩和那个小姑娘为难谢君卓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入了宗门后便被有心人说出去。当日的谢君卓穿着破旧,看起来不是什么大门大户,倒像是听了消息凑个热闹的小叫花子,大家心里难免瞧不上。
可现在谢君卓拜江月寒为师,身份地位水涨船高。更何况还有玉清另眼相看,与初入宗门时有着云泥之别。
混迹宗门掌管着一点事务的各个都是人精,自然想卖个好给谢君卓,探探她口风,好琢磨今后如何对待这两个人而不至于得罪她这个新晋的红人。
谢君卓对他们的试探感到好笑,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一点异样也看不出。她在江月寒面前装乖巧却不会在旁人面前装,只不过这是个敏|感的问题,她需要好好回答。
思及此她对这种事便表现的很平静,看不出半点怨怼和仇恨,反而露出困惑,像是早就把这种事忘了。她谢君卓要寻仇也是自己动手,不屑借用他人使小手段。
更何况她刚入宗门还没站稳脚跟,要是急急忙忙地清算这些账,留给别人的就是狠毒小家子气的不|良印象。要是传到江月寒耳中,指不定生出什么祸事来。再者那两个人在谢君卓的眼中也不过是两个熊孩子,时常敲打一二便可。
后勤弟子表面称赞她宰相肚里能撑船,说了不少拍须溜马的好话,眼神里的鄙夷却出卖了他心里的真实想法。许是以为谢君卓就是个小丫头,虽然入了江月寒门下也改不了软弱的性子,后勤弟子的神色便有了些许变化。
谢君卓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弟子表演,心里的想法转了个弯。她原以为这些人来试探是卖她个好,帮她一把,没想到还有打她主意的意思,想看她是不是很好拿捏。
她如今是三清宗新晋的红人,师叔师伯辈的不少都要给几分薄面。她在三清宗凳子都没坐热,下面的便赶不及要行动。她若是好拿捏,就算有江月寒撑腰,以后在资源方面也抢不过这些老油条。她若是不好拿捏,下面的自然小心谨慎,不给她找错的机会。
好好的一个修道大宗竟然让下面这些弟子玩出大户人家争权夺势的小气,谢君卓心里感到好笑,笑过之后便起了一点坏心思。这种拙劣的手段都使到她面前来了,她不妨先拿这些人开刀。
比起那两个熊孩子,谢君卓真正的仇人是三清宗,是腐朽的道门。
她拜江月寒为师不代表她放下仇恨,因为三清宗不仅欠着她还欠着江月寒欠着她的挚友。这样一个玩弄权术的宗门,从外到里一层层地开始腐烂,然后把所有人拖入深渊。
三清宗不值得她留情面,上辈子把江月寒推出去当筹码换取一时安稳的弟子更不值得她同情。
这些人想玩她就陪他们玩,只怕最后玩不起的会是他们。
谢君卓的嘴角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即嘴角微弯,淡淡的笑意掩去自己的不屑,留给试探的弟子一个柔弱的形象。
她要让那些人以为她好欺负,然后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牢牢地记住一个道理:温柔的软刀子,一向杀人不见血。
后勤的弟子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便不在潮声阁久留,他们这些人还是有些畏惧江月寒,怕留的久遇见江月寒回来,找了个理由便告辞了。
谢君卓目送他离开,柔弱的眼神逐渐冰冷起来。心里升起一抹难言的烦躁,前世的很多回忆都被勾起,让她静不下心修炼。谢君卓无奈地叹口气,起身绕到潮声阁后面的断崖,坐在断崖上面眺望一望无际的江海。
平静的水面波光潋滟,断崖的风呼啸不止,吹乱谢君卓的长发。面对江海,天高远阔,渺无人烟,四周只有潮声不断,让人不自觉地觉得自己变得渺小。心底的那点怨气和这样的天地比起来,简直比芝麻还小。
谢君卓晃动着两条纤细的腿,闭上眼感受断崖的风,听断崖的浪花,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切才刚刚开始,她不可以再亲手毁了一切。
穿云峰,西楼,日正当空。
玉清端着浮尘和自己的好徒儿在院中的凉亭闲坐,二人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不少吃食,都是甜点,五花八门。修道者辟谷后多少会在吃上面有所节制,因为他们认为吃是饱腹的欲|望作祟,而欲|望则是他们极力避免的问题。
不过玉清这一脉对这种规矩很是不屑,他认为一饮一啄皆是修行,无关欲|望,不该横加阻拦。更何况他就江月寒这一个弟子,向来捧在手心里宠着,江月寒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喜甜,所以每次玉清找她来,都会为她准备很多好吃的甜品。
