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没见过她哭，一贯和女生不说什么话，更不要提哄女孩子，所以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后背。
人委屈的时候越怕人安慰，他动作越是轻柔，苏珈就觉得自己越委屈。她不想让自己沉迷在这种情感里，所以轻轻推开他：“走吧。”
周恒跟着她一起跑进暴雨里，手搁在她头顶帮她遮雨，苏珈拉开车门冲进副驾驶室，外面的雨大到挡风玻璃上像发了洪水，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这车，一时半会儿是开不了了，周恒把空调打开，吹暖风。
苏珈扭头看了一眼周恒，然后又看了一眼，两只手在脸上抹了抹：“你看什么看？”
周恒从驾驶台上拿了抽纸递给她：“你现在像个兔子。”
“你才像兔子，你们全家都是兔子。”苏珈拿着纸巾胡乱擦了一下泪痕，舒了口气。
周恒扯了扯唇角：“那你是兔子邻居。”
“……”纸巾在苏珈手里卷成细条状，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
“完了……真的回不去了。”雨还下这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赶回去喊寝室阿姨开门也来不及了，她拿出手机：“一会儿雨小一点，你把我送到学校附近吧，我看看还有没有宾馆可以订。”
“你一个人住宾馆不安全，还是去我那吧。”
苏珈拿着手机打字的手顿了一下，心里猛然闪过上次被他抱在怀里的场景，支支吾吾地问：“你……方便吗？”
周恒把雨刷器打开，才勉强看清楚前面的路况：“你不相信我？”
“不是，”苏珈觉得自己刚刚那话问的好像是有点过分：“我就是……”
“不过，”周恒把车子掉了个头，看了她一眼：“你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苏珈清了清嗓子，把头扭到那边去。
周恒看见她手指在手机壳上抠了抠，无声地笑了。
回到公寓雨已经停了，因为雨天开得慢，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从地下车库上十三楼，整栋楼一个人也没有。
苏珈在电梯里打了个喷嚏，她还披着周恒的牛仔外套，感觉身上有点麻冷。
“再忍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我没事儿，”苏珈看他一身的衣服还没干透：“你冷不冷？”
“不冷。”
“你来帝都之后，就一直住这边吗？”苏珈跟着他走过过道，这里环境看起来还不错。
“刚搬过来没多久，里头还有点乱。”
苏珈进去一看，是挺乱的，比她想象中可乱多了，好多包裹在客厅堆着，的确是刚搬过来的样子。房子也不大，一室一厅的公寓，视野还可以。
周恒随手把门关上，钥匙扔在鞋柜上：“之前住的地方比这边大很多，最近换了个小的。”
苏珈一直知道他工作上可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但是之前问他也没说，现在看起来似乎还挺严重：“这里就很好。”
周恒把客厅地毯上的箱子搬到旁边去，给她腾出地方：“你先坐，我一会儿帮你找套换洗衣服。”
“哦……”要说和他共处一室倒不稀奇，但是晚上他们还真没有呆在一起过，尤其是在这个微妙的节骨眼。
周恒进卧室也没关门，把身上的T恤脱了，随便找了间干爽的套上，然后在衣柜里面翻了翻自己的衣服：“给你找个短袖和运动裤可以吗？”
“嗯，好。”苏珈贴着沙发坐着，身上的外套滑落，她随手折了折放在一边，脚边的箱子里装的是一堆音乐相关的书，她拿起来翻了几页，上面有周恒的笔迹。
“你先凑活穿一下，里面的……”
苏珈立马双手交叉叠在胸前：“不用不用，里面没湿。”
周恒把衣服放在桌子上，还有一条干净毛巾：“那你先冲个澡，我下楼去给你买牙刷。”
“哦。”苏珈感觉自己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抱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几分钟之后，听见外面一声门响，周恒下楼去买东西了。
洗手间也干干净净，洗漱架上放着一个漱口杯和黑色牙刷，还有电动刮胡刀。苏珈觉得觉得有点陌生，又觉得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她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
再出来的时候，周恒已经回来了，他换了条干净的运动裤，在厨房烧热水：“洗完了？”
“嗯，”苏珈穿他的短袖像穿裙子，下面的裤腿也很长，拖着走。她细白瘦弱的胳膊在宽松的袖筒里晃荡，她伸手擦头发，袖子就自动卷到了关节处：“吹风机呢？”
“可能在卧室，你去看看。”周恒打开刚刚拿回来的超市袋子，从里面拿出速冻盒子：“你吃水饺还是汤圆？”
“汤圆！”
苏珈打开灯，他房间也干干净净，吹风机果然在床头柜上，下面还压着本书，封皮是她很熟悉的那种风格。她拿起吹风机，看见下面果然是故事会，笑了：“你怎么还看故事会啊？”
周恒下意识丢下手里的东西，想去拦着她打开那本书，结果又想了想，没去：“嗯，无聊的时候翻翻。”
苏珈坐在床沿上，随手翻了翻，发现这书很旧，再看看封面。竟然是五六年前的，她停在其中一页，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片梧桐树叶，已经干枯发黄了，但是很平整，像少年的心事。
她的回忆跳动，一下子全都明白了。她立马合上书，把它放回了原地。
苏珈拿着吹风机到浴室，开着声音，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又看，她脑子里混乱一片。没想到的是，原来有那么早，她想到周恒因为她跟孟子奇起冲突，又想到那时候她傻乎乎去跟他聊卷毛的事情，还有那次在林场喝醉酒的事故……
她伸手拍了自己额头几巴掌，恨不得骂自己一百句笨蛋。
过一会儿周恒在门口敲门：“还没吹完啊？汤圆好了。”
“马上就好。”苏珈慌里慌张拿着吹风机在头上胡乱吹了几下。
他买的儿童七彩小汤圆，放在白色的瓷碗里，煞是好看。苏珈就地坐在地毯上，看见只有一个碗：“你不吃啊？”
“我吃过了。”他去收拾东西洗澡，留苏珈一个人吃汤圆。
甜丝丝，暖融融的，下了胃让人莫名生出一种幸福感。苏珈往后面仰着靠在沙发上，浑身都放松了下来。浴室里响起水声，她小口小口地咬着汤圆，想起上次于文姝和她说的方法。
