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无论京中局势如何涌动,大将军府大门紧闭,连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被关在府中的人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

    江辞休完婚假回朝的第一天,在金殿之上,百官面前,皇帝下旨收回江辞手中边军虎符,派同知枢密院事职。

    同知枢密院事即枢密院副使,其上有枢密使。枢密院掌管兵籍、兵符。朝廷之中枢密使地位同宰相,枢密院的设立削弱了宰相权力,可见枢密院及其长官的权力有多大。

    皇帝虽然收回了江辞的兵符,但剥夺的只是他戍守边疆做边军将领的权利。武将入朝,手无实权,甚至不如皇城司的差役。皇帝封他为枢密副使,其实赋予了他极大的权力,使他在京中一朝成为百官需要巴结的存在。

    这可把京中世家震得不轻,最受震动的则无疑是江向忠。

    江辞新官上任,在枢密使傅如益手下做事,大小朝会都需列班参议,下朝后得去枢密院办公,每日天未亮入宫,天色擦黑才能回家。

    惯常握兵器的手突然需要天天握笔杆子,每天忙于文书,辗转琐事之间。枢密副使的职务说的好听,他一个刚从战场下来的将军,对政务一无所知,傅如益大人比他还忙,不可能手把手的教,江辞就如无头苍蝇,在朝堂上到处乱撞。

    连续十天,江辞每天早出晚归,回来后还要翻看枢密院备存的卷宗,学习如何理事。

    忙得焦头烂额的江辞十天来没去看云符玉一眼,不过他每天都把拾花叫来询问云符玉的情况。事无巨细,他要求拾花尽可能的汇报。

    可云符玉喜欢一个人待着,时常屏退她,独自在庭院里种花弄草,逗鸟养兔子,不许她无事打扰,她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能汇报云符玉每日按时吃饭,按时吃药,早起早睡。

    上任的第十一天恰遇休沐日,江辞终于得空处理私事。

    首要的事便是蚀毒一案。

    江辞从拾花那里得知云符玉的作息习惯,在他用早膳前来到他的院子。

    彼时云符玉刚练完剑,头发在脑后束成马尾,一身黑底广袖长袍,赤带束腰,忒显腰细腿长。

    江辞第一次见到他男装,他站在院里的榆树下,背对院门,只看到那孤冷的背影。

    “阿遥?”江辞略为迟疑,难以把这个背影与罗裙朱钗女子装扮的他联系起来。

    女装和男装的云符玉,当真天差地别。

    云符玉闻声回头。

    十日不见,如隔三秋,江辞竟觉不认识他了。

    江辞以为是由于男装与女装的差别,使自己险些认不出来。却不知这是云符玉修炼的问题。

    十天以来,云符玉坚持不懈练剑,吸纳灵气,修炼进度快得惊人。在如此恶劣的灵气环境中,他已练气四层。

    苏遥的身体得到灵气滋养,蚀毒毒素排出少许,从死亡线的边缘彻底收回了双脚。继续修炼,他的身体会一天比一天更好,并且如天道所言,容貌正逐渐脱离苏遥恢复他本尊的样子。

    所以十天不见的江辞乍一见他,一瞬间没敢认他。

    也幸好苏遥是以女子装扮入的将军府,对其真实容貌有所遮掩。否则容貌改变之事再悄然无声,眼熟他的人总归会发觉他变了。

    当然,云符玉不怕被发现。听天道说江湖上有一门手艺叫易容术,是个不错的借口。

    “我今日休沐,一起用膳?”江辞说。

    云符玉顺从点头,俯身从树下抱起一只大白兔,搂在怀里顺毛。

    江辞笑问:“那只胖鸟呢?”

    云符玉指指卧房,这些天他沉迷修炼,天道就沉迷追剧。他每夜每夜不睡觉的练剑,天道没日没夜的窝在床上看电视,连对他都不关注了。

    江辞虚揽住云符玉肩膀,带他进屋,边走边说:“这几日身体如何?还咳血吗?我让人去神医谷请了陆神医来,再过几日他们就到京城了。陆神医妙手回春,你身上的毒一定能祛除。”

    云符玉不说话,只会点头。

    江辞微蹙眉:“为何不说话?”

