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君出征,自古不是好兆头。然而不知为何,那些不太英明的皇帝总是犯这样的傻,把太子派出去打仗,结局自然一个比一个惨淡。
为何说现任殿前司指挥使比他的前任——为构陷江辞背黑锅的那位聪明呢?他听到南郡叛乱,立刻盘算了下当今朝堂里能够领兵打仗的武将人选。结果发现站在他前后左右的,官比他大的是各部门正首,属于管理人员,全是文人出身,实际上是文臣。
站在后面的大大小小有军衔在身的,说起来好听,不是统领啊就是将军,可能够在站在皇宫的朝堂上的人,哪有领着军队在外面打过仗的?打仗的那些将军哪个不是率军驻扎在边疆。
能站在这里的,基本都是由荫补上位的世家子弟,那些人不长成个纨绔就算好了,会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兵法战略?抱歉,连他都不太会呢。
至于离他最近的一圈,也就是与他官位相当的人,倒确确实实是领兵打仗的将军。可他们是因为年纪大了,或是多年积累的旧伤严重影响身体才从军中退下来,回到京城养身养老的。
数来数去,好像他这个殿前司都指挥使武功好,年轻耐造,有一副当将军的相。皇帝如果不肯用大将军江辞,那么手底下就他一个看着像样的了。
这不行,他自认就比身后那些受荫补上位的纨绔强那么一些,当个侍卫统领在侍卫们头上作威作福可以,上战场杀人流血那不行!绝对不行!
于是在皇帝先提起二皇子之事,并责问大臣时,他主动站出来认错,争取戴罪立功,把自己从平乱的事中摘出来,并把出了名浑水摸鱼的大理寺卿拉下水,渴望由张寺卿带他一起划水。
大理寺寺卿张晖纵横官场三十余年,稳坐大理寺,无论遇到多大的案子从不沾惹半点腥,必定有着出众的划水和自保功夫,他要向张大人学习。
结果倒好,皇帝居然自个儿把太子推了出去。
殿前司指挥使苗玉虹开始计算太子活着回来的几率。
大概……如果……没人在背后搞事的话,能有五成?
他耷拉着眼皮想,不调边疆那些常年见血的军队去的话,那存活几率得再减一半。
府兵靠得住,南郡就不会连失十城。
如此浅显的道理,不见得大臣们都不清楚,只不过为了权力、利益,打着各种算盘的他们不会点破。
兵部尚书想进内阁,惊觉这是立功入阁的好时机,忙出列道:“南郡已经大乱,集结那里的府兵恐怕不易,微臣以为不如沿路调集府兵,一来节省赶路的时间,二来他们本就在叛乱之地附近,比较熟悉南郡,易于作战。”
武臣这列一位老将军露出不赞同的眼神,终究没忍住,站出来反驳:“从京城到并州沿路经过的余星、甘焦均属军事要地,调走此地府兵后,若遭叛军攻打,将立即失守。其后果不堪设想。”
老将军没把余、甘两城为何是军事要地说清楚,他以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可皇帝不知道啊!
皇帝常年就盯着朝堂里那点权谋算计的屁事儿,他压根不懂兵法战略,这也是大岐朝自建立起就重文抑武的恶果。说起四书五经文史子集皇帝很懂,提起战事,他就两眼一抹黑,只能靠大臣了。
奈何整个朝廷里大臣多半是文人,领着武职的也没几个顶事,老将军说得很有理,大部分臣子却不以为意。
一大臣直接出列驳斥:“哪来的叛军?林将军不要胡说!分明只有南郡那一群乱民罢了。待太子领兵平乱成功,那些乱民也没了,余星、甘焦自然无恙。”
老将军气得白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可他一武将,谈起兵法头头是道,和文臣打嘴仗那是半句话都说不赢对方的,他想了半天,组织语言打算认真辩驳一番。那边的江辞心里一动,好似抓住了机遇。
“皇上,太子首次出征且是代御驾平乱,需要打一个漂亮的仗。不如调遣京城郊外驻扎的三万千机军。”江辞低沉的声音给人非常可靠的感觉,“太子若率领三万千机军镇压乱民起义,定然马到功成,百姓看到我朝太子领军打仗的威仪,看到巍巍军队,必生敬畏之心,便不会再有胆闹事了。”
众臣和皇帝皆是一愣。
京城外长期驻扎一支由三万将士组成的军队,名为千机军。他们是守卫京城的一道防线,是大岐朝建国初起就组建的。其中一万人是从各地边军抽调的精兵,两万人则来自京城及周边地区服兵役者。
