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场其实就是一大块空地,用石磙把土地碾的平平整整,用来打稻子。秋忙的时间过了,稻场就被闲置了下来,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
草垛的头上顶着白色“小帽子”,飞机瞄准了周恒路过的时候在下头踢了一脚,雪扑簌簌落在他脑袋上,周恒转身就过来追着他跑,两个人一前一后把雪地上跑出一个圈来,苏珈和卷毛就站在圈里笑。
卷毛侧过脸看了看旁边苏珈,想和她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张口。憋了半晌,问了一句:“你觉得期末考试难吗?”
“你们快来啊!看这是什么?”飞机突然跳起来冲着他们招手。
苏珈和卷毛两个人立马跑过去,结果看到草垛里看到一个麻雀窝,里面还有一只小麻雀,缩在窝里冲着他们叽叽喳喳地叫。
“它怎么不飞啊?”苏珈好奇地去看。
“翅膀受伤,飞不起来。”周恒伸手把小麻雀抓起来看了看,小麻雀好像是吓破了胆,在他手心使劲儿扑腾着翅膀。
苏珈问:“那怎么办?”
周恒把小麻雀捧到她面前:“用火烤烤,特别香。”
“……”苏珈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旁边俩小孩憋着笑,飞机还在旁边帮腔:“对,先把毛都拔光!然后用竹签串好,然后放点油,放在火上……”
苏珈立马伸手把自己耳朵捂上:“不行不行,你们赶紧把它放了。”
那几个男孩子见她认真的表情,笑得不行。
苏珈才知道他们是故意吓唬她,捂着耳朵的手拿了下来,嘴角微微翘了翘:“哼。”
周恒皮够了,把麻雀好好放回窝里,还顺手帮它顺了顺毛:“没事的,它自己慢慢的就会好。”
那小麻雀虚惊一场,抖抖瑟瑟地缩着身子咂了咂嘴。
苏珈在雪地里用脚踩花边,周恒他们互相追着打雪仗,周恒突然就那样仰着身子躺在了她脚边的雪地上,压出了一个人形印子来。
他抬眼望着呼着白气的小姑娘:“你想试试?”
苏珈连连摇头,虽然雪下的很厚,但是就这么仰着身子倒下去,还是有点害怕,虽然她心里面其实也有点想要尝试一下。
“这是泥地,摔着也不疼。”
苏珈不太相信:“真的?”
周恒点了点头:“我骗你干嘛?”
苏珈试着往下面倒下去,但还是下不了决心,迟迟倒不下去,她泄了气,刚准备要放弃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拉住了衣角,腿一弯就跌坐了下去。
飞机看着她那样子笑得更开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疼不疼?”
苏珈涨红了脸,回眸瞪着周恒。
周恒看着她那眼神,记起那时候在河滩,她一生气了就要咬人,所以他潇洒地拍了拍手起来,把胳膊递给她:“给你咬一口。”
“你才是小狗!”
卷毛伸出一只手给她:“你先起来吧,我拉你。”
飞机在旁边踢了一脚雪堆,扬起一阵纷纷雪粒:“怕什么呀,又不是真的疼,是吧?苏珈!”
苏珈看着自己眼前的两只手,谁也没拉,自己翻身从雪地上爬了起来:“我要回家了,我舅妈该找我了。”
“我也是。”卷毛爸妈其实平时管的挺严的,不像周恒和飞机,俩野孩子。
“那你带她回去吧。”
“嗯,我们走吧。”
卷毛和苏珈一前一后走了,周恒跳到石磙上面稳稳站着,看着他们两个消失在视线里。
飞机拿着小木棍在雪地上画小人儿:“你妈今天没在家?”
“去镇上了,早上就走了。”早上周恒和乔秀英在家里吵了一架,就因为她喊他去镇上,他死活不去。因为他知道,他如果去了,少不了又要被她拉着去干他不想做的事情,所以干脆再也不去了。最后乔秀英打了他几下,抱着弟弟走了。
“你怎么不去?”飞机觉得奇怪:“去镇上买吃的啊!”
