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晚风轻拂。
沈沐转过身,扬起脖子去看满天星河,片刻后同样闭上了眼睛,声音在习习凉风听着很轻,“每次这样闭着眼睛,臣总觉得思念之人就在身旁,只是不曾亲眼见到而已。”
耳边响起另一道沉沉声线,“若睁开眼睛,那个人也不在身边呢?”
“不会的,”沈沐睁眼扭过身子,回眸正好对上萧繁一双过分明亮的黑眸,长睫轻颤一下,垂眸道,“就算眼睛看不见,惦念的人也一定会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占有一席之地。”
皎白月光下,青年精雕细琢的五官眉眼几乎无可挑剔,深邃的眼眸在黑夜里好似有无尽吸引力,“若孤就是想亲眼见到呢?”
亲眼见到亡人吗?
沈沐不大会开解人,对丧母之情也无法感同身受;沉吟片刻,他盘算自己最晚明日也要将发簪带回来了,届时萧繁再以睹物思人的方式怀念母亲,也算是一种方法。
“想见到一个人的方式还有很多,”泡好的茶已不再滚烫,沈沐便递了一杯放在萧繁面前,笑了笑,“陛下一定能找到您自己的方式,将惦念之人留在身边的。”
青年双眸闪烁,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那依照亚父的说法,不择手段也算是一种方式了?”
握着杯壁的指尖一顿,这话听着倒也符合萧繁的性子,沈沐却总觉着他话里有话;无奈悼念亡母一事上他无权指手画脚,最后只能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茶是好茶,但喝多了恐怕要一夜无眠;小酌几口后,沈沐将瓷杯放在茶台上,忍不住再次开口,“陛下,牌位一事......”
萧繁再次将话题拽回来,“方才亚父说的那些,不会是为了哄孤开心,随口编的吧。”
沈沐心道这事扯没扯谎也没法验证,立即摇摇头,表情诚恳地表示了否认。
“既然如此,那牌位一事就交由亚父全权负责,”萧繁起身离席,转过身时犹豫片刻,似是自言自语般,低低念了一句,
“......孤愿相信亚父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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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赶在宫门关闭前离开明承宫,沈沐马不停蹄地赶回王府,却又得知城门已经关闭;若想出城前往药镇,最早也只能等明日清晨了。
简单洗漱后便早早躺下休息,纤瘦身子微微陷进柔软的床垫,蚕丝被将沈沐整个人尽数裹住。
或许是茶喝多了,身体分明已经疲惫,大脑却异常活跃清醒。
他在想,不久后萧繁若真的对他再无芥蒂,他该找什么样的理由离开皇城。
沈沐相信以萧繁的权谋手段,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里紧握皇权绝非难事;与此同时,他也很欣赏青年的爱憎分明、强硬却不蛮横无理的为人处事。
只是伴君如伴虎,沈沐了解权力利益的诱惑多大、陷阱多深,他更不愿将自己困在京城这一方天地,身体灵魂永受皇权专制的束缚。
面朝外翻了个身,余光正好扫过桌案角落的几个瓶瓶罐罐,沈沐倏地一愣。
这些都是萧繁给他的膏药,有治手腕的、有治腰的、还有治嗓子的,前前后后加起来,竟堆的这么多了。
他突然有些迷茫:离开萧繁后,他要做些什么呢?从此过上买地种菜、养鸡得蛋、养鱼垂钓的田园生活吗?
忽地就有些烦躁,沈沐唰的翻回身,脑中不自觉地开始想,他是否遗漏过哪些足以让萧繁再次怀疑他的细节。
头疾。
对,还有头疾。
若萧繁头疾发作起来,神志不清地又要旧事重提,那他人不在京城消息不通,很可能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处决。
不行,沈沐在心中否决,这太冒险了。
贸然离开只能换来一时安宁,一切还需从长计议,至少也要等医好萧繁的头疾后再说。
眼前分明又是一座困难大山,人却莫名松了口气,沈沐将脸往软枕上埋了埋,精神松懈后人也开始疲惫,闭眼便很快地安然睡去。
-
晨曦初现,人间还蒙着一层淡淡雾气,来到街上放眼望去,除却早起摆摊的小商小贩,几乎看不到行人。
“阿青去把马车上显眼的装饰去了,”沈沐低头整理腰带,都也不抬的吩咐道,“别弄得太招摇,最好别让人看出这是摄政王府的马车。”
面若粉团的阿青明显还没睡醒,得了吩咐后用力眨眨眼,晃晃脑袋后一溜烟儿地小跑出去了。
这发簪模样普通,又在民间流落近十年,原书中萧繁为了找到它,耗费了不少心力;而沈沐的方法就是借着萧繁得到这发簪的位置,推断这发簪一直就在药镇,再挨家当铺进行查问、一步步将范围缩小,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其找到。
大摇大摆的出城倒也无妨,只是皇宫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摄政王府,低调行事总是没错的。
时间紧急,一人一仆一马车很快便来到城门前,准备出城。
非特殊时期,城门守卫并不会盘查富贵人家的马车,像沈沐一行人这样的,基本都是直接放行通过。
距城门不过数十丈,远远便传来一阵响亮的马蹄声;片刻后,沈沐隔着马车厚厚的卷帘,听见驻守城门的士兵大声地喊了句“九王爷”。
萧桓?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桓并未在此地逗留,马蹄声迅速便弱了下去;车厢内的沈沐依旧万分警觉,吩咐马夫将车直接停在城门外第一棵大树旁。
不说萧桓曾见过阿青、一定能想到沈沐就在车里,光凭他大清早便骑马出城这一点,沈沐就认定了这人是有备而来。
掀开车帘一看,果然便看见萧桓站在毛发锃亮的伊犁马身旁,看见沈沐便拱手作揖,眼神清澈笑容无害,“摄政王大人,好巧。”
“不巧,”沈沐并未下车,不合礼数地坐在马车上,神情淡泊地开口,“不知九王爷要去哪儿?”
蓝衣青年也不遮遮掩掩,简明扼要道,“萧桓打算去药镇,不知摄政王可否要结伴同行?”
“不了,”看着萧桓无懈可击的笑容,沈沐甚者懒得敷衍寒暄,毫不留情地直接怼了回去,
“本王从不和不熟之人结伴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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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抱恙告假了?”
御书房内,萧繁闻言将手中折子放下,抬眸看了眼面前站立的靖谙,一双俊朗的黑眉皱着,“怎么突然病了?吩咐宫中太医去看了吗?”
分明昨晚还好好的。
“府中家丁说只是寻常发热,”靖谙毫无表情地回答,“但负责看守城门的九门提督方才来报,说清晨巡逻时,在城门外亲眼见到一个神似摄政王的人,只因人在马车上没下来所以不敢确认。”
略微停顿片刻,靖谙接着道,“提督还交代了,与神似摄政王之人一起同行的,还有九王爷。”
空气在靖谙话音截止的那一刹瞬间凝固,前一刻还神情如常的萧繁此时面色阴沉,黑眸寒意闪动,就连折子上的手也不知何时紧紧攥了起来。
抬眸看着靖谙,萧繁不怒反笑,低而凉的声音在死一般寂静的屋内响起,
“所以你的意思是,孤的亚父先是来孤这里告假,然后转头便背着孤,同萧桓一起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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