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13

    “我说、”迟疑只一闪而过,丝塔尔一把扯掉那铁钳似的手指。“你可别睹物思人了。”她刻意用错词语,用力将握在手中的腕甩下。

    随即,丝塔尔再不转头看艾米丽,便如风一般掠去。

    “睹物思人?嗤。”艾米丽看着自己被甩下的手,有些发怔般嘀咕道。

    丝塔尔打了个响指,瞬发的魔咒起源在口中蔓延出:“温和之洋流的甘霖。”水蓝色的液滴便呈现出涡流的形态,缓缓绕着半空凝聚起。

    拨开人群,所见之幕将她步伐钉在原地。

    ——那是仅出现在画本中的情景。

    方才胆怯的躲在她身后的女人,已经看不清原本肤色上纵横交错的青紫疤痕。她正如一截枯败的叶片那般蜷缩起来,象征着不详的黑色圆环,绘铺在她不成模样的腰腹下方,吐出獠牙般艳丽的绯红之焰。

    男人在一旁叫唤着:

    “魔神,是象征不详的魔神!我早就说过,这贱人已将凡胎风险给魔鬼!不仅仅是她,所有女人腹中都将怀揣着哺育恶鬼的温床!”

    他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惊吓,怪模怪样的发出乌鸦似的沙哑的喊叫。就是这样难听的声音,让丝塔尔冻僵的四肢,再度流淌起温热的力度。她冷冷瞥去一眼,心想真想要将这好事人的声带打断。可是她不能够出手,因为将杀戮沾染上厄瓜多交于的魔法,是违背原则的手段。

    幸好此时,艾米丽自后踱步跟上了。

    这位黑蔷薇此刻的心情并不算好,她脸上荡漾着青黑交错的阴影,正如那生长在最阴霾处的蔷薇花。“闭嘴。”对于聒噪的人,是平息愤怒的最好发泄口。于是艾米丽枯瘦而美艳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微笑,看起来像是用蜡笔画上的死板。

    “什么?凭什么!……!!?”男人奋起怒视,却被艾米丽抬手下压的动作所吸引。他看着面前美艳的女人把手捏起,并在唇上划了出了安静的手势。

    立刻,男人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口中剥离了……

    「真是可怜啊」眷族意味不明的声音叹了一声,似乎从参与这场闹剧开始,祂就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丝塔尔缄默看着男人此刻的反应,他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呕出半截青紫色的舌头。血液也被震惊的回流,横截面整洁的像是顶好的刽子手割下死刑犯的头颅。

    艾米丽觉察到丝塔尔的视线,她指了指男人惊愕失色的脸,又指了指自己皲裂的唇瓣。意味深长却浅显易懂,不过是疯女人喜怒无常的威胁。

    求人办事就是这种口吻吗?丝塔尔皱起眉,眼神在一瞬间波荡出嫌恶来。

    艾米丽却像得到一块蜜糖,两条手臂交叠着放置在颈窝,脸颊浮现出不同寻常的红晕

    ——丝塔尔几乎要恶心坏了,她居然从那副作态中,看出了怀春少女的娇羞媚态。

    那团火焰还在无穷无止的烧着,人群在惊叹过后就四散开来。艾普的镇民对这一切,表现出习以为常的态度。每一次烧火都是崭新的惊叹,而新奇劲过后就会消弭于平淡,就好似这不过是一味过气的笑谈。

    “这是本月第十个了吧。”火焰的高温形成一双无可见形的手,把那些本应寻常的建筑全都膨胀到扭曲。有两人在窃窃私语。

    丝塔尔看了一眼,那两张脸上有的尽是些未退的悚然,却并无丝毫怜悯之色。这不相干的陌生人的逝去并不能带来任何悲伤,甚至无法令人产生即将被选中的危机感。

    “是啊。”另一人接道“那你说,她底身上会有神之锥吗?”

    “我想,这恐怕得她的尝味客才能知道了。”讥讽地。

    “别这么说,这简直太侮辱人了。”一旁路过的软心肠妇人叹了口气,“我们都知道这是神的选拔,只有神殿派遣到神使们才能窥见神的衣袍。或是邪恶的,或是正义的……那些她的嫖客们,又有什么错呢?”

    于是大部分人长出长矛,对准这唯一的“良善者”。

    “嘿,女人!我觉得只有同类者才会泛滥怜悯。”头戴棕帽的男人阴阳怪气的杠了她一句,却那妇人也不是个吃软怕硬的住。

    她横眉冷对,恶狠狠地啐了那下作的男人一口,显示出很是受到屈辱的模样:“吃你家的羊粪去吧!你这带着梅毒的流浪汉!”

    丝塔尔静静地听着这三人的对话,心底只觉得一阵恶寒。她不是正义之士,却也并不对面前所发生之事做到面不改色。这时,有人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先扑灭这可怜人身上的火吧,你的水之魔法已经烟消云散。”

    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是青年不知何时已带着罗萨菲斯前来。

    罗萨菲斯乖巧的像一只金色的羊羔,顺从听从着主人的牵引。这是十分不同寻常的事,因为他不会对任何陌生人表露生气。丝塔尔复杂的神情太过复杂,也不知怎么,竟然将青年逗笑。

    他俯下身,修长的手臂将她圈在怀中:“说:「狂澜」”发音扭曲的古语被青年念的像华丽的诗章,优美动听。

    虽然没有同意,但丝塔尔仍旧跟随着念出这样的词句:「狂澜」。

    全然相同的音调,停顿,仿佛铭记在舌腔中,只需要轻轻的一点提点……水流徒然泼落,正如同古词释中:狂派的巨浪,那般的迅猛。瀑布般的蔚蓝打在正燃烧着的女人身上,将火焰一点点蚕食殆尽。

