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低贱的皮肉,不可亵渎神之名?
奇妙的氛围将她包裹,就好似此刻身处峡谷中湍急的激流,连温润的骨骼都要被捻碎毁灭。窒息感渐而涌上喉腔,她所不知的是在旁人眼中,她此刻正如一条被屠夫所按在砧板上的鱼,正着手剥却自己的鱼鳞,好露出雪白的肉任人宰割。
“你对她做了什么?”
丝塔尔定定地望向青年,她能感觉到在艾米丽身上,正发生着言语不可形容的事。而这样神秘的事,却往往与身旁温柔俊美的青年有关。
青年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腕,在阳光下显得剔透而苍白,仿佛一块上好的,打磨到珠圆玉润的美玉。
“你应该问的是,她做了什么。”他说。
丝塔尔没有得到青年的正面回应,便摇了摇头,承认自己的不解:“但我认为,这是你做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青年问。
丝塔尔眨了一下眼睛,她说:“因为我觉得,这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
不过,当这句话刚刚说出来时,就叫她后悔极了。
什么是我认为?
这是多么熟稔的,亲昵的形容——仿佛他们已经相识多年,仿佛青年在她眼中是一本被翻烂了的书。
那双湛蓝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青年,就像雏鹿在犯错后对着胞亲忏悔。
青年从斗篷下的视线模糊不清,他喜欢这种眼神,这种被湿漉所包裹的柔软目光。这让他回想起夤夜中被撕碎的棉絮,花瓣与床榻之上那蜿蜒的,叫人酣醉的美酒。
“但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亲爱的女孩。”他的声音变成喑哑的,末梢勾着轻轻悄悄的温柔,仿佛一种隐忍不发的情愫。
多么可爱的,洁白的一把未开刃的小刀啊。她不锋利,不过于软弱,只能威胁到他人——却会伤害到自己!何等的惹人怜爱,诱人……
丝塔尔待在原地,任由那双被她心底称赞为美玉的手,触碰上她的脸颊。这感觉如同被海浪所亲吻,就像是方才他触碰过头顶仍铭记的触感。
你还在吗?
她在心里叫唤着,不清楚在两个身影之中究竟呼唤谁……不过谁都不会给予回应。
艾米丽从玄妙的境界中挣脱开来。
至于为什么说是境界?
因为这让她感到正在脱离此刻足下这片地母的宽脊,而正似来到彼方之地。她的身体已被汗液浸湿,酒红色的长发正潮湿的,如同海藻那样将她包裹在一起。
丝丝缕缕的风拂过,牵起裙摆,后又嫌恶的扔下。就好似挑剔的妇人正将她狼狈的模样数落,字字诛心。她下意识看向前方,此刻正是这样一副场景:
一位神秘的,气质庄严而轻盈的青年正亲昵抚摸着,美丽少女的面庞。这简直是神圣佛罗伦萨最出彩的油画也无法比拟,他们的灵魂仿佛相似,他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才刚刚认识彼此,不足半天呢?
