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子噼里啪啦溅出来,在黑暗中冒出一点红光。
周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桌椅翻倒着,上面的东西凌乱得洒落满地。
热浪在风中席卷而来,明晃晃的大火把一切的一切都染上了赤红的颜色。
所有人都在跑。
尖叫,哭声,乱作一团。
火光在黑暗中张牙舞爪。
好热。
这是哪里?
四周的一切好像都被加了一层滤网,显得模糊不清,什么也看不真切。
视线里能看到的所有东西线条扭曲,四分五裂,需要集中全部的注意力才能发现,边上似乎还有一个人。
是谁?
“滴答——”
好像有什么水滴一样的东西落下来了。
红色的,是跟周围火光一样眨眼的红色。
血。
面前那个人受伤了。
这滴血落在地上,和漆黑地面上的一片暗红色融合在一起,一点一点凝固。
“我不行。”
谁在说话?
“我做不到……”
这道声音带着一点崩溃的哑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血还在滴。
顺着扭曲模糊的衣领落下来。
滴答——
*
席烟睁开了眼。
入眼是希云山庄3203房间干净的天花板。
白色的墙面挂了金色的吊灯。
灯没有开,窗帘拉得不算严实。
外面的白雪映着耀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进房间。
席烟好一会儿没有动。
又做梦了。
在上一次梦到山庄之后。
梦里的场景还没有完全消散在脑海里,带着些许哑的声音还停留在耳侧。
一遍又一遍地响着。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床头灯没有开,屋内的角落光线很暗。
安静得没有什么声音。
良久之后,席烟闭上眼,抬起手抵上额头。
房间里的暖气温度正正好,枕头松软舒适,真实的触感把席烟飘散开来的思绪撕扯着拉回来。
可能是因为逐渐清醒了,梦里那种虚幻而又真实的痛苦终于一点一点消失了,从漫上来的情绪中慢慢剥离褪去。
席烟支着胳膊坐起身,在窗外落进来的阳光里挡了一下眼睛。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记忆有问题。
人对小时候的事情忘性总是特别大。
别人至少还有个模糊的影子,席烟是个例外。
她是什么也不记得。
能想起来的最早的部分就只有来接她的养父母问她叫什么名字的片段。
那大概也是她十二三岁的时候了。
再之前呢?
周围的人对这个问题总是避而不提,养父母每次转移话题的神情都很僵硬。
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
她的亲生父母是谁,她曾经遇见过什么?
席烟一点也不清楚。
这少掉的部分像是一张白纸被硬生生撕裂了一个角,磨得人生疼,却再也拼不回来了。
忘得一干二净,一连十年,一点线索都没能想起来。
直到来到了这个希云山庄。
十年都找不回来的记忆在短时间内梦到了两回。
这个地方究竟发生过什么?
金色吊灯即便是开了灯,在白天的光线也很微弱。
窗帘拉开是一片皑皑白雪。
席烟站在窗口远眺了一会,终于从梦里的场景中抽回了神。
她在暖意的房间里渐渐清醒,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和萧执约了早上要去找记者。
他们昨天晚上分别的时候,说到担心花园里那两个人会因为被发现搞事情,决定趁着早上时间还来得及,赶紧找到那个记者。
免得到时候发生什么脱离计划的事。
席烟把梦里的事先抛到了一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还只有早上七点。
正好又是早餐开始的时候。
*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昨晚花园闹了事情的原因,今天的三号楼远比昨天要来的热闹。
大早上的开门关门声不断,席烟收拾完毕准备出门的时候,已经透过房间门听到了不下十次人出门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单纯地出来,还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要去悄悄完成。
席烟靠在门边听了一会,还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停在了3203的门前。
她愣了一下,透过猫眼看出去,刚好看见萧执在她的门前停下脚步。
萧执半倚靠在走廊另一侧的栏杆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伸出去按门铃的手在空中停了停,却没有按下。
席烟等了快十分钟也没见他再有所动静。
她想不明白,索性解下房门的安全链,先打开了门。
走廊外的模糊不清的喧闹声顺着打开的房门传进来。
几乎是她开门的那一刻,萧执抬眼看了过来。
席烟装作自己毫无察觉的样子,打开门还顿了一下,眨了眨眼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执停顿一瞬:“刚来。”
可能是因为时间还早,他的声音有一点点低,但是听上去很平和。
哪里刚来?明明都站了十分钟了。
席烟没有戳穿他。
她拿着手机和房卡走出房门,确认门关紧了才转过身,笑了一下问萧执:“我们去哪里找那个记者?”