虽然江月寒话不多,面上性子冷,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但到底是个小姑娘,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会有直接表示,每次都会默默地把玉清准备的甜点吃完。
一来二去玉清也摸清她的口味,做的都是她爱吃的。
可是这一次面对这些东西江月寒却无动于衷,她进了院子后只要了一杯凉白开。师父还是那个师父,糕点还是记忆中的糕点,甚至连西楼的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环境,可江月寒却不是那个江月寒了。
曾被师父捧在手心的她没了师尊后又没了师门,甜是什么味道渐渐忘却,倒是尝够了苦楚。
如今再看到这些东西,她心中有追忆有回味,反而不舍得吃了。她想把这样的甜留的久一点,心里那些不便道给外人听的苦便少一点。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师尊做的不合你口味?”玉清见她迟迟未动,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厨艺不及以前。
他这样的道尊愿意为弟子洗手做羹,传出去不知道要艳羡多少人。
江月寒喝着凉白开,平静地找了个借口道:“师尊多虑了,我只是想带回去。”
玉清不疑有他,但两条眉毛已经皱起来。他理解错了江月寒的意思,还以为她是要把糕点带回去分给那个便宜的徒孙。
玉清把江月寒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抚养到如今,和她相依为命,中间从来没有插足过别人。现在多了个谢君卓,还是江月寒自个挑的徒弟,虽然通过了玉清表面的考验,但玉清心里还是有些不爽。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看见谢君卓的第一眼就不喜欢她,越看越不喜欢。他觉得这个人是来和他抢徒弟的,让他心里直冒酸水。偏偏江月寒还向着她,连爱吃的点心也要给她带回去。
玉清不高兴了,心里有了小情绪。可他是仙君,是长辈,没有道理和一个徒孙计较。
想说的话因为身份被堵在喉咙里,玉清哀怨地看了江月寒一眼,吃味道:“这才有了小徒弟就不要我这师尊了?有好吃的想着她,都不想想师尊。”
玉清这话说的还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不像个大人,倒像是个没得到糖的孩子。他在外自有威严,仙风道骨,在江月寒面前却随性得很。学人孩子撒娇也是一套一套,根本不顾形象,时常让人怀疑他这样的性子怎会把江月寒养成如今的模样。
江月寒被玉清说的一愣,缓了缓才明悟过来。她并未往谢君卓的身上想,玉清这一提倒让她有些分心。
谢君卓吃糖吗?江月寒和她朝夕相处十年,未曾注意过这件事。倒是谢君卓给她做过甜点,可她不肯吃,最后是浪费的多,吃的少,吃下去也不知道是什么味。
玉清见江月寒神情恍惚,知道她在想谢君卓,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脸上写满了我有小情绪了。
江月寒回过神来,垂首看着杯中倒影,稚嫩的模样不过十六,前世的种种都还没发生。
“徒儿不知道师尊喜欢吃什么,但记得师尊第一次给我做的是荷花酥,想来这样东西也合师尊口味。”
江月寒抬头,把面前的一碟荷花酥端到玉清面前。她看似无情实质温柔,平日一声不吭,但关于玉清的事她都不动声色地记在心上。
玉清看着面前的荷花酥微微错愕,一瞬间有种不认识江月寒的错觉,他记忆中的好徒儿突然成熟了很多。但那念头稍纵即逝,江月寒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不见熟络。
玉清拿起一朵荷花酥,面上哪里还有小情绪,只剩下欣喜的笑意。乖徒儿给的东西,总是最好吃的。
江月寒心头一紧,眼眶有些热。
前世她记着玉清的好却表现的少,总觉得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孝顺他,却不想分离来的突然又锋利,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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