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娴扔下叶子兴冲冲地跑过来,连头上的烈日也顾不得了。她眨着眼睛在苏子和面前站定,轻声吩咐道:“抬起头来。”
苏子和也不知这头该抬还是不该抬,绷着身子,余光疯狂瞥着身旁的元宜。元宜也是头大,心想这今日什么事都这么巧,叶娴怎就蹲着瞧见苏子和的脸了?
叶娴静静地等了会,见苏子和仍是一动不动地垂着头,便有些气恼地疑惑道:“怎么,你没听到我说话吗?”
她又转头望向元宜:“元妹妹,这人怎么回事?这般不听吩咐,未免有些不守宫里的规矩。”
元宜一边歉意地笑笑,一边把手背到后面暗戳戳掐了一下苏子和的后腰。她轻拍了一下叶娴的手臂,柔声解释道:“叶姐姐,你别生气。这太监怕是有耳疾,方才同我说话时也不甚伶俐。”
说罢,她轻咳一声,微微提高了些嗓音:“叶妃娘娘问你话呢,还不快把头抬起来。”
苏子和从善如流地抬起头,收起平日不正经的样子,恭敬地回复道:“小人自小耳朵不大伶俐,方才惹了娘娘不快,还请娘娘恕罪!”
“喔,竟是这般。”叶娴一脸恍然大悟,有些可惜地不好意思道:“没事,这娘胎里患上的病,是怪不得的。你长了个俊俏的模样,却来这宫里当太监,其中缘由我方才不懂,这会儿倒是晓得了。”
她有些尴尬地挥了挥袖子,却是细细地打量起苏子和来。从眼睛看到鼻子,目光又滑下去看着他的嘴唇下颌。
苏子和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红,又渐渐蔓延到脸颊和脖颈。好奇而又欣赏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脸上,微风拂过,鼻尖也多了些面前人身上的甜香。他极不自在地站着,额头上伸出薄薄一层细汗。
他自小跟随师父习武,身边尽是师兄师弟,根本没见过几个女子。唯一一个熟稔的女子,就是比那些师兄师弟还要野的元宜。如今叶娴娇俏的模样,好奇的审视,他哪里经受过?
“咦,你这脸怎生突然红了?是被着日头晒着了吗?”叶娴满意地收回目光,却瞧见眼前的人脸已经红得不行,不免有些疑惑,于是轻声问道。
元宜站在一边,头一回看见苏子和脸红的模样,震惊之余,心中狂笑,脸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小人自小就有这毛病,被太阳晒一会脸就红得不行。如此不雅之仪冲撞娘娘,是小人罪过。”苏子和这次没用元宜来圆场,流畅地扯出谎来,又给自己卖了一波惨。
叶娴闻言再次可惜轻叹:“瞧这可怜见儿的!别是满口这罪那罪呢,搞得我怪吓人的。”
她又轻轻摇了摇头,从上到下扫了一下苏子和:“只是像你这般,想要在皇宫里走得长久顺利,倒是不大容易。”
苏子和直愣愣地站着,胡乱地听着叶娴这一通感慨。元宜在一旁诡异地笑着,暗里给了苏子和一个“淡定”的眼神。
叶娴顿了一会,忧愁地瞧了瞧苏子和,突然柔声说道:“你以后便常来我宫里侍奉,我虽无大本事,但保你在宫里性命无虞,还是有把握的。”
“这般标致的人儿,出了事实在可惜。”
元宜适时插口:“叶妃娘娘如此好意,你可不要辜负娘娘。”说罢她朝叶娴说道:“我这会儿回去还有些事要处理,恐怕要先行告辞了。”
叶娴歉意摆摆手:“是我鲁莽,元妹妹快去忙吧。”她有些遗憾地瞧了瞧苏子和,吩咐道:“照顾好元妃娘娘。”
待三人终于分开,才发现方才已经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元宜和苏子和脚步飞快地赶回宫,才发现身上衣服已经被汗浸湿。
元宜回到房里拿扇子扇着风,不适地扯了扯沾上汗的衣服,喝了口果茶,不怀好意地朝苏子和说道:“可以啊苏子和,叶妃娘娘对你甚是喜欢啊。”
苏子和冷笑:“所以你就又给我加了个有耳疾的背景。”
“你不也给自己编了个什么皮肤晒红的鬼话,这么多年我可从来没见你红过脸。”元宜切了一声,习惯性地怼了回去。
“不过你以后的日子,可不太好过了。”元宜拍了拍苏子和的肩,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他这次伪装本就是刀尖上的豪赌,步履维艰。如今又多了太子和叶娴盯着,未来行事怕是会更艰难。
苏子和仰头灌了口水,沉默一刻,倏然开口:“三日后,我就去御书房查找三年前的案宗。”
元宜愕然抬头:“可当时不是说好,等到——”
“皇宫不宜久留,你如今才进宫一月,却已经多出这么多事。且你那药功效有限,若是等到那时候再去,实是夜长梦多。”
苏子和轻轻扣了扣桌案,继续说道:“不如趁此时,放手一搏。”
元宜仍想劝说,却又被苏子和打断:“三日后,郦国使者进京,皇帝会设宴招待,御书房的把手官兵会调一部分去宫宴,是个好机会。”
“郦国使臣进京?”元宜闻言一怔:“为何我一点消息也没听到?”
