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小城的消息传播最是灵通,这不才过了不到两个时辰,
伍什被上头抓起来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传遍了大街小巷。
“怎么,不放人?”刘鸾不动声色的抿了口茶,瞧着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大虎皱起了眉头。
山下传的沸沸扬扬,哪有他山上还不知道的道理。
先前山上一众兄弟也曾同山下的住户们起过争执,不过就是被带到官府好生劝说一顿也就罢了。
哪知今儿伍什不过是典当了个玉佩,被官府抓起来也就罢了,怎么还不放人!
却见大虎擦了擦额间的虚汗,心头惴惴道:“那人说,得请大当家的亲自过去走一遭。”
“是周县令?”刘鸾下意识的开口。
想来是公报私仇了。
哪知大虎支支吾吾的开口:“听说是个从京城过来的,我还没见过。”
当下,刘鸾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
见面的地点定在酒舍的一隐蔽的雅间。
自打大虎说出“京城过来的”那几个字之后,刘鸾心头便有了些揣测。
不过待见到刘瑾的那一刻,心头还是忍不住紧张开来。
她害怕。
说实话,上辈子知道自己身世后她还是欣喜的。
哪知道她的父皇寻找她的原因,竟是要她远去匈奴和亲。
因为匈奴点名要皇上的亲生公主。
而皇上膝下只有皇后嫡出的小公主刘颐和。
从小到大一直被皇上皇后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嫡公主,哪有人忍心将她送去遥远的匈奴?
也只能寻到她来完成这个任务罢了。
以至于先前回宫时皇后亲亲热热的,待到她远嫁匈奴直至受尽屈辱病逝时,曾口口声声说着喜爱她的父皇母后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保护她。
“呵”想到此处,刘鸾轻嗤了一声。
旋即稳了稳心神,正正的对上眼前端坐的人打量过来的目光。
“刘鸾。”那人话语里头极尽温柔,“你的身世...”
“我都知道。”刘鸾及时的制止。
刘瑾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什么时候将伍什给放了?”刘鸾不想同他多费口舌,直截了当的开口。
哪知刘瑾方才还和善的脸色一下子便冷了下去,沉声道:“你是用什么身份同我提要求?”
“昆嵛山寨主?亦或是...”刘瑾顿了顿,慢斯条理道:“我朝的长乐公主?”
刘鸾定定的瞧着未来的皇帝面色微沉,她早知道她这位皇兄性子凉薄,还以为因着两人不熟他总会多假装几日,
哪知才见了第一面就变脸了。
这是威胁她若是不随他回宫,便不会放了伍什了?
思忖到此处,刘鸾却是笑出了声,“看来代王殿下也不过如此。”
眼瞧着面前这人面色冷冷没有什么反应,她心头紧张的厉害,不过还是端着脾气轻嗤一声:“惯会用这些卑劣的手段。”
刘瑾的神色一如先前的冷淡,似是不愿多同她计较。
只浑不在意的抿了口茶,轻轻敲了敲桌子,“你自己好生思量。”
“过会有人带你去大牢。”
话音才落,他便离了雅间。
总归他这位皇妹铁了心要留在昆嵛山,也罢,总得叫她亲眼瞧瞧她的心腹是怎么被折磨的。
才能叫她死了心,乖乖随他回宫。
此事还得尽快才是,
毕竟他家中还有一位小姑娘在生他的气呢。
再看刘鸾听到他这句话之后脸色微微一滞。
这人竟会好心的放她去探望伍什?
不过待她去了大牢才明白,
刘瑾哪儿是什么好心。
单是瞧见伍什身上的斑斑血迹,便已经叫她心生恶寒了。
她早知道刘瑾性情残暴,哪成想他竟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对伍什滥用私刑。
彼时他似是才睡不久,刘鸾怕扰了他休息,心头一时不忍掩了面出去。
“我要见代王殿下。”
出了大牢,一时竟觉得这日头有些刺眼。
明明那么大的太阳,又是仲夏,偏巧竟是吹起了凉风。
刘鸾下意识的拢了拢身上的薄衣衫。
却听身侧跟着的那位侍卫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道:“殿下说待你想通了才能去寻他。”
刘鸾不由的攥了攥隐于衣袖中的拳头,再没应声。
直直的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除了妥协后随他回宫,
总归还有旁的方法可以救伍什的。
***
当天夜里刘鸾辗转反侧了一晚上。
窗外风轻轻,吹着床幔暗暗浮动。
自打今日回了昆嵛山之后,她先是拿了些钱财打点,而后又寻到了周县令,甚至要将先前的君子契拿出来销毁,周县令也是摇摇头。
“刘姑娘,不是我不想帮,实在是代王殿下之命不可违啊。”
周县令哑着嗓子,像极了这酷暑的天,
闷闷热热的叫人难受。
可是这件事情不能迟了,毕竟留伍什在牢里多待一日,便要多受一日的皮肉之苦。
她又如何忍心?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有了些随刘瑾回宫的心思。
先前总觉得不回宫不掺和那些个前尘往事,做个安逸闲人。
可待到今日瞧见了刘瑾这个宫里人之后,她心头还是忍不住的生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是不甘、怨恨与愤怒。
想来她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将上辈子的事情放下,只不过念及自己没有什么能力,
故而一昧的逃避罢了。
可心头另一个小人却又继续将这个想法推翻,说是先前答应了伍什留在山上,
又怎么能够轻易地改变想法?
