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楼的走廊上点了一排灯,墙上的明光一路往深处蔓延。
走廊上铺了厚实的地毯,走路的声音很小,近乎可以忽略不计。
行李箱在地毯上缓慢地拖着,被灯光拉长出一道张牙舞爪的影子。
席烟在走廊上放慢了速度,在经过几扇房门和装饰摆设的时候特意顿了步子。
她能清楚的记得每样东西的位置,和记忆中没有任何差别。
手机里显示的时间还没有变,席烟对着这些房间号按了几张照片,对着相册往前回翻。
轮回前的那三天,她也在这里拍了不少照,那些照片现在却也已经因为时间的回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事情印在记忆中,带着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遇上,要么晕成一头雾水,要么真情实感地相信是谁的恶作剧。
席烟却只是不着急地合上了手机相册,半搭着杆子把行李箱转了个圈。
她一个人的时候,先前跟前台搭话时神情里的笑意已经散了个干净,眼尾却还微微弯着,带着细碎好看的弧度。
有外人在的话,甚至可能生出一种她心情还不错的错觉。
亮色的壁灯悬在头顶,走廊修建得精致曲折。
3203号房间里干净整洁,里面的东西摆放齐全,没有任何有人住过的痕迹。
席烟把行李箱搁在一旁,靠在门边上了锁。
看到这些熟悉的东西,她这才有了点真的回到了三天前的感觉。
窗外飘着雪,是一片白色。
时间不知不觉走到了早上七点,山庄里的大部分人都还没有醒。
然后呢?
接下来要干什么?
屋子里开了地暖,所有东西摸上去都是温的。
外面的气温很凉,席烟放了东西,一把推开了屋里的窗。
冷风在一瞬间灌进来,窗外是无穷无尽的雪,根本看不见下山的路。
这里什么都有,坐落在山里,却又静得出奇,甚至有点像是与世隔绝。
席烟支着胳膊搭在窗沿上,在冷风里站了一会,打开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希云度假山庄”这几个字。
表示加载中的圆圈转了又转,跳出来了一大片跟这里毫无关联的无关信息,找不到任何涉及到山庄的内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居然会选择来这种连资料都很少的地方参加盛会?
*
外面黑沉的天空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泛了白。
光落在积雪上,有一种刺眼的亮意。
留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做也不是办法,席烟把东西留在了房间内,只捎了那张房卡就出了门。
房卡只有巴掌大,反面是一些注意事项。
正面则是跟大堂墙上印得一模一样的标志。
火焰加一个扭曲的环。
再次看到这个图案,先前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一回泛了上来。
席烟盯着这张卡看了片刻,没再让自己多想,趁着时间早顺着走廊选了那条通往二号楼宴会厅的路。
她轮回的时间点刚刚好,大清早正好赶上宴会厅的早餐开门。
这场盛会再怎么古怪,餐厅这种公共场合总能打探到一点什么线索。
现在去,说不定还有机会遇上人。
席烟在上一次的三天里并没有怎么来过这个餐厅。
私人聚会一般都是些熟人碰面,她跟这件事无关,甚至有在刻意避开人多的场所。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宴会厅比想象中的还要大,装修精致,开门也很早。
席烟到的时候,这里已经亮了灯。
厅子的侧面是巨大的落地玻璃,外面是连绵的雪山。雪落在玻璃上化成了水,望出去一片雾蒙蒙,景色很好。
现在时间才刚七点,三号楼的大部分客人都还没有醒。
餐厅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乍一看空空荡荡的。
席烟原本以为没有客人来,直到站在门口往里看去一眼,这才发现里面居然已经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看上去大概有三四十岁了,带着一顶暗色的贝雷帽,浑身上下的衣服却破破烂烂的,显得有点古怪。
他面前架着一个大型木头画板,画得好像是希云山庄的场景。
……画家?
席烟一愣。
大清早来餐厅画画。
这人也是来参加盛会的其中一员?
餐厅里除了服务员就只剩他一个人,席烟等了几分钟没见他动一下,索性拉开了门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哪知门才拉开了一个角度还没合上,那个画家就像是察觉到了动静。
他似乎被吓了一跳,声音里很警惕,条件反射地抄了一个玻璃杯就往大门的方向砸了过来。
“谁!”
玻璃杯重重划开宴会厅的空气,眨眼间带起了一阵劲风。
席烟:“……”
杯影折了餐厅的灯光,骤然砸过来。
这阵风擦着发梢而过,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抓着把手的手力道却没松。
餐厅的玻璃门随着她的动作被一下敞开,这只杯子顺着门畅通无阻地直飞了出去,撞落在地上砰然碎裂。
画家还在警惕,听到声音皱着眉转回了头,见到来人是个看着二十出头的姑娘,这才微微愣了一下。
他大概也没想到有人反应这么快,声音还有点懵,短时间内也没出声道歉。
“你哪位?”
席烟心说她也想反问这个问题。
但她还是惦记着要打探线索这件事,没多说什么,只是抬手笑了一下,再一次拉开门走了进去。
画家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她。
他精神还绷着,片刻后终于又开了口:“我还以为没人敢来吃饭了。”
没人敢?
一旁的早餐架上摆了一排果汁饮料。
席烟心里琢磨着这句话,重新在架子上拿了一个玻璃杯,还很顺手地接了一杯橙汁给那个画家递了回去,才问:“为什么?”
