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这么一句话衍生出的可能性太多，得多了解一点才能搞明白。
楼梯底下角落的阴影处很暗，顶上的灯光落不下来，声音却传得一清二楚。
席烟心里还在分析着各种可能，上面管家和园丁两个人还在继续争执。
管家的上一句话说自己十年前本来是想帮忙的，园丁显然不吃他这一套。
“现在说有什么用，你当年难道不是一副巴不得我永远别出现在奚家的样子？”他嗤了一声，“也就奚家的人还愿意让你留在山庄。”
“只可惜好人没好报。他们死了，你这种人倒是从火里活了下来。”
园丁压着怒意把话说完。
“总有一天，我要找到证据，把你当年做的那些事全部搬出来给其他人看看。”
管家的声音听着很头疼，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过了半天挤出来一句“抱歉”，很快又没了声。
两个人从争执到无言。管家也不知道怎么岔话题，低沉着声音问：“你是专门守在这想遇到我说这些事吗？”
园丁似乎是愣了一下，情绪这才散去了些。他一手搭着门，声音很冷：“短信不是你发的？”
什么短信？
看着管家一脸困惑的模样，他“啧”了一声，多说了一句：“我是收到一条让我出房门的短信，才在这个时候出来的。好巧不巧，一出来就看到了你。”
“……”管家安静了良久，“我没发过这种东西。”
楼梯上方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没再那么剑拔弩张，席烟眨了眨眼，抬头看去一眼。
她在刚刚听到“好人没好报”的时候就莫名有点出神，现在才恢复了一些。
脑子里还都是刚刚园丁对奚家的评价，席烟过了片刻才跟上节奏，反应过来这个园丁貌似是收到了一条短信才出门的。
也就是说，有人想要园丁在这个时候跟刚来山庄的管家撞上。
席烟蹙了蹙眉。
上一次轮回的最后那天也是这样。
那一天，她在七号楼的咖啡厅楼上看见了三个来找东西的常家人。
他们在找东西的时候也提到了，是有人给他们发了信息。
有人给他们发信息，告诉常家人他们要找的东西在咖啡厅里。
虽然照常家人后面的反应来看，他们找到的那样东西貌似并不是真的。
这不影响有人希望通过这个钓他们出去这个事实。
幕后那个人似乎知道盛会这些客人的联系方式，知道他们可能的经历。
甚至还在有意把他们往来这里的目的上引，像是为了知道更多的信息。
没来由的，席烟想到了那位发起人。
知道这些客人现在的情况，知道他们想要报仇报怨。
知道这一切，还举办了现在这么个盛会邀请他们过来。
楼梯间的灯光落在外面，席烟在黑暗中侧了下头，余光下意识看了萧执一眼。
萧执正垂着眼站在楼梯边，听到楼上两人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像是与这件事情毫无关联。
席烟收回了目光。
可能是管家提到的信息量太大了，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其实不太提得起劲再去多想。
园丁说奚家的那两句话在脑海里盘旋了好久都没飞走。
不知道为什么，席烟心情莫名不算太好。
等到完全回过神的时候，楼上那两个人已经分开了。
园丁关门回了房间。
管家再一次去那个花瓶所在的位置留了纸条。
席烟特意跑了一趟，确认纸条的内容并没有发生变化，这才又找了一个二楼角落的沙发椅坐了下来。
水晶灯的光单看有点刺眼，落下来却是暖色的。
席烟支着椅子的扶手发了会呆，再抬头时刚好瞥见萧执落在一侧的黑色衣角。
在光下都没什么温度。
她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鬼使神差就开了口问：“这里所有客人当年着火时都在山庄。你十年前的时候……也在这里吧？”
她其实很早之前就有这个猜测了，甚至都已经敢肯定了，只是一直没有问出来。
萧执没承认，但也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
席烟点了点头，没有问他十年前在这里干什么，只是沉默了片刻又说：“那你知道，他们说的那户奚家，是怎么样的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萧执有一瞬间的怔忪，很快又掩了情绪说：“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就是突然挺好奇的。”席烟声音里带了点没落到实处的笑意，见他这反应，弯了眼说，“算了，你也就比我大两三岁吧，十年前也才……十三四岁？哪知道得了这么多。”
刚刚的问题带了明显的试探情绪，她心里有了点底，把飘散的思绪抽回来：“还不如去问问蔡齐他们。”
记者知道的肯定更多。
况且，他们也正好要去询问一下关于来到这里的另外两户人家的事。
沙发椅上映着一点灯光。
萧执看了席烟一会，垂眸转了转那根黑色手绳，跟着一起偏开了话题。
“上次看到的相机里的照片，程昱在中午左右拍到了卷发厨师和另一群人谈话的场景。”
席烟对照片的印象更深一点，回忆说：“那个场景应该是在花园的另一侧，角度乍一看大概是从三号楼右侧的角落拍的。”
可惜轮回过后，他们之前拍下来的照片也没了。
“也就是说，记者中午左右会在三号楼右侧。”萧执说，“我们可以去那里找人。”
*
三号楼右侧其实离席烟上一次轮回在晚上花园边遇见萧执的位置不远，很好找。
冬天的中午冷意依旧很浓，楼底积了厚厚一层雪，就连草丛都是白色的。
席烟和萧执特意绕了一圈过去，正正巧巧在远处见到了那个卷发厨师和剩下那群人谈话的场景。
他们人有不少，怕被发现，席烟没敢靠得太近去偷听，从后面穿去了三号楼的右侧。
程昱果然举了一个相机在这里。
也许是因为位置隐秘，他还大胆摆了个三脚架，靠在雪堆边往厨师那个方向望。
蔡齐居然也在边上。
“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吗？”这位老人裹着一件厚厚的棉衣，往那个方向看去。
程昱：“太远了听不清。”
他眯着眼，努力想把照片拍清楚一点。
“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事情，没听说过他们之前认识啊……”
寒风凛冽，两位记者边拍边碎碎念，念着念着又没了声。
席烟在转角边等了一会，没听到什么更多的信息，才抬手敲了敲边上的墙。
“打扰了。”
跟上一次轮回一模一样，这两位记者又一次被吓飞了。