千机军不仅是守卫京城的防线,也是守护大岐的最后一道防线。江辞胆子奇大,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他的叵测心机可谓明明白白,他想借机调走千机军,如此京城就只剩下护卫皇宫的一万殿前司侍卫了。
这样一来,整个京城和皇宫可以说成了一只剪了翅膀的鸟,宛如笼中雀、瓮中鳖。
他这样明目张胆的算计,全朝上下竟无一人产生怀疑。所有人都知道江辞是皇帝提拔为大将军的,他与江氏不合,等同于与门阀世家对立。而他在边关十余年,在朝堂上没有朋友、在京城里没有亲近者、寒门出身的大臣和他不熟。手中无兵的他就是一个光杆司令。
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个纸老虎般的江辞,竟有狼子野心,而且已经付诸行动。
江辞垂着眼,过去二十余年的人生经历在心中闪过。当年他少年离家,孤身一人跑到边疆参军,不是为了向江氏的人证明什么,他只是觉得人生在世,身为男子当建功立业。
他的师父出身江湖,是江湖门派弟子,教他武功之余和他讲过那些纵剑江湖快意恩仇的故事,他心向往之。不过他没有进入江湖,他走上了一条更血腥残酷,却更有意义的路。
而且在战场杀敌,可以无限发泄心中的怨愤、不甘等一切负面情绪。
江辞喜欢那种血脉喷张、热血洒地的快意。多年后,他成功了。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士兵,一步步积累战功,成为统领北部边军的将军,然后在一次大胜夷狄的战事后,受封大将军,凯旋京城。
他如何想得到,这不是衣锦还乡,却是自投罗网,陷进了朝堂倾轧的泥淖。最令他愤怒的是,连他所献上忠诚、对他有提拔之恩的皇帝对他从无信任,甚至在他受到构陷时,第一个想要他死。
两次遇刺和那场拙劣的构陷足以让江辞对这个朝廷失望透顶。他是人,他不想死,此乃人之常情,所以他要自己掌握主动权,握住自己和身边人的命。
江辞从不是什么固守伦常、愚忠愚孝的人,否则少年时的他就不会离家出走,回京后又旗帜分明的与父亲和整个江氏站在一条河的两岸。
人人都以为他是皇帝手中的刀,却不知这把刀一旦调转刀尖,对准的就是自以为掌握了刀的人。
如此出其不意,定能攻其不备。南郡叛乱无论是谁的手笔,都是江辞的天赐良机。
皇帝犹豫了,“祖皇帝组建千机军时颁旨说千机军驻守京郊守卫京城,后代皇帝不得取消千机军建制。如今要调动他们,只怕……不妥当……”
皇帝虽不懂军事,可他记得祖宗有诏书呀。高祖皇帝说千机军是护卫京城的,轻易不得调动。皇帝还没有把主意打到千机军头上的那份魄力。
群臣开始在心中权衡调动千机军的利弊。最为意动的莫过于太子本人。
千机军可是精兵!哪怕只调一万人,去平乱也绰绰有余。千机军之骁勇同边军,且就驻扎在京城郊外大营,带领他们前去并州无需从其他地方调兵,最大程度省去了调兵遣将的时间,更少了许多麻烦。
太子跃跃欲试,“父皇,儿臣以为大将军此提议甚好。儿臣虽愿为父皇为大岐江山马革裹尸,可儿臣初上战场,毕竟没有经验……儿臣不怕死,却唯恐丢了父皇的脸,不能镇压乱民为父皇分忧。”
他说得卑微,同时不着痕迹拍了皇帝一番马屁。把自己可能会死的结果摆在明面上。无论如何,皇帝刚死了一个儿子,怎么可能对此不动容?
思来想去,确实调动千机军更加万无一失,而且领兵的不是别人是太子,是国之储君,由储君带领千机军应该没什么吧?
皇帝面上显出动摇之色,“千机军统领将军何在?”
武官之列的中部靠前的位置走出来一个中年将领,他神情冷硬,一双虎目半垂,回话的语气也硬邦邦的。“末将在!”
“爱卿对平乱有什么看法?”
这位将军姓钟离,是千机军中郎将,负责管理千机军的日常管理,包括士兵的训练等。钟离将军的父亲也是位将军,早年战死沙场,他得荫补成了一个品级低下的校官。后来积累战功,由上峰将领推举,升任千机军中郎将。
钟离将军没有发表看法,只道:“末将听凭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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