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烟没想到自己那样随手一扔都能“误伤”到人。
她听着惊讶了几秒,想想又觉得有点好笑。
早餐时间过去,外面的天越来越亮。阳光透过厚厚云层落下来几缕,衬得灌木丛上的雪色有些扎眼。
半天找不到相机,一老一少面色都有点焦急,又不敢表现出来太多。
席烟假装没看出来他们的不对劲,想着是自己造成的“误伤”,最终也没把实际发生了什么说出来,只是帮着翻了翻灌木丛:“可能被人拿走了吧。”
昨天晚上她离开的时候,确实见到花园那一男一女在石头砸出声音的方向捡到了什么东西。
现在看来,大概就是那个相机。
“被拿走了?”少年声音一下子抬高了一个八度,敲着脑袋念叨,“完了完了……”
他这反应看着不像是担心相机丢失,反而是怕里面什么东西会被发现。
席烟在心里短暂愧疚了几秒,手指抵着灌木丛上梢的积雪,适当敛了笑问:“相机里有重要的东西吗?”
她顿了顿,拨了下树枝,放慢声音说:“比如新闻的稿件什么的。”
少年又一次窜出去几米远。
老人比他淡定一点,抓着他的袖口把人拽回来:“出息。”
“……”少年揉着脑袋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问席烟,“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记者的?”
席烟神色不变地看了眼他的口袋:“实习证掉出来了。”
少年蓦地一惊,赶忙把半挂在口袋外面的卡牌收回去,尴尬地点头“哦”了一声。
老人把他拉到边上,叹了口气说:“我们虽然是记者,这次受邀来盛会却跟新闻没有关系。如果可以,还得麻烦你们保密了。”
他们似乎很担心自己的工作身份被传出去。
席烟本来也没打算说出去。
说到底,她还得从这两名记者这里套信息。
她不怀疑这两位记者的身份,不然也不会直接提出“新闻稿”试探他们的反应。
只不过……
她还可以用实习证这么个刚好的理由解释,萧执最开始是怎么知道他们记者身份的?
老人说完就暗中打量着席烟,瞧她并没有因为记者身份流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才松了一口气,拉着少年多补充了几句:“我前两年已经退休了,这位还在实习,你们不用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这个山庄十年前大火涉及到的一些事情被爆出来吗?
席烟暗中观察着这两人,见两人这么一副警惕的模样,干脆了这一点和他们谈起了交易。
“放心,不说出去。不过我们能跟您打听个事吗?”
“关于十年前的希云山庄。”
*
这两位记者住的是一间标间,位置在三号楼的3110,在楼下靠近大门的位置。
已经退休的老人记者名叫蔡齐,小实习生叫程昱。
最开始听到席烟想打听事情的时候,这两位记者都有些愣,愣完还不情不愿的。
席烟觉得要不是被她知道了记者身份,这两人估计当场就要跑了。
不过她面上笑意未变,话音听着也没太着急,这一老一少虽然还很犹豫,也勉强放下了点防备心。
反倒是萧执在这个上午话莫名就少了,一直到跟着记者进了他们的房间都没怎么出声。
“十年前的大火?”蔡齐一边碎碎念地翻着房间里剩下几个相机,“你们好奇这个做什么?十年前你们两个人都才十多岁吧?”
程昱蹲在一旁,小声嘀咕:“我那个时候更小。现在如果不是来了这里,都不知道还有希云山庄这个地方。”
席烟安安静静听着,闻言侧头看了眼萧执。
后者正站在墙边,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在花园里吹了风,他手腕抵着鼻尖,那根手绳和黑色的外衣被房间的暖色灯照着,看着却没什么温度。
席烟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这才转回头,回答蔡齐上一个问题:“来这里的时候刚好听前台说了。”
她毫无负担地把所有消息来源都甩给了前台。
蔡齐也听不出真假,又忌惮这两人把他们记者身份往外说,挑挑拣拣了一点自认为能传的消息,对房间里剩下三人说:“你们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
“发生大火之后的几年,差不多是我快退休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来了消息,要把关于那场火的所有报道全部删完。”
蔡齐打开行李箱,翻着自己带过来的一大堆报纸。
“后来网上就再也搜不到相关消息了。我曾经负责写过这件事的稿子,私下里悄悄留了几份,刚好这次也带过来了。”
蔡齐说的大多没涉及到自己,讲起来也没太多顾忌。
行李箱里报纸有厚厚一叠,他挑了一部分出来,放在房间的桌子上。
席烟接过来翻开看了看。
“卡斯山庄发生大火,死亡人数……”她读着就是一愣,“卡斯山庄?”
蔡齐:“就是现在的希云山庄十年前的名字。”
他翻着这份报道:“这个地方十年前还不是现在的度假场所,据说是一座私人山庄。”
他边说边瞧着席烟和萧执的反应,见他们是真没觉得有什么,才放开了说:“山庄的拥有者好像姓……奚。”
奚?
席烟没来由地觉得有些耳熟,不自觉蹙了下眉,边听边接着翻。
报道那场大火的新闻现在被封得干干净净,曾经却有不少,都被蔡齐好好留着。
上面写了不少内容。
席烟接着往下读:“死亡六十七人。”
这么多?
蔡齐看出了她的想法:“你是不知道当时那场火有多大,足足烧了两天才灭,原来的那些建筑都差不多毁完了。”
“刚刚跟你说的,那家姓奚的人家,也都没能从火里幸存下来。”他指着那页报纸,顿了顿又要开口,“据说他们家还……”
萧执突然开口问:“报道写的是意外失火?”
