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揿灭了床头灯，又去冲了个澡，拿了床毯子躺在客厅沙发上。
房间里偶尔传来苏珈翻身的响动，他完全睡不着，就这么一直等到了天亮，洗漱、下楼去买早餐。
喝多了起来头是昏的，苏珈睁开眼的一瞬间忽然忘了自己在哪，低头确认了一下被子和身上的衣服，才想起来昨天睡在周恒家里。她掀开被子，发现运动裤长出来的裤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整整齐齐地卷在脚踝处，她笑着晃了晃脚丫，然后找了拖鞋下床。
“周恒？”外面客厅没人，她看了看客厅沙发上毯子还随意放着，又去卫生间看了一眼，自己就先洗漱了。
刷牙刷到一半，听见门锁响动，然后是换鞋的声音。她满嘴的牙膏泡沫，嘟嘟囔囔问了句：“周恒？”
“嗯。”周恒把早餐放在桌子上，转去卫生间门口，靠着门框和她同方向站着。
两个人在镜子里对视，周恒知道她心知肚明，眼神也没了以前的收敛。盯的苏珈都不自在了：“你没见过人家刷牙吗？”
周恒无所谓地歪了歪头：“没见过你刷牙。”
苏珈脸颊发热，伸手捂住镜子里的他，他还是没动。她干脆漱了漱口，反手准备关门：“我要上厕所。”
“……”周恒转身走了，听见身后紧张兮兮地咚地一声关门声，有点想笑。
苏珈靠在门背后，扭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嘴边还有没冲干净的牙膏沫，她赶紧洗了洗脸。一边洗一边又觉得奇怪，她到底在紧张什么？她什么样子周恒没见过……
周恒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饭，看见她出来，把盛好的粥碗推到旁边座位上。
苏珈低头默默吃饭，他突然凑过来，鼻尖就在她脸侧大约一公分处，苏珈又感觉到了那该死的紧张感，可是她这次没有下意识躲闪，故作镇定直到听见他不清不淡地问了句：“你用我洗面奶了？”
“……”苏珈顺手拿了块土司过来，这中不中洋不洋的早餐，也就是周恒能想得出来：“不用你的还能用谁的？你这儿也没有女生用的啊。”
“没想过会有这天。”
“嗯？”苏珈转头看着他。
“没想过带别人来，”周恒面不改色地伸手拿纸巾：“下次给你备上。”
他说话太直白，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既视感。可是偏偏说的又是极寻常的话，让人挑不出错处，又打在心上，让人不得不去注意。
苏珈不吭声了，他又闲聊似地说：“我这段时间在学校有比赛，想不想来看？”
“什么时候？”苏珈想着自己回学校可能要忙一阵子：“有时间我一定去。”
周恒点了点头：“嗯，到时候告诉你。”
苏珈折腾了一晚上加一上午，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学校，推门一进去，室友们对一对眼神，把人压在了椅子上。
“老实交代，昨晚上去哪了？”
“说，和哪个野男人出去鬼混了？”
“是不是你们英语角那个学长？”
“……”苏珈把自己的书包往下摘：“你们让我先喝口水行吗？”
“不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苏珈只好老实交代：“都没有，就是下暴雨回不来，去我发小那儿借宿了一宿。”
“切……”
众人失望地松开了她，然后苏珈的手机就响了，她看了一眼是周恒，想都没想就接了电话。
年轻的男声响起：“你皮筋落我浴室了。”
室友们隐隐约约听到，八卦之心骤起，几双眼睛直勾勾看着苏珈。
“哦，知道了，改天你带给我就行。”苏珈感觉在室友们的注视之下，说话声音都不自觉低了几个度，她挂了电话，弱弱地解释：“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明白，可以睡在一起也无事发生的男发小！”室友A一语中的，引来一阵笑声。
苏珈感觉自己可能也解释不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在寝室睡了一觉，下午是泡图书馆日常。他们社团最近要组织一场面向全校学生的英文辩论赛。整个活动从策划到最后的开展，全程都要新入社的小伙伴们参与，又赶上其中考核，所以回到学校之后的亭长一段时间，苏珈也都不得闲。久而久之就把苏临山的事情抛到脑后了，就当作他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于文姝好几次约苏珈出来逛街，都没约上。最后还是她坐着贺文扬的车，直接杀到他们学校图书馆门前，把刚要去吃午饭的苏珈给堵在了门口。
她抱着书，笑着看副驾驶座位上的于文姝：“不是吧？我刚还在微信上给你发消息，你这就来了？”
于文姝得意地笑，开门下车要和她一块儿坐到后排去：“快上车快上车，你不是说下午有空吗？我们逛街去。”
贺文扬手搭在座椅靠背上，看着她俩，笑了：“这祖宗骂了我半小时，说我剥削她闺蜜。”
“我不管，反正你答应了我的，可不能反悔！”
苏珈问：“你答应她什么了？”
贺文扬挑眉看向于文姝：“你自己问她。”
“他答应今天我们逛街，他负责结账。”于文姝的眼睛里都闪着人名币的光辉：“我们可要狠狠敲他一笔！”
