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年大火02

    三号楼的走廊上点了一排灯,墙上的明光一路往深处蔓延。

    走廊上铺了厚实的地毯,走路的声音很小,近乎可以忽略不计。

    行李箱在地毯上缓慢地拖着,被灯光拉长出一道张牙舞爪的影子。

    席烟在走廊上放慢了速度,在经过几扇房门和装饰摆设的时候特意顿了步子。

    她能清楚的记得每样东西的位置,和记忆中没有任何差别。

    手机里显示的时间还没有变,席烟对着这些房间号按了几张照片,对着相册往前回翻。

    轮回前的那三天,她也在这里拍了不少照,那些照片现在却也已经因为时间的回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事情印在记忆中,带着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遇上,要么晕成一头雾水,要么真情实感地相信是谁的恶作剧。

    席烟却只是不着急地合上了手机相册,半搭着杆子把行李箱转了个圈。

    她一个人的时候,先前跟前台搭话时神情里的笑意已经散了个干净,眼尾却还微微弯着,带着细碎好看的弧度。

    有外人在的话,甚至可能生出一种她心情还不错的错觉。

    亮色的壁灯悬在头顶,走廊修建得精致曲折。

    3203号房间里干净整洁,里面的东西摆放齐全,没有任何有人住过的痕迹。

    席烟把行李箱搁在一旁,靠在门边上了锁。

    看到这些熟悉的东西,她这才有了点真的回到了三天前的感觉。

    窗外飘着雪,是一片白色。

    时间不知不觉走到了早上七点,山庄里的大部分人都还没有醒。

    然后呢?

    接下来要干什么?

    屋子里开了地暖,所有东西摸上去都是温的。

    外面的气温很凉,席烟放了东西,一把推开了屋里的窗。

    冷风在一瞬间灌进来,窗外是无穷无尽的雪,根本看不见下山的路。

    这里什么都有,坐落在山里,却又静得出奇,甚至有点像是与世隔绝。

    席烟支着胳膊搭在窗沿上,在冷风里站了一会,打开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希云度假山庄”这几个字。

    表示加载中的圆圈转了又转,跳出来了一大片跟这里毫无关联的无关信息,找不到任何涉及到山庄的内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居然会选择来这种连资料都很少的地方参加盛会?

    *

    外面黑沉的天空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泛了白。

    光落在积雪上,有一种刺眼的亮意。

    留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做也不是办法,席烟把东西留在了房间内,只捎了那张房卡就出了门。

    房卡只有巴掌大,反面是一些注意事项。

    正面则是跟大堂墙上印得一模一样的标志。

    火焰加一个扭曲的环。

    再次看到这个图案,先前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一回泛了上来。

    席烟盯着这张卡看了片刻,没再让自己多想,趁着时间早顺着走廊选了那条通往二号楼宴会厅的路。

    她轮回的时间点刚刚好,大清早正好赶上宴会厅的早餐开门。

    这场盛会再怎么古怪,餐厅这种公共场合总能打探到一点什么线索。

    现在去,说不定还有机会遇上人。

    席烟在上一次的三天里并没有怎么来过这个餐厅。

    私人聚会一般都是些熟人碰面,她跟这件事无关,甚至有在刻意避开人多的场所。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宴会厅比想象中的还要大,装修精致,开门也很早。

    席烟到的时候,这里已经亮了灯。

    厅子的侧面是巨大的落地玻璃,外面是连绵的雪山。雪落在玻璃上化成了水,望出去一片雾蒙蒙,景色很好。

    现在时间才刚七点,三号楼的大部分客人都还没有醒。

    餐厅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乍一看空空荡荡的。

    席烟原本以为没有客人来,直到站在门口往里看去一眼,这才发现里面居然已经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看上去大概有三四十岁了,带着一顶暗色的贝雷帽,浑身上下的衣服却破破烂烂的,显得有点古怪。

    他面前架着一个大型木头画板,画得好像是希云山庄的场景。

    ……画家?

    席烟一愣。

    大清早来餐厅画画。

    这人也是来参加盛会的其中一员?

    餐厅里除了服务员就只剩他一个人,席烟等了几分钟没见他动一下,索性拉开了门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哪知门才拉开了一个角度还没合上,那个画家就像是察觉到了动静。

    他似乎被吓了一跳,声音里很警惕,条件反射地抄了一个玻璃杯就往大门的方向砸了过来。

    “谁!”

    玻璃杯重重划开宴会厅的空气,眨眼间带起了一阵劲风。

    席烟:“……”

    杯影折了餐厅的灯光,骤然砸过来。

    这阵风擦着发梢而过,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抓着把手的手力道却没松。

    餐厅的玻璃门随着她的动作被一下敞开,这只杯子顺着门畅通无阻地直飞了出去,撞落在地上砰然碎裂。

    画家还在警惕,听到声音皱着眉转回了头,见到来人是个看着二十出头的姑娘,这才微微愣了一下。

    他大概也没想到有人反应这么快,声音还有点懵,短时间内也没出声道歉。

    “你哪位?”

    席烟心说她也想反问这个问题。

    但她还是惦记着要打探线索这件事,没多说什么,只是抬手笑了一下,再一次拉开门走了进去。

    画家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她。

    他精神还绷着,片刻后终于又开了口:“我还以为没人敢来吃饭了。”

    没人敢?

    一旁的早餐架上摆了一排果汁饮料。

    席烟心里琢磨着这句话,重新在架子上拿了一个玻璃杯,还很顺手地接了一杯橙汁给那个画家递了回去,才问:“为什么?”