周恒低着头,认真前脚跟后脚,在石磙上走着直线:“不想去。”
他走到石磙的尽头,张着双臂,纵身一跃,踩碎了一地的雪。
雪在烈日下慢慢融化,稻场变成了农田。春去秋来,稻场又被老牛拉着的石磙一圈一圈重新压实,老人在田边坐着磕烟袋,小孩们骑老旧的自行车在上面转圈,转啊转啊,像岁月的指针。
不知不觉,距离苏珈来到周家村已经两年了,她也顺利升入了五年级。
这两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她从舅妈那里听说妈妈结婚了,还生了一个和她姓氏不一样的弟弟。
苏珈再也没有接过妈妈的电话,她偶尔坐在天井看星星的时候,再也不会再期盼着有一天会有谁来把她带走。
四年级那年夏天暑假,舅舅喝酒胃出血,去医院住了半个多月,舅妈也跟着去了医院。家里都是周巧前前后后的照料,也就是那半个多月,她和苏珈没吵架,家里出人意料的和谐。那年周巧也升了初中,卷子分值都不一样了,也没得比较。
第二年,学校里那个臭名昭著的史鹏也升学走了,听说去了初中不久就因为打架斗殴被开除了,后来去了另外一个镇上的学校,渐渐地就没了消息。升入五年级的苏珈好像变得和这里的孩子们一样,在学校里面不会引人注目,也不会再被人天天挂在嘴边议论。但是又好像总有哪里不太一样,总被人说清高。
苏珈的个头也窜的飞快,比同龄的很多男生都要高一点,她本来就白白瘦瘦,婴儿肥消了之后,五官优势越发凸显。才上小学就有小男生给她塞情书,有的写字都写不全,还带着莫名其妙的拼音……
“苏珈,咳咳,”飞机清了清嗓子,手里拿着一张花花绿绿的信纸:“你的名字真好听,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名字时,我就觉得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生。我们学数学的时候最开始学的就是加减乘除,怪不得你数学成绩这么好,每次都是第一名!”
周恒躺在草地上笑得浑身都在抖,用手捂了捂脸,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苏珈低头瞪他,周恒就笑着随便捡了一封信盖在自己脸上,只露出流畅的下颌。
苏珈伸手从飞机手里夺过来那张纸,揉了揉扔到周恒身上,被他双臂兜在怀里:“不许笑。”
周恒把脸上的信纸拉下来:“你要是叫加号的加,说不定数学还能再加十分。”
卷毛手指卷着自己身边的狗尾巴草,好心提醒他:“一共就一百分。”
周恒坐起来:“我当然知道满分一百!你们周末是不是要去参加什么考试?”
卷毛嗯了一声,他和苏珈要代表他们小学去参加一个县里的小学生联赛,考的好的到时候升初中可以优先进重点班。
飞机立马过来搭着卷毛的肩膀:“你们去哪儿考?县里?有卖吃的吗?”
周恒拍拍自己身上的杂草:“你们两个好好考,别给哥哥丢人。”
苏珈早就知道了自己比他大,但是周恒死活不承认她才是姐姐,坚持说当初苏珈自己喊的哥哥,他就永远是哥哥。
四个人一路说说笑笑、跑跑跳跳往回走,一边讨论着明天早上要几点起来送苏珈他们去镇上坐车。
晚上苏珈洗过澡,坐在桌边看着看了会儿复习资料,周巧去镇上上初中之后,只有周末在家,房间就成了她一个人的。她发了会儿呆,百无聊赖地按了按圆珠笔帽,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下“梦想”两个字。
如果说现在的苏珈有什么一定要完成的梦想的话,那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然后找到爸爸。
第二天一早,舅妈起的特别早去送她,还往她怀里塞了两个热滚滚的鸡蛋:“拿着,吃鸡蛋考一百分!”
周浩笑着说:“妈,人家竞赛题满分一百二,一百分又不是满分!”
舅妈还当真了,想了想,从口袋摸出两块钱递给苏珈:“这下好了。”
苏珈不要,舅妈非要让她带上。她上车的时候摸着口袋里面那两块钱,突然有点紧张。她看了看身边的卷毛:“你紧张吗?”
卷毛什么都没说,摊开手心,里面握着的一个什么符,估计是他奶奶给他带上的,可惜都被汗湿透了……
苏珈看了看车窗外头,没看见周恒和飞机的影子:“他们是不是还没起?”
“应该是。”
“还说天不亮就来送我们……”苏珈默默吐槽,听着老师说考试安排和进了考场之后的注意事项,随手扣上了安全带。
“苏珈!卷毛!”突然有人在外面大声嚷嚷着。
苏珈推开车窗,探着头出去,看见飞机摇着他那胖乎乎的身子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说话都难受:“那……那个,你……你们……”
“你先别着急,车还没开。”卷毛看了看前面司机。
“周恒呢?”苏珈往后面看了看,没见周恒的影子,她觉得有点奇怪。
飞机撑着自己大腿,缓了一会儿:“周……他们家……好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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