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生活条件很差，晚上洗漱要用的热水全靠孩子们去水房自己打，所以人很多。如果等到晚自习下课再去，水房就排起了长龙，所以晚自习大家都着急用着十分钟去把水打好。
苏珈笑着把试卷放回他手里：“厉害厉害。”
“这么敷衍？”
苏珈一边快步往水房走去：“一会儿都排不上队了，都怪你。”
周恒把试卷折了塞口袋里，拉过她手里的水瓶：“给我。”
苏珈一边把瓶子递过去一边说：“周恒你人真好，下次夸你，我多加两个成语。”
周恒白了她一眼：“谁让你腿短？”
“我腿哪儿短了？”
苏珈气的抬腿要上脚，被他灵活躲开，倒着跑了两步，笑得爽朗：“我说吧。”
“……”
周恒跑了两步回头看看，苏珈低着头貌似真在那研究自己的腿是不是短，左看看右看看，好像介意得很。他转身迎着晚风朝水房跑去，心情也像沸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周恒有一股子机灵劲儿，以前没用到正处，真要学习他是不输给别人的。只是他骨子里并不爱学习，学琴的时候几个小时也不觉得枯燥，读书却做不到，心思总是浮泛的。所以成绩提上来的快，后期却迟迟再难进一步。等到初二期末全年级排名时，他名字在中间位置，距离苏珈还有一段距离。
初三下学期的时候，学校组织拍毕业照，一个班一个班的。男生站长板凳，女生在前排，或蹲或站。
周恒那时候个子已经一米八，站在最后一排也十分惹眼。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没有露出来，只看得见上半身的校服。五官比小时候要深邃，不笑的时候就显得更具侵略性，头发随便拨一拨就好看。照片出来，班上女生拿着照片讨论，他名字总排在前头。
“你怎么两张？”飞机也瘦了，因为前段时间喜欢电视上一个女明星，人家代言减肥产品，他也跟着减肥，只是效果甚微，十天下来，瘦了一斤，可以忽略不计。
周恒把手里的合照翻过来：“嗯，我多订了一张送人。”
“送人？给谁给谁？”飞机凑过来看他写字。
周恒已经写完了，拉开凳子拿着照片走了：“不告诉你。”
他去办公室，余老师正在改作业，抬头看见是周恒，笑着说：“进来。”
“老师，我想托你带个东西。”周恒把照片拿出来给他：“给程老师。”
余老师先是把照片拿起来看了看：“真快啊……”
不知不觉他也来这个学校三年了，这是他第一次送毕业班，感情自然深厚。周恒虽然不是他们班学生，但是也是他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更何况是程雪最喜欢的学生，他也一直都很关照。
“行，我下次回去就带给她。”程雪回去之后就病了一场，身体好了之后去了音乐学校教声乐，钢琴课也偶尔上，只教小学生。
“谢谢老师。”
余老师把照片放下，顺便看了看旁边的年级成绩单：“你成绩现在很稳定啊，准备去哪个高中？”
“二中吧。”
余老师点了点头，叩了叩桌子上的照片：“行，去吧，照片我给你带到。”
余老师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想起当初那个看起来沉默又执拗的少年，他随手翻了翻照片，发现背面还写了一行字。字迹清瘦却有力，如同少年劲瘦的背影。
那是他三年来一直没有开口说的那句“谢谢”和“对不起”。
周恒从小只认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能躺着挨打，要翻身反抗，他只为在乎的人委曲求全。程雪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解决办法，可是对于那个时候的周恒来说：少年手里只有一把剑，他没得选择。
可是现在，他似乎找到了另外一条路。
周巧是头一年考的高考，她成绩还不错，选了师范。上大学第一年暑假就没回家，苏珈中招考试下成绩的时候，她打电话过来问。
苏珈捏着电话线说：“应该可以上一中。”