见到全然的陌生人，程昱差点摔地上，急急忙忙想给自己和蔡齐编一套为什么在这里的措辞。
“我们……呃……”
他想说自己是刚好经过，奈何相机就在一旁明晃晃地摆在三脚架上，宣召着他们两人的身份。
程昱一下子就卡了壳。
冬日的雪把墙边的草木积成一片白色，墙触碰上去都是冰的。
席烟看了他们一会，礼貌性地笑了笑，顺着程昱的话音说下去：“你们是记者？”
“……”
两位记者说不出话来。
和上一次一样，这两位记者依旧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暴露。
他们也是来这里查当年的事的，如果被盛会其他客人知道记者来了，那些心怀鬼胎的人难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席烟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轻咳了一声说：“别担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她看着程昱对着相机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的模样，体贴道：“不用管我们，你们可以接着拍。”
程昱：“……”
蔡齐：“你们想做什么？”
席烟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好声说：“刚好看你们是记者，想找你们打听个事。”
外头风雪依旧，远处那边卷发厨师长的对话还在继续，他们的位置却听不见什么有效信息。
蔡齐在风中皱着眉，裹着棉衣又往那边扫去一眼。
“算了，进去说吧。”
*
第二次轮回，四个人又一次来到了3110房间。
屋里比外面要暖和很多，热气一点一点渗入指尖，冻僵了的手逐渐回暖过来。
蔡齐在桌前摘着手套，支着桌面坐下。
萧执顺手带上了门走进来，席烟随便找了个还算空的位置，随口说：“我们也是打听到的，听说这座山庄以前着过火。”
“我还以为除了当年的相关人员，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了，你们这种年轻辈居然也听说过。”蔡齐有点讶异，“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当时也在场。”
席烟顿了一下，接着笑问：“我们还听说了不少，比如这座山庄当初着火的时候还是一座私人山庄？”
这些话都是她上一次轮回从蔡齐这里打听过来的，现在被原模原样再次搬了出来。
“是一户姓奚的人家。”蔡齐更惊讶了，一下子没止住多说了几句，“你们连这都知道？”
“那户人家没能从那场大火中幸存下来。”他兀自摇了摇头，“据说他们家还……”
据说？
席烟倏地想起，上次轮回里，蔡齐也提到过这半句“据说”，只不过还没说完就被萧执打断带偏了话题。
她回头看了萧执一眼。
后者这回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断，靠在墙边的时候半垂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蔡齐还在接着说。
“据说啊，这户奚家还有一个女儿，当年大火的时候才十多岁，也死在里面了。”
“挺可惜的。”
他看了看席烟，打着比方说：“如果还活着，估计就跟你差不多大。”
窗外这时的风好像特别大，沿着玻璃窗呼啸而过，留下一片雪色。
屋内的玻璃窗上结了一层水雾，看着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蔡齐说完就沉默了一阵，房间又静又沉。
萧执在蔡齐话音落下后抬手抵了一下眉心，黑色的手绳落在灯光下，是如同地板上阴影一般的暗沉。
他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又很快松开，目光里映了一点说不清的情绪。
席烟没注意到这些，她从蔡齐刚刚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有点发愣。
抵在桌沿的手腕被压出一条痕迹，她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突然回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片段。
那个片段大概也发生在很多年前了，不过在她记忆缺失之后。
是她第一次见到养父母时的场景。
时间隔得太久了，席烟甚至不太回忆得起那时的周围环境是什么样的。
只记得刺眼的白炽灯光，还有消毒水的气味。
现在想想，应该是在医院。
她的养父母当时还很年轻，来的时候带了一堆东西。
零食，还有很少女心的玩偶。
养母半蹲在她面前问，把玩偶递给她，温着声音小心翼翼问：“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而她眨了眨眼，下意识说了一个“希”。
养父母好像一瞬间就有点紧张，好像是怕她会有什么不好的反应，对视一眼后问得更小心了：“记得是怎么写的吗？”
周围的消毒水味有点呛人。
她茫然了很久，摇头说：“不记得了。”
她好像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忘掉了一些很重要的人，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记起。
……
窗外的风不停歇刮着，擦着玻璃窗发出阵阵响声。
席烟乍然回过神。
屋内的窗帘很厚重，挡了外面的光线。
萧执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她身上，见她抬头，又很轻地偏开头。
刚刚那一瞬间冒上来的片段太过模糊，只有一个依稀的印象。
席烟试着再去回想更多，却不太记不清了。
她朝窗外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总算是把话题扯到了正事上：“听说当年着火的时候，奚家也在举办盛会，好像还邀请了其他好几户人家。”
“这个你们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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