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睡了大师兄

    东方既白。

    浅亮日光透过半胧的窗扉落入屋中,那泛着淡淡青丝的眼皮子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帘钩上反射来的光略有些刺眼。

    她半睁着眼,本想着在梦中再知道些前世的事情,可昨夜却是睡得安稳,一夜无梦。

    这会脑袋犹如叫人打了一拳,晕晕乎乎。

    那半睁的眼皮子困顿地合了合,打算睡个回笼觉。

    默了片刻,她微微蹙了下眉心……

    昨晚……

    她不是睡在地上吗?

    ……

    陡然睁开眼,只见了面前雕着海棠花的楠木床梁和墙边挂着的香包须坠,钟白的脑袋“嗡”地一声,空白了几秒。

    也是在这时,她才姗姗地感受到,腰间似乎覆着一阵滚烫的重量……

    她机械地抬起头,对上那轮廓优越的下颚——一霎时,钟白差点叫出声来,却生生地将嗓子眼的声音压了回去。

    为什么她和大师兄!同床共枕!

    昨晚为了照顾大师兄,她就在屋中打了地铺。

    可这会!怎么会!照顾到床上来了!

    ……

    她呆愣了好片刻整理思绪,可想半天也回忆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只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敢有什么动作,生怕将一旁那人弄醒——

    她是活了两世的人,躺床上睡一觉其实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大师兄还是清清白白的俊俏公子啊,若是叫他此刻醒来,定要羞愤难当,对她怨恨至极。

    抬起头,大师兄的脸与她贴得极近,近到她眨眼时,颤动的眼睫扫过他高挺的鼻尖,而他鼻间平稳温热的呼吸都尽数打在她的脸颊上,细细痒痒。

    眼睛往上抬了抬,那人闭着眼,长眉舒展,醒时眼中的矜贵与淡漠被羽睫遮盖,此刻只剩了张人畜无害的俊颜。

    钟白吞了口口水,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昨夜是不是她见色起意爬上了大师兄的床……

    她小心翼翼地从被窝中抽出手臂,拎着大师兄的袖袍,将他的手臂抬起,另一只手撑着床,往后挪了点位置,这下两人不再紧贴着了。

    钟白松了口气,可就在她撑着床榻将将要站起来时,身边人忽然皱了皱眉心,手臂直挥了过来,又落到了钟白腰间!

    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惊醒了床上的男人,只能保持着半起身的姿势,僵持在原处。

    这时,突兀的敲门声恰如一道惊雷,“小师妹,吃早饭了,一会还要上学堂。”

    屋外人没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推门而入,手中端的糕点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俏丽的女子侧躺在床榻内侧,单手扶着头,头发凌乱,面色潮|红,面上有些慌乱无措。而床榻外侧的人则背对着他,而手臂还覆在钟白身上。

    钟白见他,敛了敛慌乱的神情,美眸流转,巧笑,“早上好啊,二师兄。”

    一派理直气壮……吃饱喝足的嫖客模样……

    汪岭瞠目结舌,“你、你、你……”

    “嘘——”钟白以指覆唇,嫣然一笑,“二师兄,人家可以解释哦!”

    正这时,床上另一人动了下。

    “唔……”

    在钟白骇然绝望的视线中,那人皱了皱眉心,浓密的眼睫轻颤着,缓缓睁开——

    “小白?”他拉起被子挡在胸前,惊愕,“你怎么在这儿?”

    “……”

    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女人水润的眼眸瞪得滚圆,“我……”

    再望向二师兄时,他的脸色已然从惊骇化为了愤慨——

    飞云峰的高岭之花!被小白!撅了!!

    “……”

    尔后,在两个男人震撼的目光和窗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鸽叫之中,钟白捡起衣裳,仓皇而逃。

    活像什么翻墙入室玷污黄花大闺女的绝世大淫、贼……

    她慌慌张张地换好衣裳,早饭也来不及吃,匆忙拿了桌上的书袋跑了。

    一口气都不敢歇地直跑出了白月堂,这才敢缓了缓步子,停下喘口气。她回头望了眼,二师兄没有追出来,估计是在安慰大师兄吧。

    她撑着膝盖,狼狈地靠在宝仙殿侧殿的木台边,惊慌未定。

    昨夜她明明睡在地上,怎么会半夜跑到大师兄床上去了呢?

    “咕……”

    钟白拂着跳得剧烈的胸口,“仙鸽,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跑上大师兄的床的吗?”

    仙鸽赞许地点了点头。

    “那难道……是床把我吸上去的?”

    “……”

    ————————————————

    飞云峰上的学堂设在山巅稍稍往下两步的贤学阁。

    待钟白匆匆忙忙地赶到学堂时,距离上课时间已经过了半刻,她熟练地往后窗绕,却在那半掩的窗扉下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秦瑶师姐?”

    那人讶异的回过头来,慌张地眨了眨眼,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小白。”

    “师姐,你怎么在这儿?”钟白眯了眯眼,揶揄地笑了,“嘿嘿,我知道了,你在偷看闻余师兄。”

    “还取笑我,也不看看现下几时了,我刚刚还听里头先生在念你名字呢。”

    “啊!”钟白捏着书包,顿时慌张,“那我先不和师姐聊了,我先进去了!”

