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走之前的最后一次班会,好多女生都哭了,后排以前常常说话的男生也都沉默下来。
她最后说的那些话,关于坚持、关于努力、关于梦想,周恒都听得很清楚。
但是最后她走的那天,周恒也没出现。飞机找到他的时候是在琴房,琴房是一个空教室,他曲着腿坐在讲台下面的台阶上,离那台旧钢琴远远的。
“程老师走了。”
周恒抬头看见是飞机,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知道了。”
飞机这人心思没有那么细,他只当周恒来练琴来了,看他锁门要走,又看了看后墙上的挂钟:“这还早呢,你不多练一会儿?”
实际上周恒在这里坐了有一会儿,他盯着那琴看了半晌,没打开盖子。
“不练了。”周恒把琴房的门锁好,照常去办公室,把钥匙放进程雪的抽屉里,抽屉里还躺着她没写完的教案,封皮上写着她的名字。
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周恒就没有再去过二楼。新的音乐老师一时半会儿还没到岗,他们班的班主任换了人,全校的音乐课都暂时变成了自习课。被各科老师调来调去,上什么课都有可能。
苏珈去办公室的时候常常路过琴房,隔着透明的窗户看里面,总觉得空落落的,就像周恒的眼睛,偶尔也会给她这种感觉。她快步回了教室,陈小雅最近也不知道鬼鬼祟祟在干什么,下了课影子都不见,苏珈就把手里的作业本分了一半给卷毛:“你帮我发一点。”
“好。”
卷毛站起来的时候,苏珈突然有点怪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突然长高了这么多?”
卷毛脸上挂着腼腆的的笑:“有吗?”
苏珈迅速点头,伸手在自己头顶上比了比:“都比我高这么多了。”
卷毛低头看着手里作业本上的名字,跟在她身后:“这周六,你有空吗?”
“干嘛?”苏珈准确无误地把作业本扔在了前面男生的桌子上,扭头回去看了卷毛一眼:“你有事儿?”
“我……”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紧张的时候就说不出话:“我生日。”
苏珈竟然忘了,笑眼弯弯地抱歉:“哦,我去跟他们两个说。”
费洋有点迟缓地点了点头:“嗯,你们一起过来吧。”
周恒人没找到,苏珈在食堂碰到飞机,在加上陈小雅,三个人坐一张桌子一边吃饭一边说起这事儿。
“等下午我跟周恒说一下,他八成也忘了。”飞机本来也不是心思细腻的人,他们自己生日也就是煮个鸡蛋,弄个面条,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有卷毛是家里的小少爷,年年生日都隆重。
“他最近在干什么?我怎么都没看见他。”苏珈觉得奇怪,以前他和飞机基本上形影不离。
飞机在餐盘里找到一块最肥的肉吃了:“睡觉,天天不是睡觉就是打球,琴也不练了。”
“为什么?”陈小雅的八卦雷达立马亮了。
“我哪儿知道?”飞机神经粗的很,他搞不懂周恒,他用筷子尖儿指了指苏珈:“你问她。”
苏珈没理会陈小雅好奇的眼神,接着吃自己的饭。
苏珈心里明白周恒是把程雪离开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所以故意放弃自己,她知道周恒实际上比他看起来要脆弱许多。
周恒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球场上扔着三分球,一个接一个,上课铃声响了之后才回教室午休。
“你中午吃饭了吗?”飞机小声凑过去问。
“没吃,不怎么饿。”进入变声期之后周恒的嗓子就变的有些粗,没有了以前的清亮。
“苏珈说卷毛周六过生日,我们凑钱给他买个礼物吧?”
周恒提起了一点精神:“买什么?”
“不知道,你说呢?”让飞机说,买吃的比什么都强。
“问苏珈,”他趴下去,薄薄的眼皮合上:“听她的。”
“……”飞机就知道问也是白问,他比自己还没主见。
周六早上,周恒起了个大早要出门,乔秀英从厨房追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你去哪?饭不吃了?”
“不吃。”
乔秀英忍他这态度好一阵子了,今天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就要打。
“妈!”周延从堂屋跑出来:“你别打哥了!”
乔秀英的手指抖了抖,因为长期洗碗,被水泡的发白的手掌看起来有点吓人,那巴掌就从周恒身上转移到周延的头上:“你凑什么热闹?啊?我看你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个二个都反了天了!”