“此次郦国和皇帝暗里沟通,不知道怎么回事,宫里一点消息也没放。仅有部分装点宫殿的侍从们晓得。”苏子和抱着胳膊起身走动,神色凝重。
“不过听说,郦国有联姻意向,这次也会送一位公主过来,嫁与太子。所以此次低调行事,怕是在太子那里需要做做文章。”
苏子和说完,转头看着元宜,认真说道:“这些事与你我无关,你且安稳待着,待事成之后,便按照计划离开皇宫。”
“兵器铸造之事,估计经过今天的事,你也很难从皇后口里探出些什么。”苏子和又是一记补刀,“所以莫不如等出了宫,你——”
“不对。”元宜却是摇了摇头,打断了他,一脸若有所思:“今日之事,倒称得上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猛地合上手中的折扇,眼眸微眯:“太子那里,是个新的突破口。”
“我没想到那谢言竟是这般.......”元宜仔细想了想措辞:“竟是这般醉心诗书天真有趣。今日我在他面前一通瞎说,但特意提了提元清宁。”
她望向苏子和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林氏,可助我。”
“其余的事,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卷宗之事,成则好,不成也莫要着急,一切以你安全为主。”元宜低声说道,面色担忧。
苏子和颔首:“你我各自小心,希望不要出什么变数。”
元宜点点头,心里面却像是有团乱麻,有种无法言明的焦虑。不知怎么,她又开始有一种熟悉的焦躁。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两日后,元宜刚刚让人送走写给林夫人的书信,就见叶娴跌跌撞撞地跑进宫,连头上的钗子都掉了好几个。
“元妹妹,出事了!”她扑过来拉着元宜的手,拼命地将她往外扯。
元宜脑中一炸,有些懵。却依旧迈开步子,跟着叶娴走了出去。她一边走一边问道:“叶......叶姐姐,这是怎么了?”
“上次你带着的那个太监,浑身是血,跑进了我宫里。他说是有东西必须马上给你,我见他走路都费劲,就赶紧来找你了。”叶娴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扣住元宜的手臂,颤抖地说道。
她话音刚落,就见元宜神色一变,速来温柔的眸子变得极冷,仿佛嵌着两道利刃。
她双腕猛地被反扣住,力道几乎要把腕骨捏碎。她常年习武,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她倏然一惊,不可置信地望向元宜。
元宜死死盯着她看了半晌,下一刻,她松开手,率先迈出步,声音沉郁:“那我们,便快些走吧。”
叶娴颤抖着点点头,也快步跟了上去。
叶娴的宫殿于元宜的不是很近,但两人步履飞快,愣是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叶娴的庭叶居。
叶娴将元宜向旁边扯扯,拉着她去了庭叶居后面的偏殿。偏殿里一个侍奉的人也没有,后院墙角至殿门有一路的血迹,被人用沙土虚虚遮住,只能看见浅浅的红色。推开殿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
一人一袭宦官衣服,侧躺在床上,悄无声息。元宜深吸一口气,鼻腔中充斥着甜腥,提步走了进去。
苏子和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双眸紧闭。身上的衣服被血浸湿,连床单上晕开一大片都红色。
“苏子和,苏子和,你醒醒啊!”元宜蹲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眼眶极红,轻声唤道。
“我本想寻太医过来给他瞧瞧,但他死命不肯,只说要见你。”叶娴把门关好,快步走到床边,一脸担忧:“我怕人看见不对劲,就让他到这后院偏殿躺着。我自小在军营里,但也只会简单的伤口处理。我怕他失血过多,便简单地包扎一下。估计这会儿,是体力不支暂时昏迷了。”
元宜感激地朝她点点头,起身小心点查看了下苏子和的伤势,把他轻轻的平躺好。
她利落地脱下外袍,歉意道:“方才多有冒犯,得罪叶姐姐了。叶姐姐思虑周全,妹妹不胜感激。我学过写粗浅医术,劳烦叶姐姐帮拿些干净的纱布,剪刀和毛巾热水,我给他简单处理一下吧。”
叶娴颔首,迅速推开门走了出去。
待脚步声渐渐听不见,元宜轻轻捏了捏苏子和的手,压低声音说道:“人走了。”
下一秒,床上的人微微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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