    她蹑手蹑脚地打开了一道窗户缝儿,观察着里头先生转过身的功夫,将书袋丢到了靠窗的空位上,灵巧地攀上了窗户,却没有马上跃下,她回过头,笑得狡黠,用口型对秦摇道——“帮你拿师兄的笔记册。”

    未等秦瑶师姐回应她,身后一声怒斥,“钟白!”

    一根教鞭挥了过来。

    钟白手疾眼快,接住那教鞭,反手使了一道前两日刚学的飞花旋。那教鞭又高速旋转着,飞回了先生的讲台上,平稳落下。她咧嘴一笑,“先生,早上好啊。”

    顿时,安静的学堂里一阵拍手叫好声。

    “安静!”那头发花白的先生被她气得胡须直颤,“钟白!你可知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钟白从窗台跳下,恭敬地冲先生鞠了个躬,笑眯眯道,“回先生,现在是卯时一刻。”

    “那我们是几点开堂?”

    钟白又笑,“回先生,是卯时整呢!”

    先生斥,“你迟到了还敢笑!”

    “回先生,师傅告诉我,伸手不打笑脸人呢!”

    那先生须眉一横,“柳霁那个老东西,成天好的不教,就会教些不三不四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钟白一听,笑得更欢了,“先生说的是,要怪都怪师傅呢!”

    一时间,学堂里的气氛更为欢乐了。

    那先生瞪着眼,俨然还未消气,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闻余师兄站了起来,手里还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先生,学生还有一处不懂之处想要请教先生。”

    先生只得瞪了眼钟白,没好气道,“回位置上去!”

    她感激地望了眼闻余师兄,连忙拎着书袋回位置了。

    待师兄问完问题,先生又回了讲台,拿出他厚厚的教案,声音低晦沉稳。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钟白撑着脑袋,本想补个觉的,可刚才闹了那么一出,便也睡意全无了。

    先生循规蹈矩地朗诵分析完了文章,又抽了几个学生起来回答问题。他自是知道钟白不会,也懒得抽她费事儿。

    几位站起来回答的师兄之中,就属闻余师兄的回答得到了先生的夸奖。

    钟白斜撑着头,望着闻余师兄的背影,倏然想到了刚刚秦瑶师姐慌慌张张的样子。

    方才走得急,未能来得及仔细看,现在回想来,师姐回过头时,一霎那的表情似乎并不开心,甚至……隐约还有一些悲伤。

    她忽然想起了昨夜路过山道时,见到秦瑶师姐拿着一封信,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连她唤了几声,她都似乎没有听到,整个人跟失了魂似的。

    课堂将结束时,先生正色道,“诸位弟子,本堂课,该是咱们仲月的最后一堂课了。再过十日,就是你们休沐的日子了。这段日子,你们该回家的回家,不回家的就老老实实待在飞云峰上,切忌四处招摇,惹是生非。当然,若是他人主动挑衅,也切莫畏畏缩缩,没了飞云峰的气势。”

    先生的这番话令底下的学生们顿时炸开了锅,人人脸上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休沐,即意味着放假归家,能从飞云峰上繁重的学习中脱出身来,见到阔别已久的家人了。

    可钟白却并不开心。

    每年休沐,山上的弟子们就尽数回去了,就连大师兄也要归家待上一段日子,届时,飞云峰上便只剩了她和一堆老古板师伯,好不无聊!

    下了课,钟白没忘记要帮秦瑶师姐借笔记册子的事儿。

    闻余走在人群的最前端,她追了两步,“闻余师兄!”

    “小白。”他并不意外,直接掏出了自己的笔记册子递给她,“喏。”

    钟白和他并行一道,“师兄,你最近有没和秦瑶师姐聊天啊?”

    闻余师兄顿了下,笑道,“没,怎么了?”

    钟白瞟了眼四周,掩着嘴,小声道,“秦瑶师姐似乎出了点事,今天心情不太好。”

    身侧这人明显地皱了下眉心,又马上掩盖下,“她不是与你要好?你自去安慰她就是了,告诉我有什么用?”

    “啧啧……”钟白揶揄道,“装。”

    闻余师兄和秦瑶师姐互相暗恋之事,是她自前世便知道的事情。

    想当年,就因为她不小心把洗脸水溅到了师兄的笔记册子上,他就再也不愿意借她东西了。

    可那次她替师姐借笔记册子时,只随口说了句“那秦瑶师姐可要失望了”。

    师兄一听,虽脸上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手中的册子却直接塞进了她怀中。此后,每次上完课,她只要唤他一声,他就马上交出的笔记册子。

    对秦瑶师姐的偏袒溢于言表。

    钟白也好奇过这二人为何不直接坦诚相待,但想着这是人家自己的事儿,她一个外人也不便指手画脚,便没有干预。

    前世休沐之时,她住进了太子府,之后就再没回过飞云峰,也不知山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后来,秦瑶师姐嫁给了林尚书家的庶出长子,而闻余师兄也投军从戎了,倒是没听说娶了哪家的小姐。

    钟白着实替这二人惋惜。这一世,说什么也要帮帮二人。

    ……

    下了学堂的弟子们一窝蜂地往山上食堂涌去,顿时将山道充得熙熙攘攘。

    钟白和闻余师兄走在前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她神色一变——

    只见山门处遥遥站着一个人影,风姿绰约、高挑挺拔。

    那深邃锋锐的眉眼,正灼灼注视着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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