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宫野匠海在组织里的地位十分微妙。
说是底层肯定不对,毕竟乌丸组织的底层成员是不可能有代号的,更别说匠海还搞了个特殊化自己给自己选了一个“天蝎宫”;说是高层吧,倒也不至于。平日里的固定队友也就是琴酒和伏特加,有时候可能再加上一个贝尔摩德。而琴酒对于他来说更多时候是个发任务的NPC,偶尔再充当一下卡巴斯基杀/毒/软件,而伏特加……伏特加是琴酒的司机,可以忽略不计,贝尔摩德则是大忙人一个,也从没主动联系过;若是说匠海这么多年来在组织里不上不下默默无闻也不太准确,因为很多人都听说过他的代号,只是从来没见过真人。
大多数时候“那位先生”和朗姆是不管他的,又或者说,根本用不着管他。因为宫野兄妹的双向牵制纽带牢固得比任何一种压迫手段都有用。当然,就算是遇到危险了组织也不会费多大心思。况且遇到银行劫匪这种事情对于宫野匠海来说也算不上是什么危险,对方又不是冲着他来的,就算是要找个人质也不会先选他,除非对方脑子坏掉了要威胁一个健康的成年男性和自己过不去……他比较惊讶的是,诸星大居然看起来也是一副沉稳的样子,甚至并没有试图掩盖自己的淡然。
这算得上是某种信任吗?认为在他面前没必要伪装?
匠海觉得自己有点儿自作多情了,不过他还是开玩笑般地问了对方一句自己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男人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为首的那个劫匪端着枪,开始威胁等候区的人都举起双手走到角落里蹲下。而诸星大的身体情况肯定没办法这么做,但是关他们什么事呢?
本来就不能指望劫匪照顾老弱病残。
其中一位又高又壮的劫匪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他伸出手似乎是打算推诸星大一把,但是半空中被匠海拦了下来。
“行个方便,这位大哥。”青年面带微笑,攥紧了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块怀表,顺势把它塞到了对方手里,“我们家这位真的经不起这种折腾。就让他坐在椅子上吧,我们不会惹事的。”
匠海的怀表是赤井务武交给他的,没有商标没有产地,从古朴的装饰花纹和指针风格来看似乎是一块古董表,但是保存得好,表链和表盘是纯金的,摸起来沉甸甸的,很有质感。
劫匪看来也是个识货的人。匠海发现对方看到怀表之后眼睛都亮了亮,然后就是一串冷笑:“看不出来你还挺熟练。”
匠海继续陪笑:“我平日里就是负责陪客户的——”
他没注意到的是,在拦下这个人的同时,身后的诸星大收回了原本并作手刀的左手,微微敛首,将视线放在了那块怀表上,然后又看向了他,皱起了眉头。
“行了,好好配合我也犯不着跟个残疾人过不去。——到那里坐着!眼睛蒙起来!”
于是匠海这才扶着男人在大厅另一侧的角落里坐下,把自己的手机上交。
另一个矮个子的劫匪背着枪,手里提着麻绳和黑色的布条,蹲下来将人质们一一绑住双手,然后蒙上眼睛。
旁边有一个年轻姑娘害怕地大哭,可还没哭几声就被其中一个劫匪骂了一顿,咬着牙把哭泣变成了小声的抽噎。
对于被蒙上眼睛这种事情,大概是个人都会本能地觉得不安。——视觉是人类感知世界的最直接也是最重要的方式,眼不能视物就意味着无知,无知便会产生恐惧。
然而对于匠海来说,封存了视觉却能让他“看”得更清楚,几乎不受墙壁的阻挡。
他能“看”到其中一位劫匪用枪指着一位银行的负责人,命令对方打开门带着他们一起走进办公室后侧的走廊。走廊很长,大概有十几米的样子,尽头分布着几个如同蜂巢一般的小房子,匠海“看”不进去。
那些小房子大概是银行的金库。——和电梯屏蔽信号一个道理,他的生物波无法穿透太过厚重的金属。
自从人类发现可以用编号来辨别钞票真伪和追查下落,抢劫银行的目标也大多从现金变成了更加保值更加不容易追查到的东西。——像是金条珠宝而这种贵重又不便运输的东西一般都放在最内侧、同时也是最大的金库里,平日里大概不会有人频繁地进出。而人一旦受到惊吓就会变得不容易思考、记忆力极差从而方寸大乱,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个值班的负责人输错了两次密码,被认为是故意在拖延时间,还挨了一顿揍。
金库的门打开了,几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因为金库位置不太好,青年不得不更加集中注意力,努力把自己的生物波送的更远。
原本自从坐下来之后就没了动静的诸星大先生突然把自己的脸转向匠海的方向,沉默了半晌之后低下头对着这位年轻人说了一句在对方听来相当奇怪的话。
“不要轻举妄动。”
宫野匠海因此分了神,脑海中的画面消失了。
“你说什么?”
