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巧手心里捏的是一团五彩的丝线，塑胶材质，那时候正流行用来编手环手链，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时心虚就下意识藏了起来，她想了想，又拿了出来。
苏珈有点不相信地看着周巧：“你？等我？”
周巧刚刚似乎是被突然出现的苏珈吓了一跳，所以随口就胡诌了一个理由，虽然听起来有点假，但是话都说出口了，也只能硬接下去：“不行啊？”
苏珈有点受宠若惊，她和旁边周恒他们挥了挥手，让他们骑车先走，她跟苏珈一起顺路慢悠悠往回走。这好像还是周巧和她不在一个学校以来，头一次两个人一起回家。
苏珈不由得想起周浩来，小学的时候这段路都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走的。她看了看周巧身边空荡荡的位置，也没有开口提起来，只是略微端详了一会儿周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逃课了？”
“……”周巧也没有否认，反而有点紧张地问：“你在哪看见的？”
“还用看见么？你从县城回来，怎么可能和我一起放学？”苏珈有点不太理解，周巧不是会无缘无故逃课的人：“为什么逃课啊？”
“你别管，”周巧怕她看见什么，听见都是她自己猜测的，也就懒地和她多解释了：“也别跟我妈说，知道吗？”
苏珈不置可否：“舅妈要是问起来，我可不替你撒谎。”
“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周巧想了想，态度又放和缓了一点，笑着说：“就这一次，行吗？”
苏珈举起一根食指，暂且答应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就一次。”
开学的第五周，自行车到底是没买上。倒不是因为其他原因，是因为她就是死活学不会。周恒拉着车后座她还能骑一段路，他一丢开手，她就掌握不好平衡，车子歪歪扭扭地要往地上摔，她就一路往前骑车，又不会停下来，一路尖叫着在那绕着不怎么规则的圈……
飞机拍着腿在路边笑的丧心病狂，周恒的唇角微微勾了勾，在旁边站着看她被风扬起的发丝，和她脸上略带喜感的表情。
“来个人啊！！！你们两个！”
“快点儿谁来帮我，这……这这怎么停啊？”
飞机笑着说：“你捏车闸啊！别太猛，不然要摔着。”
苏珈还记得哪里是车闸，她试着捏了一下，车轮停住了，车身连着人又要往下歪，被周恒用手拉住了：“
“你学车就跟我学数学似的，怎么都不会，别挣扎了。”飞机坐在旁边一根麻绳做的简单秋千上，笑嘻嘻地劝她。
“……”苏珈拍了拍裤脚上沾的灰。
飞机起身把秋千让给她，她坐在那微微晃动着脚，头靠在树干上，看着周恒骑着车在旁边转圈玩，他转了几圈之后把车给了飞机。
周恒大咧咧在她身边坐下，秋千微微晃动：“咱们去林场转一圈？”
“不去。”
“学不会就算了，反正去学校，我可以载你。”周恒看她表情是真郁闷，似乎学不会骑车对她来说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苏珈的性格从来都是好强的，可能对别人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她的心里面还会有小小的失落：“可总不能一直让你载啊……”
周恒的鞋底碾着地上的碎石，脚尖轻轻一点，秋千就往后面晃了一截：“也行啊。”
苏珈笑着望向他：“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好？”
“你给钱，我给你当司机。”
苏珈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
飞机也跟着凑热闹：“苏珈你考虑考虑我，我比他便宜，你管我吃的就行。”
周恒手肘撑着膝盖，一本正经地讨价还价：“他吃的多，不如我划算。”
苏珈被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逗得满面笑容，几个人开始插科打诨，刚刚那点失落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学车的事，苏珈再也没提过。
十一的国庆长假过后，学生们也就开始盼着寒假了。下午要上课的时候，程雪刚好在门口碰到一班的余老师，两个人就一起去的办公室。
下午连着两节是数学老师的课，苏珈到了班里之后就去办公室抱练习册，刚巧看见两个老师进来，脑子里就想起陈小雅的话来，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老师好。”
余老师看着她手里的练习册连忙摆了摆手：“这个不用发，你帮忙把月考试卷撕一下，一会儿考试。”
“哦。”苏珈把练习册放好，帮着从套卷上把这次考试要用的试卷撕下来。
“我们班那个周恒，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吗？”程雪把水杯等物放在桌子上，扭过头跟余老师说话：“其实是个特别好的苗子。”
苏珈没料到她会说周恒，手里的动作不由得放慢了。
“怎么？不是听说挺不好管的吗？”余老师笑着问。
“我觉得他不像他们说那么调皮，”程雪实话实说：“而且我发现他有绝对音感。”
“什么意思？”
苏珈也想问，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就是不需要基准音就能很轻松地辨别每一个音的音高，听见一个随便的声音就能在琴键上找到它，这种能力是天生的，”程雪觉得他一个学数学的大概是不太能听得明白：“举个例子，就像是颜色，我们普通人只能分辨出红绿蓝的差别，但是他能准确地区分出红色的每一个色值之间的差别。”
余老师听着都有点兴奋了：“这么厉害？那这孩子是个天生的音乐人才啊！”