如果不确定的话，可以试一试吧？和周恒在一起，好像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她又被自己这想法吓到，心虚地脸红，埋头又吃了几口小汤圆。
她吃完顺手洗洗碗筷，听见周恒穿着拖鞋往这边走，抬头看了他一眼：“今天谢谢你来接我。”
周恒有点奇怪地看着她：“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就……”苏珈挑了挑眉：“良心发作吧。”
周恒笑了，她也跟着笑。水流哗啦啦流过她手心，她只是意识到，即使是周恒，也没有义务一直对她好的，她以前好像太理所应当了，分明他的心意都摆在明面上，她却以朋友的名义全都忽略了。
“这个放这里就行了吧？”苏珈把碗放进柜子：“你一个人住平时也自己做饭吗？”
“回来的少，回来基本上都是睡觉。”周恒换到沙发上坐：“之前你问我刚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其实那时候什么都不懂，真没什么其他想法。”
“后来呢？”苏珈抱着抱枕坐在他身边：“杨明杰，是不是对你不好？”
“也不算吧，”周恒这近两年的时间见了很多是是非非：“他是商人，所以讲利益，但是他要求我做的很多事情，我做不到。”
苏珈歪着脑袋看着眼前这个人：“周恒，我觉得你变了好多。”
“是么？”
“嗯，”苏珈点了点头：“以前呢，你就算不开心也不会憋在心里。你之前是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以后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我说。”
周恒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轻飘飘地笑：“你这算不算同情？”
“我同情你？”苏珈坐直了腰：“你可是大明星！”
周恒笑着说：“很快就不是了，我上次有没有跟你说，其实我有个机会去做偶像组合，但是我拒绝了。”
“高三那时候？”苏珈又记起来他千里迢迢跑一趟就为了回去拍毕业照：“我知道啊。”
“嗯，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珈突然想起那个采访：“因为偶像不能谈恋爱？”
“……”周恒皱了皱眉：“你看那个采访了？”
“也不是故意看的。”
他也不遮遮掩掩了，抬眼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空气莫名就变得尴尬了起来，苏珈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要接什么话。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还是更喜欢音乐，我想专注做这个。可是公司那边不好协调，杨明杰的意思，是往后都不会再给我什么好的资源。”
“什么意思？”苏珈不明白资源对于一个艺人的发展有多重要。
“意思就是我合同没到期这几年，可能要被雪藏了。”周恒自己好像不是特别在意这件事，他看了看这房子：“所以我换了个小房子。”
“他们怎么能这样！”苏珈义愤填膺，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当初明明是他跟你口口声声保证让你做音乐，凭什么他们现在要控制你不成，就毁了你啊？”
“大概，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规则。”
“太过分了！”苏珈气不打一处来：“那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目前来看，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好在我合同期已经过了快一半了。目前的经济状况也够我开支，我想这几年就好好呆在学校，我本来专业上就有很多不足，趁这个机会认认真真搞创作，以前太忙，没有写出什么好的作品。”
“我支持你，就当他们眼瞎！”苏珈盘腿坐下来，双手打开：你好好上学，反正现在你才十八岁，未来还有那么……远，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周恒点了点头，起身去拿啤酒：“想不想喝？”
苏珈点了点头：“人家都说借酒消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周恒打开易拉罐放在她面前：“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苏珈拿着易拉罐碰了一下他的：“敬我们的十八岁。”
“敬我们的未来。”
苏珈仰着脖子喝了一口，这还是她第二次喝酒，但是没有上次印象中那么难喝，她还觉得有点惊喜：“味道竟然不错？”
周恒看着她小馋猫一样又尝尝，笑了。
苏珈就这么一口一口，一个人喝完了一整罐，脸红红的，趴在大理石的茶几上，哭丧着脸：“这个床一点都不软！睡起来真难受！还这么凉……”
“……”周恒把手上的空瓶捏扁了扔到垃圾桶里，伸手去拉她起来：“这个不软，我带你换个软的。”
苏珈坐在茶几上，瞪着大眼睛看他：“真的么？你别骗我。”
周恒无奈地叹口气，后悔让她喝酒：“真的，不骗你。”
苏珈张开双臂：“可是我起不来。”
周恒把她抱起来，她就像个无尾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柔软的身体贴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像触电。
周恒把她抱到卧室：“乖，下来睡觉。”
苏珈乖乖躺下，自己拉着被子盖上：“我睡了。”
“……”周恒看她真的闭上了眼睛，自己一个人站在床边忍不住笑了，看她半晌没动静，他蹲下来戳了戳她的脸颊：“苏珈？”
苏珈的眉毛拧到一处，抓着他的手指，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似乎有些纠结地说：“那我尝尝吧？”
“尝什么？”周恒想套她两句梦话。
结果下一秒就看见苏珈拉着他的手指送到嘴边，他以为她要咬自己一口，结果没想到她没有，只是用舌尖极轻柔地扫了一下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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