脑中思绪纷飞,叫刘鸾一时难以冷静下来。
不过,待明早起身后便去找刘瑾,
这是她思忖了一晚上的答案。
她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或者说她需要一个合适的队友...
酒舍内雅间里,一如昨日的模样。
刘鸾同刘瑾相对而坐,竟是默契的谁也没有开口。
“给我一个理由。”雅间中气氛冷到冰点,终究是刘鸾先撂下了茶盖。
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划破了雅间中一贯的冷清。
哪知刘瑾并未及时的接住她的话茬,像是瞧不见她似的抿了一口茶静静的看向窗外。
过了好半晌,才听他淡淡的开口:“既然决定了回宫,日后的性子还得沉稳些。”
声音不似先前的冷硬,倒是带了些温和。
同这张冷淡的脸极其不符。
“给我一个理由。”刘鸾不想同他多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又重复了一遍。
“理由?”刘瑾轻声重复了这两个字,而后低低的笑了起来。
旋即身子往刘鸾旁边倾斜,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因为我们骨子里都流着一样的血。”
“有共同的仇人不是吗?”
“你难道不想知道清容夫人当年的死因?”
这清容夫人便是刘鸾的生母,因着容貌清丽最是受皇上的宠爱。
哪知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着实叫人遗憾。
眼见着刘鸾脸色倏地一僵,刘瑾慢慢的坐回到木椅上,把玩着手上的玉佩漫不经心开口:“是不想报仇,还是只想逃避?”
这话着实是一针见血,叫刘鸾心口莫名的一紧。
刘瑾瞧见她的神色,便觉也差不多了,起身便要离了雅间。
临近迈出门槛时,悠悠的丢下一句:“明日辰时三刻,我派人去昆嵛山脚接你回去。”
刘鸾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出神间,只瞧见伍什脸色不自然的进来了。
“莫动,千万别扯到了伤口处。”刘鸾偏头瞧见来人是伍什后,连忙快步走过去搀扶。
不过看他手脚利落的这样子又怎么像是受过刑罚的。
刘鸾心头有了几分揣测,不过还是搀扶着他在木椅上坐下。
雅间一时竟安静的过分。
“大当家的。”自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壮汉眼眶里一时竟有些湿润。
垂头小声的嗫喏:“是我伙同代王骗了你。”
......
听罢,刘鸾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淡淡的开口:“明日我便走了。”
“嗯。”伍什许是诧异怎的这般急促,顿了顿沉默了半晌,
这才应了声。
声音因着鼻头酸涩,说出来的话也带了重音:“日后可要常回来看看。”
刘鸾轻轻点了点头,心头百感交集。
待她问当今的皇后讨来了说法,算完这笔账。
就回来。
***
因着是气急攻心,卫和桓这两日一直在床榻上好生的修养着。
每每醒来后百般无聊,便就沉沉睡去。
可睡着之后偏偏又记起前些日子刘鸾的绝情,连同年少时被关在幽闭的宫殿中那段灰暗岁月。
曾经母妃告诉他,若是喜欢春日里头开的最美的那朵花。
便要将它摘下来,毁掉它,
这样这朵花便永远只有他自己能看得到,
也只有他自己能得到。
分明这种想法在他修习了诗书礼易乐后便渐渐的消散了,哪知直到当日刘鸾同他说了那番话后,
他才知道,
这种想法一直都潜藏在他的内心深处,在寻找好的时机将他一并吞噬。
而他竟没有反抗的能力,反而疯狂的为这种想法助力。
“殿下。”
彼时卫和桓出神间,只见裴安急匆匆的进了房门。
“他这次来又是什么事?”他的身子还没有好的完全,先不说嘴唇泛白,单是这开口便重重咳嗽一事,就叫人揪心。
而卫和桓所问的这个“他”,便是指的刘瑾。
上次来便挑明了刘鸾的公主身份,现下莫不是寻着她了要带她走?
所以即便是要走了,都不愿意再同他见最后一面?
思忖到这儿,卫和桓下意识的攥紧了身下的床褥。
只听得裴安沉默的应了声。
忽听窗外一声闷雷,方才日头正大的外头一时竟乌云密布如同黑夜。
而卫和桓竟一反常态,忽的放松半身斜倚在了床头上。
裴安正纳闷间,
只听得他笑出声来,
只不过话语里结了冰,透露出他真实的情绪,“备马车!”
“殿下,你现下身子未好,可是半点不能再受长途跋涉之苦了。”裴安明白他的心思,连忙凑上前来劝道:“待身子康健了再去也不迟啊。”
哪知卫和桓轻嗤一声,缓缓闭了眼睛,
再没答话。
皇宫那个吃人的地方,路上又岂会叫她顺利了?
总要见到她平安才是。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