噗嗤。
笑声吸引了丝塔尔的视线,令她转过头去,看向那落水狗似的疯女人。前段时间她还觉得她美妙,而现在,却只感到疯癫与可恶了。
青年跟着收回手,他叹了口气,也回过头去看向那位发笑的碍事者。
艾米丽后知后觉的捂住嘴唇,就好似惊异于方才自己发出的笑声。这具□□,灵魂,简直分离两地。她的神思感到嫉妒与羡艳的钝痛,□□却因极致的愉悦而吐露笑意。她感到新奇,刚才濒死的体验,让她有些混沌了。
艾米丽怔怔地待在原地,她的眼睛变得浑浊,却又在身体震颤的一瞬划开一道清澈的明亮。
“刚刚是我在笑吗?”她的神貌有了细微的变化,妩媚中带上了沉稳的庄重。丝塔尔迟疑着点了点头,“我想,是的。”
于是她得到了应有的回应,在意料中用手牵扯脸上本就单薄的皮。忽然间,从艾米丽低着的头下,从兔牙顶开丰腴地寡淡厚唇中。好像有一声极细极细的,如同幼苗般的怪笑流出,令人感到后颈发凉的悚然。
随之桀桀笑声愈发愈响,无法令周围走动的人群得到丝毫的影响。
街道中央停滞不前的只有她与面前互相连接的三人,周围是湍流不息的人流。她笑的错乱,连音节和情绪都跌宕起伏,像一只残疾的鸟在练习飞翔。
丝塔尔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她开始感到害怕。一种阴凉的情绪从她的脖颈绕上眉心,让头皮的神经被迫扯紧。就在这时,艾米丽突然抬起头来。
“谢谢。”她的腔调变得像老学究,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颤抖着,转而又变成另一副模样。
那是甜美的,妩媚的,动人的……
丝塔尔觉得那有几分眼熟,并不是属于先前自然的娇羞,而是一种轻浮下流的媚意。
丝塔尔从那张脸上窥见另一个女人的影子,那是她所陌生,却能记住的影子。
艾米丽没有给她足以思考的时间,她通过那种媚态,挑逗与暗示性十足的,用枯枝似的指节抚过颜色黯然的厚唇。
丝塔尔突然萌发出一种急切的,想要逃离的念头。
但身体,情感却不允许!年轻人——年轻人!你是少年,是一团永远燃烧的火焰。所以你不允许自己逃避,一切的预警不过是对挑战的布告、而你却迎接,将自己的粉身碎骨才感到畅快!
莫名的力量将她的眼睛抓上前,视线的聚焦中,她感到周遭的一切景物都在后退,雾化。唯有模糊的清明,才叫人难忘,因此她的目光汇聚在那起伏激烈的,空有口型的唇瓣上。
她看见艾米丽说:
“我们是一类人——你无法拒绝我,无法逃离我。我们注定要产生联系,注定要亲密的像一对毫无隔阂的胞亲姐妹!”
“看着吧——你总会回来的,因为我们已经相遇、已经相遇,你要拯救我,要帮助我,要令我在阳光下接受爱的拥吻。”
“如果你要逃离,你无法逃离。因为我们是一样的,是顶好顶好的,前世——的人。”
……
她几乎是逃着回到旅馆的,带着罗萨菲斯一并飞奔到房间内。期间,老板娘正在柜台前打理自己的指甲。“您做了亏心事?怎么如此急切。”她懒懒的问了一句,得到的却只有那踏步紊乱的噔噔声。
什么叫前世的人?我又怎么会与她相像?
丝塔尔躺在床上,一旁是已经闭眼是俊美少年。她很清楚自己的前世是什么。是那个整日在题海中扑棱,在车水马龙与高楼、吃人的铁器中呼吸雾霾的高中生。
难道艾米丽也会是穿越而来的人么?这个可怕的念头一经浮现,就被彻底打消。
这是不应该的,这是错误的。那个疯女人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冷漠的三观,疯癫的行为,带有现今世界特点化的语言……都象征着,她并不是个外来者,而是原本生活在此地的住民。
残霞没落,老马喝下湖边绯色的圆日。贩卖羊奶的商人带着腥臊味与铃响回去了,夜晚在庆典前显得格外寂静。
丝塔尔直直躺在床上,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疑惑。蝇虫飞舞,那些聒噪的振翅声由远至近。她在盯着泛着淡光天花板的某个瞬间,突然停止了去理会那些愚蠢问题的行为。
因为她意识到,有许多事是此刻的她无法理解的,而艾米丽的话或许也只是一种象征手段。但她还是没有入眠,第二天起来时,她从水中看见自己:绕着黑线的眼眶,苍白无力的唇瓣。
她打开房门,有意的瞥去一旁的墙面。最右边的那扇门紧闭着,好似她的住客昨夜并不归来。但奇异的是,中间那扇神秘的,向来足不出户的客人,居然打开了他那扇尊贵的破木门。
两人的视线,不可避免的撞在一起。
“真是美丽的重逢。请原谅我为您先前的不辞而别,产生些幼稚的小脾气。”具有诗人气质的流浪者青年微微一笑,从他的脸上可看不出一点儿愤怒的痕迹在。
丝塔尔张了张嘴,就像在水中凭空吐出了一粒滚圆的泡泡。“早安。”她还是回应到了,青年还是穿着与昨天相同的服饰。他接着那声干巴巴的问候,道:“提奥尔刻。”
连空气都因此而产生波澜,令她感到有什么注入身体,将那道沉寂许久的契文唤醒。“……”从而让自己的喉咙开始发痒。她又开始走神,直到那副涣散的视线被对方所攫取。
提奥尔刻轻声问道:“摩恩小姐,您怎么了?”