萧执选了通往二号楼餐厅的路:“早餐宴会厅。上一次的轮回里,那个记者在第二天早上去了餐厅。”
“餐厅?”席烟跟上去几步,“不是去吃饭的吧?”
萧执脚步顿了一下,偏头看回来。
他声音在楼廊里低低沉沉的,却依旧没有隐瞒:“可能是因为,他听说有一位画家在17日早上去了餐厅。”
……画家?
昨天餐厅里那位古怪的画家?
席烟把心里漫上来的惊讶压回去。
她没说自己见过那个画家,也没问萧执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人好像对一些消息知道的特别清楚。
席烟甚至怀疑他来盛会也有什么目。
如果真有什么隐藏目的,说这么多不怕被她知道吗?
楼里温度不冷,地毯随着壁灯一路铺下楼。
席烟心里琢磨着这件事,声音里染了些许兴致:“记者和画家有恩怨?”
“这个暂时就不清楚了。”
出乎意料,萧执在这个问题上给出了一个不明确的回答。
席烟也没说什么,点头“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
也是,不清楚才是正常的。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两幢楼之间连通的长廊上。
说来奇怪,昨天这个地方没有一个人,今天早上却要热闹得多。
单单长廊上就有三个人,好像都是在往早餐宴会厅的方向去。
席烟不动声色地从后面打量了一圈那三个人,发觉都是没见过的陌生人,并不是她昨天遇到的任何人之一。
她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问一旁的萧执:“上一次的这天早上,也这么多人吗?”
萧执沉默了片刻,摇头说:“事情走向改变了。”
因为他们的轮回,昨晚花园的二人私会被撞破。
来盛会的这些游客察觉到了不对劲,都出来了。
长廊上就遇上了人,餐厅比想象中还要热闹。
明明前一天还是空空荡荡的,只有位画师孤伶伶架了块画板。
今天,那些不敢出门的人全都来了。
整个餐厅粗略望过去有三十多个人,席烟大致看了一眼,甚至还在人群里找到了昨天放纸条的那个男人。
画家反倒是不在了。
入口处的玻璃大门可以完完全全看到餐厅里全部的场景。
萧执在前面推开了门。
席烟不想引起这么多人的注意,没有光明正大往人多的方向看。却在走进去的那一刻把手机的摄像头露出口袋,面不改色地划开了相机。
餐厅里所有人都很警惕,听到有人来,目光齐刷刷望了过来,又很快地收回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席烟打开了手机的录像,眼睛余光打量着这些人。
他们几乎是分成了好几批站在一起。
有的在悄声私语,有的一言不发,连眼神都不算很友好。
萧执也没有多看,在落地窗边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
席烟一直到落座才关了摄像头,把手机拿出放在桌上。
刚刚拍的视频角度很好,里面有整个餐厅的全貌。
她把视频看了一遍,很轻松地就锁定了大门边同样角落但视野很好的一个位置。
“是这个吗?”席烟不动声色地跟萧执示意了一下那个方向,“那个记者。”
萧执借着手机的反光往那个角落处扫去一眼。
角落那张桌子坐了两个人,一老一少。
老的看上去有六十岁了,少的还不到二十。
片刻后,萧执收回手机,停顿了一下才问:“你怎么猜到的?”