    云符玉指指喉咙,用清润的嗓音说:“改变声音的药效过了。”

    江辞挑眉,转身捏住云符玉下巴抬起来,那里果真可见突出的喉结。念头一转,他道:“难怪你今日换了男装。衣服是哪来的?我没见过这件。”

    他确信自己没有这样的黑底红带锦袍。而且衣服尺寸与他的身材不合。

    但将军府这些天禁止出入,采买由贾金一人负责,贾金从未禀报替府中买过衣服。

    衣服当然不是将军府里的。

    整套衣物包括腰带、发带都是由天道提供。

    云符玉不习惯穿裙子练剑,裙摆太大他每次练到“雁荡林海”,他都差点踩到自己裙角。

    他想着反正他天天在小院里足不出户,换回男装也无人看见。

    天道大方的借给他一套衣物,让他练剑再无踩裙之忧。

    别问天道的衣服是从哪来的,它肚里有乾坤,云符玉猜它的肚子内恐怕自有一个小世界。

    黑底红带的衣袍红与黑对比强烈,沉稳中带有肃杀,非常衬符玉魔君的气质。

    云符玉在将军府里的作息极为规律,他每日定时起床用膳,定时吃药,夜晚定时熄灯。并且除了梳洗、用膳、喝药从不让拾花伺候。白天拾花甚至连院门都不许进。

    要求一人独处当然是为了修炼。夜晚和清晨他在院子里练剑,白天他在房中打坐入定,心无旁骛的修炼十日,修为有所长进,他亦养成了习惯。

    谁料今天一大早江辞突然出现,由于天道的封印压制,他的神识平时只覆盖整个小院及周边一丈范围,拾花又被他逼着养成每天早上定时送饭的习惯,这才导致云符玉一时疏忽,被江辞逮了个现形。

    云符玉神识发觉江辞身影时,他只扔了充当剑的榆树枝,然后站到树下,给自己掐个除尘诀,抹去浑身汗迹,安静的站着。

    云符玉只道:“是我的衣服。”

    江辞不再过问。

    苏遥入府时确实带了私人衣物,他们初识那晚,其身上所穿的罗裙就是苏遥自己带来的。

    苏遥在准备女装时偷偷备一套男装也不奇怪。

    江辞轻轻放过这个问题,甫一进屋就看见一只胖鸟站在桌上,圆溜溜的小眼睛瞪着他俩。江辞看见它便觉得有趣:“它是不是胖了?”

    天道:“……”

    云符玉:“……”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这只天道衍化的意识伪装出的鸟,这些天每顿饭都和云符玉一起吃。

    明明用的是一只死鸟的身体,没有呼吸心跳,居然一顿不拉的吃饭!而且只进不出……

    天道恼:“我不是看魔君你一个人吃饭太孤独吗!这才好心陪你一道吃的。”

    云符玉:“呵。”

    菜几乎都进了天道肚子,它还好意思说是怕他孤独才陪他的?

    云符玉抱着兔子在桌边坐下:“府里食物味美,它贪嘴。”

    天道不服:“啾啾!”

    “哈哈,它喜欢吃什么?”江辞上前点点鸟头,“我让人多弄些来。”

    云符玉看看胖鸟,又看看江辞,道:“你喜欢它?”

    江辞愣了下,大笑着俯身贴近他说:“不,我更喜欢你。”

    天道:“啧啧。”

    云符玉:“……”

    江辞勾住他下巴,双眼含笑看着他。

    “将军,夫人,饭来啦!”拾花欢快的声音煞风景的出现在庭院,还带着一个大食盒,“早膳是清粥。”

    云符玉冷静的推开江辞,把兔子放到地上,大白兔非常乖巧的趴在他脚边,动动两只长耳朵。

    “这是你的新宠?”江辞理所当然的在云符玉身边坐下,看眼地上乖巧安静的兔子,指着天道说:“它失宠了?”

    天道怒:“你才失宠呢!”

    云符玉倏然一笑,如百花盛放,让人心脏震颤。

    拾花提着食盒进来便看见他这个笑容,顿时愣了。

    “天呐,夫人笑起来真好看!”拾花惊呼:“夫人今天的打扮也很好看啊!啊,这件是男装吧?夫人哪来的衣服?”

    江辞也看见了这个笑容,但他比拾花稳重多了,面上并无太多表现,内心确实狠狠震动了把。

    他居然觉得一个男人好看?!

    云符玉做女子装扮时,江辞并没有太直观的感受到自己娶的是男人。此时云符玉一身男装,笑容清浅,终于他清晰的意识到自家夫人是男的,而且令他心动。

    江辞干咳一声,“拾花,赶紧布菜。”

    “哦哦,好的将军。”拾花回过神,把食盒搁到桌上打开,一层一层揭开,将清粥小菜一一摆放。

    江辞扫视粥菜,略不满的说:“怎么如此清淡?陈大夫提供的药膳呢?”

    拾花大感冤枉,连忙解释:“夫人不喜欢药味儿,不沾荤腥,就爱吃清淡白粥,连小菜都不用呢。这些小菜是专门给将军您准备的。”

    江辞无奈的说:“阿遥,多吃肉才能长胖。”

    云符玉一言不发,兀自执起勺子便开始喝粥。

    由于江辞在场,天道没法和云符玉一起吃饭,只得飞下桌子,无聊的拿喙去啄大白兔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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