男人摇了摇头,十分缓慢地凑到了匠海的脸旁,挨得很近。
温暖的气息落在皮肤上,有些痒。
青年的脊背都僵直了。——他感觉到诸星大的嘴唇落在了他左侧颧骨处,顿了顿,然后张开嘴咬住了缠住他眼睛的黑布,把它往下拉了拉,然后又缩了回去。
怎么回事?
“就算你打架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男人强调了一句,“这种事情交给警察。”
宫野匠海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原来是诸星大以为他蜷起来用膝盖把蒙在眼睛上的布往上蹭了一些,露出了眼睛,刚刚是在偷偷“观察敌情”。因为担心他的小动作被留在这里的两位劫匪发现从而吃到苦头,所以才凑过来把布往下拉了一些。——手脚都用不了,当然只能用嘴了。
现在反而更难受了啊,诸星先生。
青年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开始思考男人究竟为何做出“他在偷看”的判断。——想来想去,大概只有一种结果:诸星大可能属于对生物波相当敏感的那一类人。他若是靠得太近,感知力度太强,就会被对方察觉到。这样的例子他不是没见过,上一个注意到他的人是库拉索,只是这个女人身为和他注射了同一种药物的人,能捕捉到他倒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诸星大……大概是天生的。那么说来那这个男人的大脑开发程度就显得很惊人了,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野兽般的洞察力”。
宫野匠海决定再试一试。他不怕被诸星大察觉,就算对方发现他并没有睁开眼睛那又如何?
他的周围不可能有人和他一样,不然他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青年坐直了身体,打算再试一次。——结果生物波刚放出去,还没来得及达到刚才那种强度,警察就赶到了这里。
那群劫匪不知何时居然已经逃之夭夭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显得有些枯燥乏味。警方解救了人质,清点损失,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发布通缉令,拦下迫不及待想要获取第一手消息的记者……
原本匠海是想靠着自己前两次帮目暮警官解决案件培养起来的人情先行带着诸星大离开的,结果不曾想这个男人居然对做笔录这件事这么有兴趣。
等宫野匠海和诸星大重新坐在车子里的时候,天都要黑了。
“酒吧”二楼的空间不大,上楼左拐是办公室,正对面是杂物间,右手边才是匠海的临时住所。这套小公寓大概只有30平米的样子,但是厕所浴室都有,住一个人也确实足够了。
“谢谢。”男人沉默了半晌,如此说道。
“谢什么?”匠海挑了挑眉,不知道对方在说哪件事情。
“你的表。”
“……哦,你是在谢我帮你拦下那个劫匪吗?”青年把脑袋从窗户外面缩回来,右手从口袋里掏出骨传导耳机挂在耳廓上,安排好了一切就开始往门口走,“没关系,一块表换你不用再回去住院,倒是还说得过去。”
毕竟……那块表也不能说是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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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细小的雪粒,被大风裹着吹到了墙角处,在这里缓慢地飞旋。
路灯下有一个人缓慢地迈着步子,沿着一栋五层公寓楼的右侧,向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小巷子走去。脚下的影子越拉越长。
这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将自己手中装满一次性便当盒的垃圾袋丢到了墙角处,拍了拍手,接着又从自己怀里摸出了一包尚未拆封的烟,撕开包装用手挡着风,引燃了带着香味的烟草。
灰白色的烟雾混合着呼出来的白气缓缓地向上飘。男人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这才低下头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做工精细的怀表,抛起来掂了掂重量,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可过了没几秒钟开心就变成了懊恼。
“啧,早知道应该和大哥说一声,把那个小子绑架了,说不定还有更值钱的东西。”