周延脾气不像周恒,他从小跟着哥哥撒娇惯了,挨了打就扯着嗓子哭,被周恒拉到一边。
苏珈和飞机站在周恒家门口听见里面一个骂,一个哭,差点没敢进去,好在没一会儿周恒自己出来了。
“你没事吧?”苏珈下意识看了看他身上有没有被打的痕迹。
“没事,走吧。”
他们三个要先去街上的蛋糕店,等人家做好了再拿着蛋糕去卷毛家,蛋糕平常家里几乎没有机会吃,飞机趴在玻璃柜前面看的挪不开眼,表情有点不舍:“这可是我攒了几个月的钱,卷毛这家伙赚到了。”
“最后还不是你吃得最多?”周恒难得心情好,笑着怼他。
“你们说,蛋糕上写什么字好?”苏珈转过头来看着一胖一瘦两个男生:“可以写七个字。”
飞机掰着手指头说:“卷毛生日快乐,六个。”
周恒说:“加个祝。”
苏珈没听清,一脸不可置信:“猪?加在哪?”
飞机笑得前仰后合:“猪!!哈哈哈哈哈哈,就加在卷毛后面,卷毛猪生日快乐,七个字刚好!”
周恒跟着笑,连店老板都没忍住,也跟着笑。
这会儿已经过了暮春,再过不久,就是属于他们的,十三岁的夏天了。
卷毛的爸爸做生意很有一手,包地种东西,包林场卖树,一年到头都不闲着。他是个在外面独当一面的人,但是卷毛却从小就极腼腆,胆子很小,又因为家里有点钱,总被人欺负。
几个人围着桌子,一桌子好吃的都是给他们单独准备的,害的飞机唱生日歌都是快进的速度。
“快快快!打开我们的大蛋糕!”飞机伸出小胖手去解开蛋糕上的丝带,三下五除二打开盖子,蛋糕上面的七个大字格外惹眼,他们三个人期待地等着卷毛的反应。
卷毛的眼神先是黯淡了一下,但是很快脸上又浮现出笑容:“谢谢。”
“点蜡烛!点蜡烛!”飞机找来旁边袋子里小小的彩色蜡烛,数着一根一根插在蛋糕上。
周恒顺手拿旁边的打火机点了火:“许愿吧。”
苏珈坐在正中间,烛光倒映在她的眼睛里,亮亮的。
“希望我期末能考个好成绩。”卷毛说话慢吞吞,内容也没什么稀奇。
“切……”
苏珈笑得开心:“一年一次机会,你就这么一个愿望?”
“还有两个。”卷毛双手交叉握在胸前,表情认真:“希望我们四个高中还在一起。”
“最后一个呢?”
卷毛轻轻咬了咬嘴巴里的软肉,眼神从苏珈身上飘过去,唇边却荡开浅浅的笑意:“不能说。”
“哇哦!”飞机做怪表情,伸手去揉了揉他头顶的自然卷:“怎么不能说?卷毛有秘密了!说说我听听到底是什么愿望。”
卷毛摇头,额前的卷发也跟着一摆一摆的。几个人又开他玩笑,因为他脸皮最薄,不经逗,大家说说笑笑,又闹成一团。
自从卷毛搬家之后,他们就不常在一起玩了,新家他们也没来过几次,周恒起身在卷毛的房间转了转。他有个书架,上面摆着一堆教辅资料,然后旁边放着课外书和一些不太适宜的摆饰,金蟾的存钱罐和摆着手的招财猫,一看就是他爸买的。
飞机一边吃着蛋糕一边环视这个房间:“真羡慕卷毛,跟你一比,我那房就跟狗窝一样。”
“你住哪都跟狗窝一样。”周恒伸手指敲了一下招财猫的小拳头。
“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飞机不甘示弱。
苏珈作为公证人,不得不说一句公道话:“他比你好多了。”
“……”飞机装作生气把手里的蛋糕碟子往桌子上一放,苏珈伸手去拿,又被他一秒笑着端了起来:“开玩笑开玩笑。”
“你这个金……”周恒原本是想转过来看看后面怎么投币进去,结果看见存钱罐下面压着一张证件照,露出来一个角落,可以看出来是苏珈上次拍学籍的照片。这张照片怎么来的,周恒不知道,至于这张照片为什么在这里,他却知道。
这就像他藏在抽屉里的那片梧桐树叶子一样,是不能说的秘密,他回头看了看那边正坐在沙发上看喜剧电影的三个人,轻轻把那个存钱罐放回了原位。
蛋糕很甜,苏珈感觉嗓子齁得慌,吃完了一小块就想着喝水,伸手在飞机腿上拍了两下:“水水水,递我。”
坐在两边的周恒和卷毛下意识都把自己手边的杯子递了过来,苏珈微微愣在那,卷毛先缩回了手,表情有点尴尬。
电影里放到搞笑处,飞机扑哧一声笑地把刚吃下去的鸡腿肉给喷了出来,弄得到处都是,四个人这下都愣住了。
下一秒其他几个人手边有什么拿什么,都来揍他,飞机被周恒和卷毛拿抱枕压在沙发上叫饶:“苏珈,救我!”
苏珈顺势从蛋糕碟子上弄了奶油抹他脸上,笑得肆意飞扬。房间顿时热闹起来,没人看到电影里,男主角追到大路上,对着女主角大喊:“我养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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