时间久了，苏珈对贺文扬的家世也逐渐有了了解，给妹妹买几套衣服对他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大事。有时候社团里有些钱不够的地方，他都直接拿了，只图一个高兴。
“好，只要你们二位高兴，怎么都行。”贺文扬表情看起来并没有被敲竹杠的痛苦，似乎反而很开心。
苏珈笑了笑，没说什么。他给妹妹买东西花多少钱，也不过是他们亲戚之间的往来，可是到了她这里，贺文扬是没有义务的，她也没有道理收他的东西，这些她心里明白，也知道分寸。
于文姝虽然家境好，但是平时花钱并不很夸张，但是因为是花别人的钱，就格外放肆，试了一件又一件。苏珈陪她挑，贺文扬就坐在旁边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杂志。
“你上次真的在周恒家过的夜？”于文姝大大咧咧，自顾自地跟苏珈聊天。
苏珈看了一眼旁边的贺文扬，看他好像听不见，小声说：“嗯，就借宿一晚而已，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不一样，小时候当然没什么大惊小怪，可是现在你都知道他喜欢你了，”于文姝凑到她耳边问：“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没发生点什么？”
“你想什么呢？”苏珈笑着掐她的腰：“看不出来你还这么懂呢？”
于文姝笑着往后缩：“那是，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我可比你厉害多了，你跟我说实话，你跟他单独相处，有感觉吗？”
“什么感觉？”苏珈心不在焉地挑着衣服。
“你上次不是说试试？他靠近你的时候，你就没有心跳加速，呼吸困难，然后即期待又不期待的紧张感吗？”于文姝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堆。
苏珈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想起那天早上他靠过来，问她是不是用了他的洗面奶，心虚地抿了抿唇，拉出一条裙子来：“你看这个你喜欢吗？”
“这个好看诶！”于文姝脑子简单，话题很快就被岔过去了，她另外挑了一件：“我想和你穿闺蜜装，我们买一个同色系的好不好？”
“好的，两位这边试穿。”服务员把裙子接过来，引她们到里面的试衣间。
苏珈看着挂在挂钩上的仙女裙，想着一会儿该用什么借口推脱。
“怎么样？好看吗？”于文姝转了个圈。
贺文扬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却落在旁边的苏珈身上。她太适合白色了，和于文姝的可爱俏皮不同，她身上有一种干净纯粹的气质，她皮肤极白，平时穿惯了短袖牛仔之类的衣服，肌肤的优势没发挥出来。现在看起来，真的是肤白胜雪，好看极了。
“好看。”
于文姝伸手在他眼前挥一挥：“你看的不是我吧？”
贺文扬手放在唇边假意咳嗽了两声：“不是你还能是谁。”
苏珈挽了挽耳边碎发，裙子的确好看，但是不日常，看起来应该属于舞裙，礼服之类的。
“帮我们配两双鞋吧？”于文姝看了一眼旁边的鞋柜：“跟矮一点的。”
服务员赶紧去挑选，苏珈提着裙摆缓缓走过来：“怎么样？”
“好看啊，我已经让我哥付钱了。”于文姝端着手心指向贺文扬：“贺少爷说的，今天他包场。”
于文姝说着，又风风火火地去挑鞋子去了。苏珈面对贺文扬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刚刚想了半天，结果他钱付这么快，连推脱的机会都没给她留：“不好意思啊，让你破费了。”
“上次你不是答应我帮忙吗？就当是谢礼。”贺文扬笑着提醒她：“不用有什么负担。”
“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上次说的外联活动，是什么啊？”苏珈这才想起来自己上次好像随口答应过。
“隔壁学校的新生舞会，下周五，你应该有空的吧？”
贺文扬早不说晚不说，这个时候也算是掐准了苏珈不好意思再拒绝，否则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说带她去舞会，怕她拒绝。
“下周五……”苏珈其实有点犹豫，又想起好像周恒那天好像说他有比赛，但是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天：“没有急事的话，应该有空。”
“好，到时候再说。”
那天买完东西，又见了好友，于文姝就心满意足地回学校了。
在那之后的几天，苏珈在图书馆偶遇了贺文扬好几次，有时候一起吃饭。贺文扬这个人很有分寸，又极聪明得体，做事情滴水不漏，让人拒绝都张不开口。而且他总能把握住时机，在苏珈觉得不舒服之前给她几天自由，过几天又出现了……
苏珈每次去图书馆都很早，她习惯坐在三楼靠窗的位置，整理着笔记的时候听见对面有人小声说话，抬头一看，是贺文扬。
他竟然跟对面的女生换了座位，然后坐了下来。苏珈撑了撑额头，无奈还得抬头对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其实多少有点困扰了，但是因为碍着于文姝这层关系，他不挑明，苏珈也不好自作多情。
贺文扬把手里的咖啡递了一杯放在她桌角，轻轻敲了敲桌面：“给你的。”