“这种天赋对学音乐的人来说算是万里挑一，可遇不可求，而且他的音准和音色都很不错，只不过小时候没有受到培养。”
“他今年也才十二三岁吧？以后说不定还真可以走这条路呢。”
说起这个来程雪还觉得有点郁闷：“可是他自己好像不是感兴趣，我之前问他，他还说不想学。”
“也是，这里的孩子要想走音乐这条路，很难，可惜了。”
安静的办公室里突然听见嘶啦一声响，苏珈不小心把一张卷子给撕坏了，她看着手里撕破的卷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不起，老师，这张撕破了。”
两个老师都扭过头来看着她，余老师立马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有多的，放在那就行。”
苏珈把剩下的几张卷子都撕完了就回教室去了，程雪带着全校的音乐课，也认识苏珈，就笑着跟余老师说：“你们班这个数学课代表长得可真好看。”
“成绩也很好，很优秀的小姑娘。”
程雪一脸的羡慕：“上次月考她是考了第一吧？真羡慕你，我们班上那群不及格的，我都不怎么办好了，三门给我考了一百分……”
苏珈听着老师们说话的声音渐渐消散，心里面还想着刚刚程雪说的什么绝对音感的事情，她怎么都没听周恒提过？
周恒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有一次上课程雪考过他一次认音，然后下课就把他拎去琴房又问了些有的没的，末了程雪也没和他再多说什么。
下课铃声一响，周恒就准备和飞机一起往食堂冲，结果程雪拿着成绩单来班上。月考成绩出来之后，她一个一个找人谈话，不巧的是，今天轮到周恒了。
他站在办公桌前面看着程雪拿着他那几张卷子翻来覆去地看，只听见卷子被翻地呼啦啦作响，空气都要凝结了。
程雪看完了卷子抬眸看了他十几秒，然后起身说：“你跟我到琴房来吧。”
周恒搞不清楚情况，肚子还饿着，多少有点怨气，但也跟着她去了。
程雪把琴凳让给他一半，拍了拍：“坐。”
周恒从小到大和老师之间就没有亲近过，更不用说是程雪这样年轻美丽又温柔的女老师。如果老师批评他、体罚他，他都有法子应付，但是偏偏程雪温温柔柔的，他反而手足无措。
程雪看着他半晌愣在那不动，也不强求：“你对自己的考试成绩满意吗？”
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一个学习成绩差，纪律性不好，学习态度不认真的学生会不会在意自己的成绩。
“不满意。”
程雪点了点头：“但是这个世界上其实不是只有文化课学习这一条路可以走，你可能只是不适合学习语文数学英语。但是不管学什么都需要努力，学音乐也好，学美术也好，你以后离开了这里，外面还有更丰富的世界等着你，你能听懂吗？”
周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所以，如果你想学琴的话，我可以教你。”
程雪自己年龄也不是很大，她刚毕业，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她不忍心看着像周恒这样的孩子像这里很多孩子们一样上完初中之后就辍学打工，也许她的一点点努力，就能够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即使不能，她也必须要去尝试着做点什么，这是她来这里当老师初衷。
“你自己考虑一下吧，不管以后走不走这条路，多学一些东西总归也没什么不好。”程雪知道对周恒这个年级的男孩子来说，说多了也许会适得其反，她拿了一把琴房钥匙给他：“你拿着，随时想练琴就可以过来。”
“好了，赶紧去食堂吃饭吧，一会儿还得上课。”
周恒捏着那把钥匙，感觉心里面被灰烬掩盖的那一丝火光被撩拨起来，越烧越旺：“谢谢老师。”
程雪脸上扬起了有些孩子气的微笑：“那我就算你答应咯，以后上课要好好学啊，少睡觉，多学习！”
“……”
周恒赶紧溜了，一出门就被门口的苏珈扯着衣服拉到一边去：“老师跟你说什么了？”
苏珈刚好因为在办公室里听到了程雪说他的事儿，放了学就像找周恒问问，结果飞机说他被老师叫走，她就跟过来了。
“没什么。”周恒以为她找自己有什么事：“怎么了？”
“我听……”苏珈话还没说完，看见程雪要出来，就拉着周恒往楼下抛跑。
一路跑到楼梯间下面，她的脑袋探出去，就在他胳膊旁边，隔着单衣几乎能感觉到她说话时温热的呼吸：“老师怎么还不走？”
苏珈看着程雪走远了，一抬眸就对上周恒漆黑冷淡的眸子，俩人都愣了一下。
周恒往后退了一步，从楼梯下面出来：“你躲什么？”
“我下午在办公室听你们班主任说你有什么绝对音感，她跟你说了吗？”苏珈是觉得偷听老师说话不太礼貌，所以看见程雪就心虚，才会躲起来。
“什么音感？”周恒不懂。
“就是很厉害很厉害！”苏珈也记不清楚当时程雪是怎么说的了，她盯着周恒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反正你是个音乐天才。”
周恒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莫名地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你是不是脑袋坏了？”
苏珈伸腿去踢他，周恒笑着躲开。
吃过饭的学生三三两两从旁边路过，暮色让他们变得模糊，隔着不远处的孟子奇在花坛边上蹲着，指尖挑着一根彩编的手链在晃悠，正和旁边几个男生说笑，一扭头就看见从楼梯间笑着跑出来的两个人。
“这女生也够俗的，还送什么手链啊，这玩意儿也就是女生喜欢吧？”
“奇哥，你说是吧？”旁边一男生顺着孟子奇看的方向看过去：“那不是苏珈吗？”
暮色太浓，他没认出周恒来，只觉得他们动作看着挺亲昵，那男生惊了：“我靠，旁边那男生是谁啊？”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