男人低声嘟哝着,双手插/在裤子兜里,开始往回走。一抬头,发现巷子口的逆光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对方不是很高,和这个接近一米九的男人一比,乍看之下居然矮了很多。虽然是冬天,青年却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色衣服,能够很清楚地看出他很瘦,特别是腰腹的位置,给人的感觉好像一只善于奔跑的猎豹。
这位不速之客脸上带着一个同样颜色的面罩,只露出了两只眼睛。虽然周围的光线很暗,但男人还是能捕捉到对方浅的不可思议的瞳色。
像是透光的琥珀。
“你……”
“你手里的怀表,我要了。”青年开口了,眼神波澜不惊,“乖乖交出来吧。”
男人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对方瘦小(对他来说)的身形,十分不客气地发出了一阵大笑,随后从自己后腰的皮带上拔出了□□:“你说交就交?!哈哈哈哈哈哈别笑死人了,小子!!!难道你不知道老子是干什么的吗?!”
结果他刚把手举起来,还没来得及瞄准就被对方硬生生地打断了动作。
那个青年抬高右腿,以左腿为轴心靠着腰部和腿部的爆发力一脚把男人踹得连连后退,以至于对方稳不住重心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枪也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
“妈的,小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男人捂着自己的胸口冲着地面吐了一口,爬起来顺手从旁边的垃圾桶附近捡起了一根粗细的钢管,举起来就打算扑过去把那个人揍一顿。
“咔嚓。”
匠海看都没看他一眼,上了膛的枪口直直地对着那个人的眉心。
“东西交出来。”
青年习惯性地横握着□□,掌心向着地面,食指搭在扳机上微微弯曲。白净手腕上凸出的骨节勾勒出了一块浅浅的阴影。
【艹,这个握枪姿势……是个老手。】
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已经有些犹豫了,但他还是没有动。于是青年将枪口向下压了压,直接扣动了扳机。
“噗”地一声,装了消声器的枪管冒出了白烟,子弹打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坑。
男人立即扔掉手里的钢管和怀表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这里,速度快得几乎赶得上受惊的兔子。
黑色的长靴转了个方向,踏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宫野匠海背对着男人逃跑的方向,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块怀表,用袖子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进了怀里,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诸星大。青年有些诧异,按理来说对方不会这么晚了还给自己打电话,想必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直接接了起来——
“宫野。”
“嗯,怎么了?”青年一边走一边摘手套,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下周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
“地震了。”
“啊?”宫野匠海愣了一下,“地震?东京?”
“嗯。”男人应了一声,抬起头看了一眼手边平板电脑上的弹出新闻,“茨城县附近,6.3级。”
“这样啊,我现在不在二十三区。”匠海抓了抓自己的发丝,“你那边没事吧?”
“嗯。”
“没关系,东京天天地震,我也都习惯了。你以前没经历过?要不要我打电话叫汤米过来陪你打牌?”
“……不用,你早点儿休息吧。”
宫野匠海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已挂断的字样,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男人的意思。
诸星大应该是……打来关心他的。
青年摸了摸自己的发尾,笑了一声。
会因为这种事情深夜打电话过来的,现在想来除了志保大概就只有这个才和他认识了几个月的男人了。
“……果然还是以前在哪里见过吧。”
可是匠海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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