“拍到的。”席烟点开手机里的视频,弯起眼说,“那张桌子的角落摆了一个小型便携相机。”
而且,如果记者想要掌握充足的讯息,他一定会在餐厅里挑选一个相对而言能看到的视野广的位置。
门边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老一少看上去在一心吃饭,什么都没有察觉。
席烟装作不经意地收回目光,关掉手机。
早餐厅的气氛不太对,每个来这的人看着都有心事。
餐厅里私语声不断,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势。
席烟没办法注意清楚每个人在做什么,索性再次隐秘地架起了手机相机,自己则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那一老一少身上。
大概因为有心事,她这顿早饭吃得食不知味,回过神才发现萧执也没吃多少。
外面风雪飘满了窗,室内暖气烘在玻璃上,凝结成一片模糊的水雾。
“哐”地一声,餐厅里还有人手滑摔了盘子。
白色的陶瓷碎片散落满地,服务员手忙脚乱地去捡。
餐厅里的三十多人在这阵短暂的混乱中互相对视,又各怀心思地散开。
那一老一少很快就吃完了饭,从角落里悄悄起身,离开餐厅。
席烟收起手机,稍稍等了一会,和萧执一起跟了出去。
*
早餐宴会厅直连着三号楼,那一老一少却没回屋子,在楼梯□□头接耳了一阵子,顶着大风雪出了门。
席烟来到餐厅门外的时候也是一愣,没料到是这个走向。
她原本想着跟着记者回到三号楼,记下他们的房间号再去单独找人。
室外这么冷,他们现在出去是想做什么?
早餐厅的门外落了雪。席烟脚步一转,也跟了出去。
萧执跟在她后面,抬眼望出去:“他们往花园那个方向走了。”
花园?
飘下来的雪花落在衣领,很快就化成了水滴消散开来。
席烟戴着外衣的帽子,顺着昨晚灌木丛的路绕到了花园边。
那一老一少也站在灌木丛的附近,似乎正在翻找什么东西。
“确定在这吗?”老人问。
少年答:“是这个位置,绝对没记错。我昨晚走太急了,一被发现就跑了,没来得及拿。”
“怎么没有了呢……”
这少年翻得有点急了,边翻边左顾右瞧,怕有什么人来:“明明掉在这里了……”
少年一急,老人也急了,两个人差点没把花园翻个底朝天。
这个少年昨晚居然也来了花园?
席烟蹙了下眉。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迟,指不定就会有什么人从边上楼里的窗户看下来,她跟萧执比了个手势,出了灌木丛走到那两个人边上。
“打扰一下。”
忙着找东西的两人都没注意到有人来了。
乍一出声,少年被吓得弹出去几米,抹了一把虚汗。
“你、你们……”
老人把他拉到一边,警惕问:“两位有什么事吗?”
席烟笑起来,声音彬彬有礼:“没什么事,刚好散步路过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她的语气永远让人很想跟她多说几句,听着也没什么恶意。
老人盯着她瞧了一会,什么都没瞧出来,警惕心松了一点:“我们在找一个相机。”
相机?
席烟又笑了一下:“什么样子的?”
少年比划着:“不大,镜头坏了。”
席烟还没说什么,老人先听得一愣:“坏了?”
少年点了点头,干巴巴说,“昨晚在这里的时候,镜头被一块石头砸了一下。”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凑到老人耳边,不好意思地说:“所以我才被发现的。”
他昨晚本来悄悄来到这里,刚好见到两个人在花园里商讨什么事情,本来想着先记录下来的。
没想到不仅什么都没听到,相机还被砸了一下,丢在这里了。
席烟:“……”
昨晚?石头?相机?
她想到了自己昨天晚上为了不被花园里讨论计划的那两人发现,捡了块石头丢出去想要转移注意力的事。
那个时候场面有点混乱,再加上又碰到了萧执,她没太来得及注意石头丢出去的那一侧怎么样了,只知道好像是真的砸到了点什么东西,声音还格外得响。
相机。
……不是这么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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