“我记得,我未曾告知与您我的名字。”她在听到厄瓜多赐予的真名时,身体骤然紧绷起。她警惕的看向对方,因为她来此地所用的名称为“薇纱维丽卡”。
对方却并没有因这少女所展现出来的抵触而感到慌乱,“是耳。”他微俯下身,从斗篷的影下探出月白色的发梢。这时丝塔尔才发现,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是眼。”那勾住兜帽边沿的手拉开阴霾,将那犹若炎炎烈火般的猩红幽光烁出。
最后他说:
“是万生万物的口舌与我私语,丝塔尔·摩恩。”
彼时,多有深沉的生息弥漫。眷族,眷族!她在心中高喊,仿佛正呼唤着一个能够赠予她无穷力量的名字。得来的只有拂过耳发的风,那只生长着双翼的巨大眼球并未将注视的目光给予,只留下这阵触动颊肉似的风。
就像一个老友在说:我在的,我在的。
沉默却并不令人感到沮丧、尴尬,只是无言的绽开。用那足以封闭言语的根须,梭寻源游进四足之间,交错之影时迷宫。提奥尔刻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这样的笑容。却又并非愉悦的心情,反倒更像是一种冷漠,一种耻笑、一种掩匿了今早阳光时,与一切即将知晓的不知餍足欲望的耻笑。
这让丝塔尔感到新奇,是什么事才让他产生出如此情感呢?
这座狭窄又廉价的旅馆坐落在阴凉处,滋生着无数青苔与肮脏的性/欲。因为有躯体的爱,所以才潮湿的不同寻常。尤其是木质的地板,楼梯总会在人为踩过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让人觉到如履薄冰。
正如此刻,尘埃飘到了她的眼前,丝塔尔感到鼻子一痒:“啊、嚏!”脚步声由此站定,砰、一声巨响,是不知何处重物砸落的声音。
“是这位小姐么?”
“我想是的。”
慵懒的女声于男人的对话,迫使她侧首观摩。提奥尔刻也随之侧目,他缓缓直起身,对面前的打扰十分不满。丝塔尔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老板娘对她会以视线,是在浓艳的香粉下显衬出狠毒与调笑的。
另外两人是身着铁甲的男人,很显然是城内维护治安的卫兵。那卫兵不动声色的朝一侧跨出一步,从而露出身后恰巧遮挡住的人来。
于他身后之人摇首,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街道殴打妻子的低贱男人。那男人起先是否认,相比昨日,唇齿的残缺让他的气焰变得萎缩,仿佛缩小了无数倍。他看着丝塔尔,那双污浊暗淡的眼睛中,忽然爆发出强烈的、具有实质感的仇恨目光。
这几人的交谈,互动,让丝塔尔有些摸不着头脑。
“您们在做些什么?我想,这是与我有关的吧。”在看见男人时,一个大胆而明了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很快,她的想法就被证实了。
“的确是与您有关的,年轻的小姐。经有人举报,您涉嫌谋害他人性命,伤及他人生理之健全……”
“所以——”
那卫兵打扮的人顿了顿,他亮出长矛冷道:
“得劳您跟我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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