他的声音有一点闷,人却已经侧了身来到了报纸边上。
这么一句问话音量很低,带着一点似真非真的疑问语气,大多数人听了都会觉得他是看到这条“意外失火”太惊讶了才插的话。
席烟看了萧执一眼,却在一瞬间有一种感觉,觉得他是想打断蔡齐前面的内容。
那户姓奚的人家还怎么样?
不过蔡齐显然已经被带跑了。
“哪的事?”他貌似对这个“意外失火”的写法很不满,掀开报纸往桌上一摊,“他们是查不清楚才这样写的。那场火绝对不可能是平白无故这样烧起来的,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事!”
蔡齐年纪大了,之前说起话来带着慢条斯理的劲,却在这个话题上没控制住音量,甚至有点气愤。
就连程昱都愣了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好奇问:“老师你怎么这么肯定?”
蔡齐哼着气,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看着席烟和萧执似乎也不是那样靠不住,干脆手一挥坐上椅子:“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我十年前也在这个山庄。”
窗外满山落雪,他气完了就有点出神。
“十年前的这个时候,卡斯山庄也在举行一场盛会,是那户奚家举办的。”
他那个时候的工作刚好要来卡斯山庄报道一件事情,没想到撞上了大火,运气很好才活了下来。
大概是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缘故,他一直对后来新闻里的意外失火嗤之以鼻。
没有任何关于放火者的线索,大多数人对意外深信不疑,蔡齐却知道肯定不是。
人一旦开始抖消息就容易抖上头,蔡齐也没了一开始那般警惕防备,没再隐瞒地拿了张纸出来:“你们是收到这个过来的吗?”
席烟凑过去一看,发现这张纸居然是希云山庄这次盛会的邀请函。
邀请函镶了金边,上面写了蔡齐的名字,却没有署名发起人。
盛会的发起人未知?
席烟眸光微动,目光上移看到了邀请函右上角印着的希云山庄特有标记。
依旧是火焰加一个扭曲的环。
又是这个她觉得熟悉的标记。
希云山庄是在这几年重建完成的。现在知道了,如果中心这个火焰象征着是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那剩下这个环呢?
蔡齐还在等他们的答案。
席烟回过神,摇了摇头说:“没有,刚好来这里而已。”
她顿了一下,转过头问萧执:“你是收到邀请函过来的吗?”
萧执合上报纸:“也只是刚好来这。”
他的唇色在灯光下很淡,声音也温而低,席烟听不出来这说的是不是真话。
办理入住的时候,前台跟她说的原话是——
这里很久没来客人了。
按她在楼梯间初次碰上萧执的时间来看,萧执应该到得比她早才是。
可是今天的种种来看,他好像又真的不是冲着盛会来的。
如果萧执没有说谎,他真的没有收到邀请函。
那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是这座山庄唯二两人没有被邀请的。
这会跟他们遇到时间轮回有关系吗?
蔡齐在边上叹了口气,没得到更多消息,有点失望。
“我还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发起人是谁呢。”
邀请函上没有写,来了山庄也没有遇到。
他甚至不知道发起人是从哪里得知“蔡齐”这个名字的。
席烟:“邀请函上是怎么写的?”
蔡齐:“上面没内容,不过之前收到邀请的时候,信件里还有另外一张纸。”
“怎么说的?”
“……”蔡齐面露难色,显然是不想多说内容,只挑了其中一句,“里面提到,现在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席烟:“特殊的日子?”
她忽地想起来:“十年前的火灾是几月几日发生的?”
萧执把报纸递给她,看着上面黑色加粗的大字:“2月19日。”
果然。
席烟合上报纸:“现在是那场大火发生后的第十年整。”
“发起人邀请我们来这纪念大火?”
程昱随口一说,显然跟他老师一样不愿意多透露消息。
他帮着蔡齐把邀请函收起来,摊了摊手:“反正能说的我们都说完了,你们可千万别把我和老师的记者身份穿出去了。”
“今晚二号楼宴会厅那边有聚餐,万一你们传出去了,到时候聚餐没人去就糟了。”
程昱说了一半,见席烟和萧执都在看着他:“怎么了?”
他停顿一瞬,这才想起来面前两人没有收到邀请,多解释了几句。
“聚餐肯定有,昨天是因为还有人没到,才没发生什么事。今晚来山庄的大部分人都会去,我和老师也要去找人……”
程昱话音猛地卡了壳。
他最后一个音飘成了气音,虚虚转了几圈,再到嘴边变成了:“找相机。”
“对,找相机。”程昱说着点点头,自认为把刚刚说漏的地方圆过去了。
“你们要是有看到一个镜头坏了的相机,记得来通知我们。我们这房间号是3110,别忘了!”
蔡齐听不下去了,在话音没完全落就主动带着席烟和萧执走到了门边,赶人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好不容易取得了一点点信任,还问出了一部分消息,席烟也不打算久留,跟萧执一起出了3110的房间门。
程昱作势就要关门。
没想到席烟刚走出去一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回身,轻抵住门:“有一件事忘了说了。”
她想到了萧执今早说的那句话。
今天早上的时候,她曾经问萧执,这两个记者去早餐宴会厅的缘由。
萧执当时给了一个很奇怪的回答,说可能是因为,记者听说有一位画家在17日早上去了餐厅。
这个回答很没来由,甚至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席烟其实并不怀疑萧执说的这件事的真假性。
如果是这样,蔡齐在十年前和那位画家有恩怨。那么他们来这里不只是因为被草草结案的“意外失火”,肯定还和画家有点关系。
刚刚程昱说漏嘴的那句“找人”……
席烟松开门把手,对上蔡齐和程昱疑惑的目光,突然笑了笑说:“我昨天早上去餐厅的时候,碰见过一位画家。”
她神色很自然,听着还很有礼貌,完全不会让人有所怀疑另有目的
话音还没落,蔡齐的脸色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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