画家死盯着她,试探着问:“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席烟动作微微一顿,面不改色地笑了笑,用开玩笑般的语气回答说:“刚刚被吓了一跳,忘了。”
画师:“……”
这哪有一点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不过可能是席烟说话的声音比想象中要有礼貌,不会让人产生反感。也可能是这杯橙汁对气氛起到了些许缓和左右。
这位画家不自觉退了一步,但还是来了兴趣,多问了几句:“你不是收到信才来山庄的?”
他问话声也有几分不确定,又似乎不愿意多说,问完似乎就有点后悔,趁着席烟没回答就闭上了嘴。
“算了算了,没什么。”
这么简单三两句话给出的信息就有点多,席烟一时间也有点捉摸不透这个画家的态度。
他在防备什么?
信……难不成指的是盛会的邀请?
席烟蹙了蹙眉,见着这画家什么都不愿再说的模样,很理智地没再多问,而是稍稍多透露了点信息。
“我才只是第一次来这里。”
她声音依旧带着笑,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但目光一瞬不眨地落了下来,就差没反问出声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画家奇怪地回看过来了一眼。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话音很古怪:“我昨天刚住进来。”
刚住进来。
如果这句是实话,说明他并没有遇上时间轮回这件事。
席烟垂了眼,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接了话:“也是第一次来吗?”
这个画家衣着古怪,性子比衣着还要古怪。
分明先前还对人很防备,现在话却一下子多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试探些什么。
他随身的包里装了一大堆铅笔,还放了一叠画。
听到席烟的问题,画家沉默了片刻,伸手把这叠画里的最后一张抽了出来,往架子上一放。
“第二次了。上一次是十年前,这张画就是当时画的。”
他说完就瞧着席烟,似乎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席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往画架上看去一眼,却倏地愣了一下。
这幅画上面画的也是一个山庄。
一看就很久远了,纸张微微泛着黄,边缘处因为没有好好保存都翘了起来。
画上的场景跟现在的希云度假山庄很不一样,建筑风格更古老也更厚重,看上去其实更像是一个私人的庄园。
带着一种时间沉淀后的年代感。
席烟不知不觉敛了笑意,破天荒地沉默了很久,才问:“这是哪里?”
画家盯着她,过了片刻回答说:“希云山庄,十年前的希云山庄。可惜了,一场大火,全都烧完了。”
……大火?
希云山庄这个地方,着过火?
早餐厅桌椅摆得整整齐齐,白色的桌布映了外面的飘雪场景,干净安静。
这座山庄修建得很好,根本看不出来以前遭受过重创。
画家不知道是不是试探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伸手把这张画拿了回来。
他语气里带着审视和怀疑,见席烟这么久没说话,古怪地笑了一下:“你真的是第一次来?”
如果是在刚才,席烟肯定会再次笑一下,给出肯定的答案。
但现在,她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却是过了良久都没再说话。
诺大的早餐厅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时间也不知道走过去多少秒,久到玻璃窗的雪花都化成了水滴。
席烟站起身离开了一步,这才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来过吗?
她也不记得了。
*
席烟是见到过希云山庄十年前的模样的。
只不过不是在现实生活中,而是在一场梦里。
梦里那座山庄的场景跟画家的图上一模一样。
她对这个地方毫无印象,在梦里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很熟悉。
直到醒来的时候,她都还记得山庄的具体位置,坐落在北方的山林。
她好像一直对很多东西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她的养父母每次听到她的这种感觉都会很紧张,似乎很不希望她去往深里细想。
席烟自己跟他们的观念倒是一直相反。
以至于那天晚上,她连夜找遍了所有的搜索网站,在一大堆无关结果的角落里找到了这座希云度假山庄。
只可惜等到来了才发现,希云山庄的样子跟梦里天差地别,完全不是她要找的地方。
原来是因为以前着过火。
*
这幅画的出现有点出乎意料,席烟没了吃早饭的状态,也没心情再去多打听点消息。
正如这个画家所说那般,这个早餐宴会厅一直到她离开都没有再来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敢来。
这场盛会……跟希云山庄十年前着火的事,难不成会有什么关系吗?
二号楼和三号楼之间连着一个长廊。
长廊的两侧是透明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雪色,白得伤眼。
时间轮回,盛会,大火。
那幅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席烟短时间也捋不清楚,索性打算先回房间把现有的线索重新整合一下。
三号楼里暖气很足,寒气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路过的房门依旧紧闭着,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席烟穿过壁灯点亮的走廊,正想上楼回到房间,却突然听到楼梯间的上方传来了一声巨响。
“哐——”
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因为有地毯,砸落的声音闷而沉,震得整个楼梯都在晃。
席烟一下子停下了往上走的脚步。
这阵声音她听到过。
记忆中那三天,她刚入住希云山庄的时候,门外也在这个时间点传来过一阵巨响。
席烟心里一跳,没有再往上走,抓着栏杆往上看去。
楼梯间只有两盏壁灯,光线有点暗。三号楼的楼梯有点曲折,其实不太能望见顶上的情况。
这一看,她才发现,除去刚刚响声传来的位置,楼梯的半中央也还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也在注意楼上的动静。
他个子很高,穿着一身黑色的外衣,悄声立在那里的时候,其实很难被察觉。
楼梯间的灯光照有限,只打亮了半边的墙壁。
从席烟的角度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看到他纸一般白的手腕,即便是落在灯光里,看着都没什么血色。
听到声音,他似乎很轻地动了一下,一串黑色的手绳随着细微的动作落到手腕凸出的骨节上,黑得有些扎眼。
那是一串款式过于简单的手绳,没有任何装饰,乍一看甚至有点单调。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手绳的那一刻,席烟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却摸了个空,什么也没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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