“……”苏珈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埋头写了几行字，然后从包里翻出纸巾，去厕所了。放在桌头的手机屏幕亮了，因为是静音，只看得见来电显示上写着大大的周恒两个字。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来接了，压低了声音：“她去厕所了，暂时不在。”
对面有一刻迟疑：“你是？”
贺文扬看了看门外，苏珈还没来：“我，贺文扬。”
“哦，没事了。”
对面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然后微信页面跳出来，是周恒发的：
【明天我比赛，来么？】
明天就是周五了，贺文扬其实今天就是来跟苏珈约明天的见面时间，一起去隔壁学校参加外联舞会。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看，想了几秒钟，用苏珈的生日试了试，手机就解锁了……
旁边的同学经常看见他们两个同进出，只当是情侣。他似乎也自己入戏太深，快速把周恒发过来的消息给删了，然后把她手机放回原位。
苏珈进来，看他坐在一边翻书。虽然贺文扬坐在这里她多少有点膈应，但是这是公共场合，她也没办法，想着把手上的事情做完，下午就呆在寝室算了。
出了图书馆，贺文扬自然而然地问：“你中午在哪吃？一起吧？”
“哦……”苏珈脑子快速转动：“我室友说点了外卖，不好意思啊。”
“那明天的舞会，你别忘了，六点我到你们寝室门口接你。”贺文扬向来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
“我没忘，好。”苏珈笑了笑，背着书包转身下了阶梯。
她背着书包回寝室，室友们一众目瞪口呆：“现在几点？”
苏珈看了一眼手机：“十二点啊，怎么了？”
“值得纪念，我竟然大白天在寝室看到了你，难得难得。”
苏珈没心情和她开玩笑，把书包甩在桌子上，塌在椅子里。
“你吃饭了吗？”室友顺口问。
“没，点了外卖。”
室友更惊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么这么反常？”
苏珈从书包里把东西收拾出来：“别提了，烦死了。”
“怎么了嘛？”室友关了视频来给她排忧解难：“跟我说说，谁烦你了？”
苏珈感觉无从说起，别人对她的好意，她本不应该抱怨的：“没什么，怪我，不该随随便便就答应别人。”
“哦，你说的是你们社团那个学长吧？开豪车那富二代！他在追你啊？”
苏珈点了点头：“我上次随口答应帮他忙，其实他是要带去隔壁学校参加新生舞会，还给我准备了行头。”
“就你那天拿回来的裙子？”室友满脸八卦：“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情节？天啊，好羡慕。他人怎么样，看起来好像很优秀的样子。”
“他是很优秀，人也很好，可是我对他没什么其他想法。”
室友扒拉着猪扒饭：“他们家是不是超有钱？你要是跟他在一起，算嫁入豪门吗？”
“……”话题突然转向奇怪的方向：“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为什么呀？”
“因为……”苏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就是很笃定：“因为他是我闺蜜的表哥，多尴尬啊。”
“这样不是更好吗？知根知底，你该不会是因为他太有钱，所以不喜欢他吧？”
这回轮到苏珈哑口无言了，好在外卖电话救她狗命，她接了电话就急匆匆下楼了。
那天晚上她自己闲着无聊的时候又琢磨了一遍，为什么呢？
好像从小到大追她的男生也不少了，可是她每次都十分笃定地拒绝了，有一些是看起来就不靠谱的，或者是人品有问题。可是贺文扬无论从什么标准上来说，都近乎完美了：志趣相投、长相尚可、为人得体、学习优秀、家境富裕……
可是她心里就是很清楚，他们两个人，不可能。
所以算起来，这么多年来，唯一让她犹豫不决的人……只有周恒。
她想通了这一层，突然从床上惊坐了起来。
“我的妈！你想吓死谁？”室友被她吓了一跳：“加加，你没事吧？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
“哦，没事，”苏珈自己都吓了自己一跳：“就是想通了一件事。”
也许周恒在她心里，从头到尾，就和别人不一样。只是她太傻，竟然到今天才意识到。
她心里面涌过一阵暖暖的热潮，紧张又激动，她侧躺着，打开了周恒的对话框，聊谈记录还停留在上次他给自己的照片，是她的皮筋，安静地躺在他的梳妆台上。
她突然看到旁边有乳白色的瓶子，上次没看到的，她双指放大了照片，发现那是一罐新买的洗面奶，女士的。
苏珈禁不住翘起嘴角，脸压在枕头上，偷偷笑了。
她想清楚了，就决定明天算是最后赴贺文扬的约，是代表社团的，好歹是公差，不能说不去就不去。结束之后她就和贺文扬说清楚，然后呢？
她躺在床上想，眼睛又不自觉弯成月牙状，轻声地自言自语：“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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