    古语完成的刹那,丝塔尔便觉到腿脚发软。青年似乎预料到了,所以才会提前将她拢入怀中。他说:“这是古神语。”带着轻盈而庄重的笑意,仿佛与她心腔中的某处共鸣。

    丝塔尔很清楚,这并非是情动的声响,而是一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颤动。这种感觉她曾在眷族与罗萨菲斯身上体会到过,在那个晦涩的夜晚。

    青年不等丝塔尔挣脱,便率先一步撤下。丝塔尔扯了扯衣袍,她看了一眼逐步靠近的艾米丽,顾自抬首看着这神秘的青年:

    他身上穿着颇具民族风格的服饰,是一件宽大的灰色长袍。并不是什么肮脏的颜色,在上面挂缀着许许多多零零碎碎的饰品,像是破碎的矿石,草药的折枝还有铃铛之类的。

    这让青年看起来轻佻,但他给人的感觉并不轻佻。反而有一种庄严的,令人极想窥探却又不敢窥探的意味在内。

    丝塔尔并没有发问,她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胸膛。是温热的,僵硬的,拥有正常频率跳动的血红肉块的……她与青年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共识中,她就这般紧盯着那蓬松的雾态阴影,尝试着从中找出些自己想要的。

    但她没有做到,反而愈发深陷在这虚无的美妙中。在意识最广阔的茂野,她竟然从那无法窥探任何的黑暗中,看见一对猩红猩红的眼睛……

    “小甜心,让我们回去吧!”少女似的矫揉造作的声音,搅乱了酝酿在两人身前最奇异的气氛。

    丝塔尔闭上眼,平静的心境再度绞起漩涡,她不耐地回道:“我要换旅店了,您请自便。”用最大的礼数说出最明了的含义,她希望艾米丽能知难而退。

    那双红色的双眼在闭目后的黑暗中,也会浮现而出。这时的它不像眼睛,反倒更与玫瑰相似的……从囹圄的眼球中渗出的绯色,有些像深海中挑灯捕食的安康鱼。

    深海?与玫瑰。

    她被自己的想法困惑到,以至背后的正片衣料都被单薄的汗液所濡湿。艾米丽没有打退堂鼓的意图,她弯下腰去,脸上的神情在愤怒,不解,欣喜,畏惧中反复无常。

    “请别这样说,虽然这的确是一次糟糕的出行。但!这是值得铭记的,这是具有纪念意义的「第一次啊!」”

    艾米丽又变得像是儿童了,她撒着与年龄全然不符的,黏腻的娇。仿佛丝塔尔的拒绝令她备受打击,从而展示出非同一般的恼人手段来挽回似的。

    丝塔尔烦厌的退开几步,她要离这疯女人远一些。

    原本静立在一旁的青年,突然伸出手将她扯到怀前。“大庭广众之下,还请将脾气收敛些。”他温柔又不容置喙的教训,令艾米丽的泪珠落满腮帮。

    她妩媚的眼神带有怨恨的投向丝塔尔,却在见丝塔尔偏首回避时归于平静。

    这样纤柔的目光,尝起来是蝶豆花茶的颜色,污浊的影射着另一个与她全然不同的存在。丝塔尔能感受到,艾米丽此刻反复无常到疯癫并不是源于她自身的错乱,而是出自于某种特殊的干涉。

    她讨厌这种干涉,就像是逼迫着一个清明的人带上有色的眼睛,令她套上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壳。

    这时,青年带有安抚性意味的掌心轻轻拍在她的发上。质感很怪异,如同被风拂过,被海浪亲吻过……

    总之,并不是皮肉相接触的感觉。

    艾米丽已回归正常,她迎面对上青年警告意味显著的目光。丑恶的嫉妒将她击的钝痛,却仍能令她感到别样的亢奋。

    于是她看向青年,看向罗萨菲斯,看向丝塔尔。黑蔷薇的本能,一个卓然超凡的黑魔法师的天赋,告诉她这三个人必然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存在。

    他们是那样的相似,那样的赤/裸又复杂。就是这种特质,让她深深为之着迷,为之吸引。特别是罗萨菲斯与这位神秘的青年,他们仿佛是密不可分的一体。

    她甚至笃定,若是罗萨菲斯能够言语,他的声音绝对会与青年完全相似的!因为他们都是,都是之于你我之上的存在。这不是确凿的言论,却是源自宿命深处最纯粹的敬畏得出的结论。

    于是一个坏心眼的念头,就此生长而出。艾米丽对着她锁认定不凡的青年,微微一笑。紧接着,滑腻干涩的气音,从她轻轻掀起的唇瓣的扔出:

    “我知道你的名字。”

    “是■……■■■”

    嘘。

    卡在舌尖的音节,被不知名的规则所约束。她的双手正被入侵,而她的抵抗则由臂上暴起的青筋宣告徒劳。

    艾米丽紧锁着自己脖颈的手愈发收紧,她感到周围的魔力因子沸腾的异常。而全新的领域正将她纳入其中,危险之至。

    她看见,眼前浮现出一张上方抵住修长手指的唇口。遥远的,沙哑而优美的声音正如钟声般荡漾、回响着这样的警示:

    神明,以蝼蚁之低劣皮肉。

    不可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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