    画家死盯着她,试探着问:“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席烟动作微微一顿,面不改色地笑了笑,用开玩笑般的语气回答说:“刚刚被吓了一跳,忘了。”

    画师:“……”

    这哪有一点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不过可能是席烟说话的声音比想象中要有礼貌,不会让人产生反感。也可能是这杯橙汁对气氛起到了些许缓和左右。

    这位画家不自觉退了一步,但还是来了兴趣,多问了几句:“你不是收到信才来山庄的?”

    他问话声也有几分不确定,又似乎不愿意多说,问完似乎就有点后悔,趁着席烟没回答就闭上了嘴。

    “算了算了,没什么。”

    这么简单三两句话给出的信息就有点多,席烟一时间也有点捉摸不透这个画家的态度。

    他在防备什么?

    信……难不成指的是盛会的邀请?

    席烟蹙了蹙眉,见着这画家什么都不愿再说的模样,很理智地没再多问,而是稍稍多透露了点信息。

    “我才只是第一次来这里。”

    她声音依旧带着笑,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但目光一瞬不眨地落了下来,就差没反问出声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画家奇怪地回看过来了一眼。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话音很古怪:“我昨天刚住进来。”

    刚住进来。

    如果这句是实话,说明他并没有遇上时间轮回这件事。

    席烟垂了眼,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接了话:“也是第一次来吗?”

    这个画家衣着古怪,性子比衣着还要古怪。

    分明先前还对人很防备,现在话却一下子多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试探些什么。

    他随身的包里装了一大堆铅笔,还放了一叠画。

    听到席烟的问题,画家沉默了片刻,伸手把这叠画里的最后一张抽了出来,往架子上一放。

    “第二次了。上一次是十年前,这张画就是当时画的。”

    他说完就瞧着席烟,似乎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席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往画架上看去一眼,却倏地愣了一下。

    这幅画上面画的也是一个山庄。

    一看就很久远了,纸张微微泛着黄,边缘处因为没有好好保存都翘了起来。

    画上的场景跟现在的希云度假山庄很不一样,建筑风格更古老也更厚重,看上去其实更像是一个私人的庄园。

    带着一种时间沉淀后的年代感。

    席烟不知不觉敛了笑意,破天荒地沉默了很久,才问:“这是哪里?”

    画家盯着她,过了片刻回答说:“希云山庄,十年前的希云山庄。可惜了,一场大火,全都烧完了。”

    ……大火?

    希云山庄这个地方,着过火?

    早餐厅桌椅摆得整整齐齐,白色的桌布映了外面的飘雪场景,干净安静。

    这座山庄修建得很好,根本看不出来以前遭受过重创。

    画家不知道是不是试探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伸手把这张画拿了回来。

    他语气里带着审视和怀疑,见席烟这么久没说话,古怪地笑了一下:“你真的是第一次来?”

    如果是在刚才,席烟肯定会再次笑一下,给出肯定的答案。

    但现在,她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却是过了良久都没再说话。

    诺大的早餐厅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时间也不知道走过去多少秒,久到玻璃窗的雪花都化成了水滴。

    席烟站起身离开了一步,这才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来过吗?

    她也不记得了。

    *

    席烟是见到过希云山庄十年前的模样的。

    只不过不是在现实生活中,而是在一场梦里。

    梦里那座山庄的场景跟画家的图上一模一样。

    她对这个地方毫无印象,在梦里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很熟悉。

    直到醒来的时候,她都还记得山庄的具体位置,坐落在北方的山林。

    她好像一直对很多东西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她的养父母每次听到她的这种感觉都会很紧张,似乎很不希望她去往深里细想。

    席烟自己跟他们的观念倒是一直相反。

    以至于那天晚上,她连夜找遍了所有的搜索网站,在一大堆无关结果的角落里找到了这座希云度假山庄。

    只可惜等到来了才发现,希云山庄的样子跟梦里天差地别,完全不是她要找的地方。

    原来是因为以前着过火。

    *

    这幅画的出现有点出乎意料,席烟没了吃早饭的状态,也没心情再去多打听点消息。

    正如这个画家所说那般,这个早餐宴会厅一直到她离开都没有再来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敢来。

    这场盛会……跟希云山庄十年前着火的事,难不成会有什么关系吗?

    二号楼和三号楼之间连着一个长廊。

    长廊的两侧是透明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雪色,白得伤眼。

    时间轮回,盛会,大火。

    那幅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席烟短时间也捋不清楚,索性打算先回房间把现有的线索重新整合一下。

    三号楼里暖气很足,寒气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路过的房门依旧紧闭着,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席烟穿过壁灯点亮的走廊,正想上楼回到房间,却突然听到楼梯间的上方传来了一声巨响。

    “哐——”

    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因为有地毯,砸落的声音闷而沉,震得整个楼梯都在晃。

    席烟一下子停下了往上走的脚步。

    这阵声音她听到过。

    记忆中那三天,她刚入住希云山庄的时候,门外也在这个时间点传来过一阵巨响。

    席烟心里一跳,没有再往上走,抓着栏杆往上看去。

    楼梯间只有两盏壁灯,光线有点暗。三号楼的楼梯有点曲折,其实不太能望见顶上的情况。

    这一看,她才发现,除去刚刚响声传来的位置,楼梯的半中央也还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也在注意楼上的动静。

    他个子很高,穿着一身黑色的外衣,悄声立在那里的时候,其实很难被察觉。

    楼梯间的灯光照有限,只打亮了半边的墙壁。

    从席烟的角度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看到他纸一般白的手腕,即便是落在灯光里,看着都没什么血色。

    听到声音,他似乎很轻地动了一下,一串黑色的手绳随着细微的动作落到手腕凸出的骨节上,黑得有些扎眼。

    那是一串款式过于简单的手绳,没有任何装饰,乍一看甚至有点单调。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手绳的那一刻,席烟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却摸了个空,什么也没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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