舅舅跛着腿从旁边路过：“死丫头放假也不回家。”
周巧隔着电话都听得见：“我爸是不是又喝酒了？”
苏珈看着倒在长椅上舅舅：“嗯，上个月肝不舒服，这个月又开始喝了，舅妈劝不住。”
“别管他，让他喝死算了！你跟他说，要是他死了，我到时候就把他跟他儿子埋的远远的！”
“……”苏珈噤声，又觉得难以理解：“你以后当了老师，也这样吗？”
周巧哈哈大笑：“那不会，我有职业道德。”
相比家里对苏珈成绩的司空见惯，乔秀英其实是有点高兴的，出去跟人说话的时候也三句不离我们家周恒，和村里面的人聊的热火朝天，俨然一个成功的教育家模样，早已经忘了自己当初对周恒打骂时候的自己。
聊的太火热，以至于苏珈和飞机他们进去她家，她都没注到。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秀英姨笑得这么和蔼。”飞机笑着摸了摸周延的脑袋，周延一拧脖子，绕开他们，跑出去玩去了。
飞机伸手扯着自己两边嘴角：“就这样，笑得特开心，真让人害怕……”
周恒看了看他那张丑脸，伸手用手边枕头丢他。
苏珈趴在桌子边笑：“你小心秀英姨听见打你。”
“我就是不懂，为什么他们大人总是那么善变呢？”飞机叹了口气。
苏珈说：“不知道。”
周恒坐在床边，靠着墙，抬头问飞机：“你准备去哪个学校？”
“我也得有得选啊！”飞机想起自己那个惨兮兮的分数就难过：“我估计只能去三中，你们几个没事儿多来看看我。”
苏珈笑吟吟地摇头：“不去。”
周恒也跟着说：“不去。”
“……”飞机瞪了他们一眼：“算了，哥一个人也能混的风生水起。”
录取通知书下来是八月，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被掰散，卷毛和苏珈进了重点，虽然成绩在全县排名并不靠前，但是好歹进了，进了一中，四舍五入就等于进了大学。
周恒一个人去了二中，离一中只差两条街，已经是他们班考的不错的了。飞机还是老样子，吊车尾去了三中，校址在郊区，鸟不拉屎的地理位置直接击碎了他去县城鬼混的梦想。
升高中之前的暑假，周恒家里的债都还清了，包括苏珈的那五千块钱。生活按部就班，坐着车子离开这个小镇的时候，几个少年各有各的心事，等着他们的是大大的、未知的未来。
小县城的生活远比村子里丰富许多，道路两旁正在新建的楼房，还有花花绿绿的小广告对他们来说也那么陌生和新奇，进了城里更热闹，飞机一路上辨认着各色小吃摊，热情十足。
周恒双手抱在胸前，半眯着眼，一路上摇摇晃晃让人有点昏昏欲睡：“我替你尝尝。”
“谢谢，不稀罕。”飞机探着脑袋，从玻璃窗里看的心情都没了，脑袋缩了回来。
苏珈突然看见路边有一个牌坊样式的楼，伸出胳膊指着那个方向：“二中二中，周恒你们学校！”
水泥路年久失修，关键路段被路过的货车压垮，坑坑洼洼。公交经过的时候车身一抖，司机一脚油门，整个车里的人互相拉扯着往前倾去。
周恒原本坐的好好的，车子抖了一下，他整个身子就往前俯过去，手下意识往前撑。电光火石间，低头碰到了苏珈来不及抽回的手臂，只是一瞬，他手臂撑住了前面的椅背。
苏珈讪讪地把手臂收回来，扭头看见周恒揉了揉自己下巴：“你铁臂阿童木吗？”
苏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想还好是下巴，不是其他的什么……
“我靠，这司机怎么开这么猛啊？”飞机因为坐在中间，差点摔了个狗啃泥，摔在地上惊魂未定。
周恒的拇指带着下颌，虚虚弯曲的手指在唇边略停了停，又放下来。过一会儿又移到微红的耳朵上，捏了捏耳垂。他微侧着脸，眼角余光还能看见苏珈动来动去的胳膊，白皙的光泽，带着近乎不可见的细腻绒毛。
这一连串的不自在动作都落在卷毛眼里，他看见周恒侧脸朝这边看，立马低头伸手去拉飞机起来：“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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